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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为什么我一定要做妾?我为什么要做什么妾室?!”六姑娘哭着跪在老太太脚边,泪眼朦胧地看着她,眼中含着不可忽视的质问。
她是在门外偷听,那又怎么了?凭什么老太太那么一副冠冕堂皇的样子,却要把她送进人家做妾,真叫人恶心的嘴脸!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把屋里三人惊了一惊,二太太最先反应过来,她一把拉起六姑娘口中喝道:“这是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说的话嘛,长辈们商量事情你一个晚辈怎好随意闯将进来?”
顿了顿,她看着六姑娘望着自己冰冷的眼神忍不住添了一句,“就和你娘一样不知羞耻!”
老太太蓦地沉了脸,才欲说话,却只见二老爷风一般一巴掌招呼在二太太脸上,把个二太太打得直接踉跄着趴到了一边。
“贱妇!”
伴随着二老爷的骂声,全场静寂,包括门边的几个丫头,所有人吃惊地捂住了口,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很显然,二老爷对二太太的忍耐已经到了极点。
六姑娘愣愣地看着二老爷挥掌的手,那一下力道一定很足,二太太原本是揪着她的,可二老爷一巴掌过来二太太直接就窜了出去,她堪堪才站稳。
咽了咽口水,六姑娘小心翼翼地看了看首座上老太太的表情。老太太不知何时已经站起身来,震惊地拿手指头戳着二老爷的方向,半晌竟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而二老爷只是甩了甩手掌,继而一脸漠然地瞥了一眼摔在地上的二太太,整个屋子里立时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氛围,仿佛只要有人开口立刻便会大祸临头。
也许静了很久,也许一盏茶的时间也不到,在六姑娘背后不住冒冷汗的时候,二太太突然发疯一般从地上爬起来,鬓发撒乱犹如疯妇。脸上五个鲜红的指印分外夺目,她瞪着红红的眼睛死死看着六姑娘,仿佛要将她剥皮拆骨。
六姑娘抿了抿唇,迎着二太太那样的眼神她几乎感到恐惧,然而此时的她早已没有退路。她吓得缩到了二老爷身后,单薄的身子不住颤抖着。
这让二老爷记起第一次见到六姑娘的时候,她刚从月子村回府,整个人瘦的皮包骨头似的,那时戚姨娘还在,他们围坐在一桌用饭… …
回忆起来就像是昨天的事情啊,他心下唏嘘着,揉了揉她的头发。
“老太太!您要給我做主啊!”二太太的哭声惊天动地,她跪倒在老太太身前,无论老太太怎样劝说她都不肯起来,竟是非要个说法才行。
老太太揉了揉额角,对外唤龚妈妈。
龚妈妈从门外进来,一路目不斜视,听见老太太微微沉吟着道:“你便把六姑娘带到祠堂去,就——就先跪着罢,跪到二太太满意为止。”
这是要为自己出气了!
二太太惊喜地抬头,猛地去看六姑娘,却见她躲在二老爷怀里,一脸悠然淡定。
她以为老爷会为了她忤逆老太太么?!
二太太扭头抹着泪儿对龚妈妈道:“妈妈还等什么… …”
龚妈妈又看了老太太一眼,便径自走到二老爷面前,不卑不吭道:“老爷也听见了,还请您不要为难奴婢。”说着眼睛往六姑娘身上看。
出人意料的,六姑娘自己从二老爷怀里挣脱出来,她对着二老爷甜甜一笑,脸颊上两个笑窝浅浅的凹进去,“爹爹无需担心,您为明儿做的已经够多了… …”
不着痕迹朝门外看了一眼,六姑娘顺从地跟在龚妈妈身后,她和宝敏的视线在空中相遇,后者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二老爷揪着眉看着六姑娘的背影,一转头想开口却见老太太一脸疲惫地瞧着自己,眼中隐隐带着失望。一边上二太太摸了摸自己的脸,心道能让六姑娘关祠堂她这一下也没白挨。
冷不防已经走到门边上的六姑娘回头冲她嫣然一笑,她还来不及思考这一笑背后的涵义。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小丫头急吼吼地从院外跑进来,一路跑进了屋里,“老太太,老太爷从观里回来了!”
老太爷回来了?!老太太的眸光陡然深邃起来,她早该猜到的,这个六姑娘平日也没见她这样大的胆子,今日竟是直接就闯进来了。
事物反常即为妖,她怎么没想到。
几乎是“立刻”,老太爷低沉的声音就在院里响起,“这是去哪儿呀?”
