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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世充颓然地松开了手,长叹一声:“时也,命也,想不到这回我王世充层层设计,也没有杀掉李世民,非战之罪也!”
他站起了身,眼中碧芒一闪,跳回到了马上,勾了勾嘴角,说道:“李世民逃走后肯定会很快带着南城那里的人马杀回来,我们万万不可再浪费时间了,这丘行恭一心救主,也算是条好汉,把他带回城里,我们现在回东都。”
一边的魏征勾了勾嘴角:“陛下,真的要撤兵回城吗?”
王世充看着远处的战场,摇了摇头:“青奴那里已经顶不住了,我们为了追杀李世民,付出了太多的代价,传令,让朱桀的部队顶替青奴的前军,节节后撤,洛阳城头的八弓弩箭开始射击敌阵,掩护我军退入城中,让沈光率劲卒以强弓硬弩射住阵脚,阵型不许乱!”
魏征点了点头,掏出了怀中的号角,开始吹了起来,王世充狠狠地瞪了一眼南城的方向,喃喃地说道:“李世民,这回算你小子狠,下回看你还有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入夜,东都,南城朱定门,城头。
王世充仍然是白天的那一身戎装,倚在城头上,一脸阴沉,眼中的碧芒闪闪,看着城外三里之外的那座仓城,城头原来的华强军旗,已经换成了唐军的军旗,一面“罗”字大旗,迎风飘扬,仓城之中唐军的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每一场传来,都会让王世充的眼皮跳一跳。
不知什么时候,魏征站在了王世充的身后,他的手里拿着一卷绢帛,却是沉默无语。
王世充没有回头,幽幽地说道:“玄成,统计的数字全出来了吗?”
魏征点了点头,说道:“我军战死和被俘七千余人,伤四千,因为没有控制战场,所以敌军斩首数无法统计,粗略估计的话,此战杀敌一万二三千左右,其中敌军的那些玄甲骑兵消灭了三千多人,敌军大将段志玄被单雄信生擒,可惜在运回城里的时候,给他先是装死,然后偷袭了骑持他的两个骑士,让他抢回一匹马跑回去了。此外,丘行恭重伤,但被我们捉了回来。”
王世充点了点头:“从伤亡上来看,我们没有吃亏,但一来我们这战损失了几千淮南老兵,这是无法弥补的,唐军府兵可以随打随补,就是那些玄甲骑兵,也可以从其他部队中找精锐骑兵补充,只要李世民不死,就难谈消灭。这点上看,这战我们还是亏了。”
魏征叹了口气:“是啊,这是我们淮南兵真正大战以来,洛水之战后,第一次无法战胜敌人,士气上的影响不小,回城之后,不少失去了兄弟子侄的老兵,都放声大哭,各队的队正们都无法禁止啊。”
王世充勾了勾嘴角,眼中碧芒闪闪:“安抚军队的士气,让将军们去做,此战虽然没有斩首,但是仍然按军士们上报的杀敌数字来计功,打开洛阳的府库,大肆赏赐,城中庆祝三天,按大捷来庆祝。”
魏征皱了皱眉头:“我们这战并没有胜利,既没有阻止唐军在青阳山建立大营,又丢了南边的郑国仓城,能说胜利了吗?”
王世充摇了摇头:“南边仓城的事情过会再说,起码这城西一战,我军面对敌军的疯狂冲击,散而复聚数次,全军上下殊死战斗,打得那不可一世的李世民都落荒而逃,要不是丘行恭和段志玄舍命相护,他早就被我们生擒了,这难道不是一场大胜吗?玄成,你要记住,气可鼓不可泄,就算是败仗,也要说成是胜利!”
