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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本地的官员属吏,由于斛斯政能力超强,又不是太信任手下,所有的事务都要亲自经手过目,所以郡府内没有什么太显眼的僚属,而下面的八个县,则是很有默契地是县令来这里混资历,一切事务都有本县的县丞和典史所打理,只是在抽丁和报税的时候县令过目一遍罢了,当然。那一成的好处是少不了的。”
王世充奇道:“只要一成的好处?是不是太少了点。出门前裴弘大还说过多出的部分可以抽五成的好处。”
魏征笑道:“裴侍郎说的是现在,先皇时期可不能这样。因为先皇本性小气抠门,而且自己生活也很朴素节俭,这点主公也是知道的。在开皇年间,他还曾经派侍卫乔装商人,到地方上给官员行贿,收受贿赂的人则直接处死。所以我们大隋的地方官员,多数还是不敢做得太过火的。”
王世充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我从没有当过地方官,有些在京里的经验还真不能拿来用呢。”
魏征叹道:“是啊,在京当官,尤其是象杨素这样的国之重臣,一举一动其实都在皇上的眼皮底下,就是手里有点钱,只要不阴养死士,广收门客,其实都不触及皇上的底线,对于京官来说,贪权比贪钱要危险得多。”
“可是在地方上不一样,皇上看不见这些地方的官员,如果大肆搜刮的话,轻则官逼民反,逼得百姓啸聚山林;重则图谋不轨,在地方上招兵买马,企图自立,杨谅那种身兼四个大州便宜行事之权的大总管,不就是这样吗?”
王世充正色道:“多谢玄成提醒。”
魏征点了点头,道:“主公虽然才华盖世,但毕竟没当过刺史,还有许多东西需要去感受,去学习的,魏某无论是作为你的下属,还是作为你的同伴,都必须向你说清楚其中的利害干系,至于如何选择,那是你的事情。”
王世充感激地看了魏征一些,道:“谢谢,你的这些话我会铭记于心的。依玄成的意思,这些县令和郡府里的官员,都没有什么需要结交,以后能帮得上忙的人?”
魏征点了点头:“都是些目光短浅之人,势力也有限,他们跟薛举和梁师都之辈不同,并不掌兵,也不做生意,无论是人手还是财力都不足以在乱世中出头,能结成坞堡防守自卫就不错了。”
魏征说到这里时,顿了一顿,若有所思地道:“只是有一个人,倒是跟别人不太一样。”
王世充心中一亮,问道:“什么人?是有权有势的大家族子弟?”
魏征笑了笑,道:“此人是大家族之后,还是很大的家族之后,但并非本地势力,而且他现在只是一介布衣平民,甚至可以说穷困潦倒,只能以给人抄书为生。”
王世充讶道:“抄书?他既然能抄古书,应该也是很有才学的,再不济去当个私塾先生也没有问题,至于沦落到这个田地吗?”