接着传来龚妈妈一板一眼的回复声,“老太太命老奴带六姑娘去祠堂。”
“噢…是去做什么?”
“… …”
屋里人还在猜疑中,六姑娘已和老太爷一前一后进了屋子。拐杖一下接一下地敲击着地下光可鉴人的方砖,每一下却仿佛敲击在首座之人的心坎上。怔了怔,她起身让了位置,笑道:“老太爷怎么突然回来了。”
他毫不客气地坐下,他不发话,她便只能站在边上。
老太爷仿佛没意识到似的,脸上带着闲适的笑意,提起拐杖指了指二太太的脸,二太太立即感到自己脊背一凉,整颗心都吊了起来,就在她惴惴不安的时候,老太爷却什么也没说,只是对她摇了摇头,叹息。
“有日子没回来了,近来耳边听了不少的闲言碎语… …”老太爷说着瞧了瞧面无表情的老太太,接着道:“罢了,不提也罢。倒是有一桩,怎么一回来就听府里下人议论六丫头的婚事?”
“老二媳妇,”他又用拐杖指她,漫不经心问着,“却不知是怎样的人家,你給我说道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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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屋外寒风阵阵;冷风顺着大敞开的门飘进来,二太太额上纷乱的碎发被吹得七零八落;一如她此刻忐忑不安的心。
老太爷朝站在门外的徳叔示意,徳叔便上前把门关上,这一下子就阻隔了院子里外好一些张望好奇的视线。
这徳叔常年随侍着老太爷,年轻时候曾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人物,后来为老太爷所救,便一直追随左右,眼下身体虽大不如前却看着鹤发童颜,精神得很。
他往门口一戳,顿时就有一股子威严流露出来;那些个婆子们便都远远散开了去,只余下老太太身边伺候的丫头侍立在门边静候差遣。
屋子里暖碳融融,空气里飘着清幽的水仙花香;六姑娘恭敬地半垂着头站在老太爷左下首;和老太爷一样,她亦静静等候着二太太开口。
然二太太张了张口,却把视线望向老太太;那脸生生的憋成了猪肝色。老太太不置一言;老太爷却发话了;他指着二太太的拐杖像黑洞洞的枪口似的,“你哑巴了,还是——我竟问不动你?”
“这怎么会呢!”二太太腿一软又跪了下来,心中暗暗叫苦不迭。老太爷分明早已知晓个中内情,如今却要来为难自己,老太太也不会在这个时候为自己插上一句半句嘴的… …
她狠了狠心道:“回老太爷,老太太这次应下的是凤家世子爷的亲事… …”余光见老太爷似乎是点了点头,她咽了口唾沫又道:“只是,却是給人家做妾室。”
二太太说完话头也不敢再抬起,老太太锐利的目光银针一般直直地射进她身体里,她更加的垂下头去。
没办法,识时务者为俊杰,虽说她这话听着倒有几分把老太太卖了的意思,可那是老太爷不问家事的时候,此一时彼一时,这个家,从来都是老太爷真正说了算。
六姑娘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老太太,见她不过是多瞧了刚刚“叛国”的二太太几眼,脸上很快就恢复了终年吃斋念佛的漠然表情。
老太太就是老太太,到了这个年纪的人都成精了,即便是老太爷突然强势回归也没能令其失态。六姑娘不禁想到老太爷被她暗中下药一事,看着他们的目光不觉复杂起来。
老太爷本已一心呆在观里清修,不欲插手家中之事,眼下却因了自己再次把他拉回老太太面前,他们之间… …到底发生过什么?
老太太转脸对着似是沉吟中的老太爷干巴巴道:“这事儿我已应下了凤家老夫人,您看… …”
谁知老太爷扶着拐杖突然站起来,他捋了捋下巴上垂下的银白胡须,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味道,六姑娘这才发现老太爷原来身上还穿着道观里的道袍呢!
只见他双目炯炯瞧了老太太一会子,突而冷冽地笑了笑,才道:“口头应下有什么,又不曾有过文书契约。”他眉目间露出思索的表情,然后看着二太太,恍然道:“瞧我,年纪大了,记性也差了。家中七姑娘不正是越过六姑娘这个姐姐先行与吴家订了亲么?”