魏征点了点头:“主公,我明白了。这事我马上去办。”
王世充看向了南边的仓城,叹了口气:“其实,今天之战,城西的大战我们没有输,甚至可以说还算小胜,毕竟我们也杀伤了两倍于我们的唐军精锐,连李世民都几乎丧命,可谓挫敌锐气,除了老兵的损失无法弥补外,倒也没吃亏。但真正倒霉的,是丢掉了南边的仓城,王德仁那数千民夫的损失并不让我心疼,真正让我无法忍受的,是仓城中的两百万石存粮,没来得及转移进来,唉,少了这批粮食,我们城中只怕撑不过一年了。”
魏征的眼中光芒闪闪,说道:“郑国仓丢失的事情,我也已经查清楚了,是我们传令兵在中途给罗士信和少林和尚们所截获,他们拿了那兵符,又打着我军的旗号和衣甲,跑去仓城传信,骗得朱桀领兵出援,然后又里应外合,放了那罗士信入城。城中多是民夫,战斗力不强,给打开城门后,罗士信和少林和尚的那五千人马,如虎入羊群,王德仁无法抵挡,连求救都来不及,只能杀出条血路,逃回洛阳了。”
王世充的眼中碧芒一闪:“这个废物,逃跑成了习惯,这回绝不能再轻饶,传我旨意,王德仁临阵脱逃,军法从事,明天正午,斩于洛阳菜市口。”
魏征的眉头一皱:“主公,王德仁毕竟也是一员大将,这回失掉仓城,主要是朱桀的主力精锐给骗了离开仓城所导致的,如果只杀他,不问朱桀的话,只怕难以让人心服啊。”
第二千五百六十九章 出家祈福
王世充摇了摇头:“王德仁的手下早已经分散进了各军,不复威胁,杀他如杀一鸡,并没有问题,可朱桀是有兵的,若真杀了他,只怕城中会激起他手下的哗变,这个时候守城要万众一心,万万不可横生枝节。再说,王德仁不战而逃,此风绝不可涨,朱桀再怎么说这回在城南还算卖力,最后还主动断后掩护了我军后卫部队入城,也算将功折罪,接下来我们要应付李世民的攻城了,这种擅离职守,不战而逃的事情,不加严惩,是守不住洛阳的!”
魏征点了点头:“明白了。还有一件事,请主公定夺。”
王世充的眼中碧芒闪闪:“何事?说吧。”
魏征叹了一口气:“那个前瓦岗的左司马,现任御史大夫郑,请求出家为和尚,说是要为主公和将士们祈福!”
王世充的眼中突然闪出一丝愤怒,他的声音在平静中透出一丝火药的味道:“出家为僧?哼,这是为了我祈福?我看这小子是看我们这回出击不成,想要谋个退路了吧。是想咒我死吧!”
魏征点了点头:“这个郑一向是世家子弟,荥阳郑氏的人,以前就是在中原当郡丞,投降李密以后很得青睐,因为他和李密是一路人,就给升为右司马,连偃师这样的重镇,也是交给他防守,可见其心向李密,从来不是主公的人。”
王世充冷笑道:“当年我登基为帝的时候,这小子就是态度暧昧,甚至不想在劝进表上署名,我一直不喜欢这个人,但是为了笼络人心,又不能不用,毕竟瓦岗当时众将叛逃,而这个郑没有跟着跑,我必须要作为一个典型重用,以安人心,这才给了他一个御史大夫的要职,想不到,此人忘恩负义,在这个关键时候,居然想要弃我而去了!”
魏征叹了口气:“这只怕不是郑一个人的想法,而是城中的不少世家贵族的想法,主公,你要三思啊,如果你要重处郑,恐怕城中人心会生变啊。”
王世充的双眼中碧芒闪闪,突然笑了起来:“玄成,其实这不是我们所希望的结果吗?如果不是城中人心浮动,看起来随时都会有叛逃出现,李世民又怎么会觉得胜券在握,肯留下来继续打呢?”
魏征睁大了眼睛:“主公,你的意思是?”
王世充微微一笑:“其实现在我们的情况虽然看起来不太好,但和预料的也没什么区别啊,玄成,你说,我们预料的情况是什么呢?或者说,今天我们出城之前的计划是什么呢?”
魏征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我们的计划是今天最好能阵上击杀李世民,如果做不到的话,就装出力战不敌的样子,诱他陷入南城,然后将之击败。”
王世充点了点头:“对,只有让李世民的大营从北边的氓山移到南边的郑国仓城一带,我们才有全歼他的可能,不然他如果在北边,打输了还可以撤,他的骑兵多,机动性强,到时候扔下中原的仆从部队,关中府兵骑马逃跑,我们是无法消灭其主力的,只有放到南边,我们才有配合李靖,杨玄感两支大军,将之一举消灭的可能,这是我们的设想,对吧。”
魏征微微一笑:“确实如此,主公的意思是,我们现在的情况虽然有些艰难,但还是在掌控之中,计划之中,是吗?”