“嗐,六姑娘和吴家那时是口头应下的婚事,过后说算便算了,如今我看和今日的情景竟是如出一辙的,”老太爷转眸眯着眼睛笑对着老太太,说道:“你已不是第一次出尔反尔,再有个一次又能如何?”
老太太居然瞪大了眼睛,六姑娘十分之惊诧,这还是她映像里第一次啊——老太爷果然威武,她在心里暗暗敬仰佩服着,果然对付一个人最好的办法就是用她自己的话堵她自己的嘴!
那个妾的命格似乎也因着老太爷的出现正在一点点偏离她。
当初老太太可以为七姑娘的声誉把与吴家有口头婚约的六姑娘换成七姑娘,现在有何面目以答应凤家为借口搪塞老太爷?简直是自打嘴巴。
老太太短暂的暴露情绪后又神奇地恢复了一脸淡然,“这本就是两件事,何以混为一谈。那时是出于无奈,此时六姑娘却是不会再有更好的选择,虽是为妾,可来日的富贵亦是可想而知的,我这个做祖母的——莫不是还薄待了她?!”
老太太说着一个锋利的眼刀扫向六姑娘,她忙砰的一声往二太太身旁跟着跪下,几乎是同一时间声泪俱下,这阵仗吓得二太太赶紧往边上挪了挪。
六姑娘瞬间窦娥附身,哀恸地哭诉道:“您何出此言,孙女儿怎敢有此大逆不道的想头?”
“按说我是不该生出别的心思来。祖母要把我嫁人,无论那人是谁,哪怕是路边的乞丐街头的偷儿拦路的劫匪孙女也不敢有半点怨言的… …可我一想那尤家小姐新婚不久便要添上我这房妾室来碍她的眼,阻拦她与嘉清表哥这对恩爱夫妻… …。您不觉得这实在是对她的不公吗… …”
“因此上,孙女儿这才斗胆,斗胆闯进来打扰了您与母亲的谈话… …”六姑娘说着一脸的歉意,小心翼翼地抹着源源不断从眼睛里掉出来的泪珠子。
一边上二老爷听得一愣一愣的,二太太满心里瞧不上六姑娘哭得好像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表情,可她一抬头却见二老爷一脸慨叹地望住六姑娘,接着亲自扶起她,安慰地拍着她的肩,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六姑娘抽抽泣泣个不住,她哭得越凶残二老爷便越向着她,连望着自己母亲老太太的眼神都有些不满了。有句话怎么说的,愚笨的女人对付女人,聪明的女人则对付男人。或许六姑娘没那么聪明,幸运的是,她的泪腺有点发达。
老太太本想把矛头引向六姑娘,谁知这六姑娘吃错了药一样躲在二老爷怀里一个劲儿死哭,她抚了抚心口,沉着脸道:“五姑娘的婚事已有了着落,明年开春便远嫁出去,现下就剩下六姑娘了。如人瞌睡了就来了枕头,凤家亲自登门商谈此事… …何况我们家与他家的关系是大不如前了。”
“老太爷您在道观里时日久了或许不大清楚如今的情势,”话锋一转,尖锐的讽刺意味就透了出来,“还容得下她挑挑拣拣的?”
六姑娘心里一震,这“她”指的就是自己罢,但她何时挑挑拣拣了,难道要束手就擒任她们宰割吗?
老太爷认真听着,继而不急不缓捻着胡须,冷然瞥了老太太一眼,“你若执意我亦无法。但我话先撂这里,这桩婚事我是决计不同意的。”他说着便拄着拐杖向前走了几步,朝外喊了徳叔进来。
“老太爷有何吩咐?”徳叔恭谨地站在屋子正中。
老太爷看了看门外,见天色已晚,加之大雪路难行,遂道:“那便明日罢。”老太太一怔,他已不容否决地吩咐徳叔,“明日你便带上几色礼品,拿着我的名帖到侯府去。”顿了顿,目光却看向了老太太,“就说六姑娘年纪尚小,此时谈论婚事过于早了。况我们自有安排,多谢夫人美意。”
老太爷句句掷地有声,铿锵有力。徳叔方正的脸上没有一丝波动,应了声“是”,转身出去了。
六姑娘暗暗松了一口气,帕子捂着脸小心地从二老爷胸前抬起脑袋,老太爷已自管自拄着拐杖拉风地出门了,估计这几日是要留在家中的。想到这里,她从手指间的缝隙去瞧老太太和二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