王世充点了点头:“不错,其实要说今天的损失,战场上的损失并不大,甚至杀敌倍于我,主要是南边的仓城丢了,里面的粮食落入敌手,不过这样也好。原来我们是希望朱桀在那里死顶,让李世民不停地投入军队,增兵攻城,最后把大营移过来的。”
“可现在南边的仓城直接丢了,我们这时候就得做出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拼命地反攻郑国仓城,企图夺回仓城的粮食。如此一来,李世民只剩下两个选择,一是大营南移到郑国仓城,二是烧掉仓城存粮,你觉得,他会选择哪个?”
魏征不假思索地说道:“当然是乘胜移营,在南城这里依托仓城建大营。这里有粮,有营,就可以牢牢地困住洛阳。”
王世充哈哈一笑:“不错,那和我们原来的设想岂不是一样?所以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让李世民以为我们真的撑不下去了,要拼死夺回仓城。玄成,传令给朱桀,让他率一万精兵去打郑国仓城一下,这仓城是他手上丢的,让他去夺回,合情合理,他看到我把王德仁下了狱,也一定会兔死狐悲,全力攻城的。”
魏征点了点头:“那我们要不要也派兵增援?朱桀所部的战斗力还是很强的,又熟悉仓城地形,还是有攻下来的可能。”
王世充摇了摇头:“不,我们的兵很精贵,马上要守城,不能浪费在无意义的事情上,李世民既然用计夺下了郑国仓城,今天一定会全力防守,他现在没烧存粮,就是要在这里扎根了,别说朱桀一万人,就是倾东都之兵去夺,也未必能攻下来,就让朱桀去吧,在这里做好接应他败兵的准备。”
魏征微微一笑:“遵命,陛下,还有最后一件事情。就是这洛阳城中一下子少了预料之中的二百万石粮食,我们现有的存粮,大概只能够支持半年左右了,这可怎么办?”
王世充的嘴角抽了抽,说道:“这是个麻烦的事情,想办法让长孙安世和玄恕突出洛阳城,去河北一趟。让窦建德出兵救我们。杨玄感和李靖还需要八个月以上的时间来准备,我不能让他们现在动,窦建德想坐山观虎斗,现在也该是他出动的时机了。”
魏征正色道:“还是我走一趟吧。”
王世充摆了摆手,转身向城下走去:“不行,上次你得罪了他,这回就别去了,夜袭的事情你来安排,我去会会郑,他不是想当和尚吗?我直接送他见佛祖去!”
第二千五百七十章 勿谓朕言之不预也
东都,百官坊,御史大夫郑府,会客大厅。
王世充一身戎装,上面征尘未洗,仍然是刚刚在城头上的那副模样,甚至衣甲之上还有些隐约可见的血迹,告诉着所有人,这位君临天下的帝王,今天也是在阵上搏命厮杀了,而现在这位没有取得胜利的帝王,正冷冷地看着站在厅上的郑,一言不发。
外面的庭院之中,站了百余名全副武装的甲士,原本热闹的郑家家院里,这会儿空空荡荡,所有的家人子侄,奴仆丫环们,都躲在自己的房间里,大气也不敢出一口,皇帝这时候带兵上门,谁也知道不是什么好事。
郑的身上已经披了一身袈裟,手上持了一串念珠,除了还没有剃度之外,已经完全是一副在家修行的居士打扮,他的神色平静,空气中残留着淡淡的檀香的味道,一切都很清楚,这个御史大夫,已经是打算出家之人了。
王世充的眼中碧芒闪闪,冷冷地说道:“郑大夫,你说,朕对你怎么样?”
郑微微一笑:“陛下对臣,恩重如山,臣陷身瓦岗,附逆作乱,陛下饶了臣一命,还给臣加官晋爵,官至大夫,臣万死不足以抱陛下之万一啊。”
王世充点了点头:“很好,你嘴上这么说,可实际上却是要抛弃朕,去当个和尚,在这国难之时不为朕,不为朝廷效力,这难道就是你报恩的方式?”
郑摇了摇头:“陛下可能是对臣有点误会了,臣身为御史大夫,掌弹劾之职,本来的任务是巡视华强国各处州郡,弹劾纠察各地官吏的不法之事,以行教化。可是现在唐兵入侵,兵困洛阳,中原州郡,几乎纷纷落入敌手,臣的这个官职,已经名存实亡,等于是吃闲饭不干事的了。”
王世充冷冷地说道:“原来郑大夫是为了国事操心,不想无所事事啊,没关系,朕可以另外改派一个官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