魏征脸上闪过一丝惊讶的神色,道:“主公难道忘了吗?先皇在开皇末年说太学生成天妄议朝政,不事学习,读书是无用的。加上当时天下的文臣武将多是凭爵位荫子世袭,那些太学生即使学成了也很难捞到官做,于是先皇就宣布解散太学,除了留国子学七十二名学生外,其他天下的学校全部解散。”
王世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是仁寿元年刚换太子的事情,当时杨广得位不正,天下的舆论多数是同情前太子杨勇的,而杨坚本人也不喜欢读书。加之隋承魏晋的制度。做官是靠推荐而不是后世的科举。因此杨坚就干脆把天下的学校全给解散了,这样一来,自然也没有多少普通的地主土豪家庭要请教书先生了。
王世充想到这里,叹了口气:“这样一来,全国九成以上的人恐怕都要不识书不识字了,不仅普通的民众如此,就连有经济能力让子弟们从小读书的一些地方豪富,也不会花那个冤枉钱啦。时间一长。整个国家的可用之材会大大减少啊。”
“先皇一代明主,却因为立储之事,为了堵天下人之口,出了这么一个馊主意,实在是不应该啊。”
魏征笑了笑,道:“魏某可不这样认为,如果真有远大目光的,自然不会因为没了乡学就不请先生了,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这可是不变的天道。”
魏征的这番话让王世充陷入了沉思,他点了点头。轻轻地摸了摸自己颌下的短髯,道:“你说得有道理,继续说下去。”
魏征的一双明亮的眸子闪闪发光,道:“就好比魏征,我自幼家道中落,又不是什么世家大族,但是照样在我身为农人的叔父资助下从小读书习字,这至少说明,即使是我那个大字不识的叔父心里,也并没有认为读书是无用的,他不会因为我魏家家道中落,就让魏征变成大字不识一个的白丁。”
“同样的道理也适用于这些真正有见识的乡绅土豪,他们虽然不能直接靠着爵位的荫蔽做官,但仍然可以在县里,甚至是州郡里当那些流外的吏,主公,即使是这些刀笔吏也是需要文化的,如果连大字都不识一个,连算数都不会,又怎么可能做好那些工作呢?”
“所以有见识的人不会因为天下的乡学给撤了就不再教子弟读书明理。国家目前不会因为你读书识字就去让你当官,可是读书明礼义是对自身的提高,人活一世也不仅仅是为了做官,也不是只有做官这一条路,所以乡学没了,但请先生上门教书的乡绅士族仍然不少。”
王世充点了点头,道:“确实,一向有走马鲜卑儿,泼墨汉家子的说法,那些胡人也从未因为自己从游牧转为定居而放松了对子弟们武功上的训练,关陇军功贵族的子弟们都是代代习武。”
“而我们汉人的士族比起胡人的优势就在于文化方面强过他们,不算那些几百上千年的超级世家大族,只说普通的地主们,也都是希望儿子们能读书明礼的。”
王世充说到这里,突然想到了些什么,道:“不对啊,玄成,照你所说的那样,这个人可以上门做教书先生,也比做个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抄书先生要强啊。”
魏征正色道:“这就是此人的过人之处了,如果上门当教书先生,固然可以混个温饱,至少几年内都有个稳定的饭碗,但如此一来,他自己看不到什么古书典籍,自身得不到什么提高。”
“可是抄书先生不一样,虽然是抄一本书收一本钱,很不固定,但是如果勤快点的话,四五天抄一本书,还是可以维持个生计的。只是这样会过得很累很辛苦。但是有一点,他抄书的同时也是在读书,尤其是碰到一些古书,更是能让他大有长进。”
王世充听到这里,认真地点了点头,道:“这倒是,古人云,书非借不能读也,许多人想读书却是家里没有这些典藏书,听一些乡学和私塾先生讲四书五经又失之浅显,真正的饱学之士都是要看大量的古籍才行的。”
王世充一下子想到了当年李密求学的事,叹了口气,他虽然不喜欢李密这个人,但仍然佩服他年少求学的毅力:“想那魏先生李密,当年嫌魏先生府的藏书不够多,在十四岁的少年时期就一个人离开家,去缑山那里的大儒包恺处求学。后来他和杨玄感说过此事,说他求学一是因为包先生是当世大儒,二是因为那里有许多别处不能看到的珍贵古书典籍,对他非常有益处。”
王世充负起手来,踱了两步,突然望向了魏征,道:“可是这抄书先生在这郢州能抄到什么书呢?这里好象并没有出过什么大儒吧。”
魏征笑了笑,道:“主公有所不知,这里民间散落的古书和好书有许多的。郢州原来是春秋时期楚国的核心区域。有许多那时候的古简就流传了下来。楚国的史书和屈原的一些辞赋,都有些在民间能找到。我上次夜探那人住处时,就看他在抄着一卷竹简呢,想必不是春秋,就是秦汉时的物件。”
“除此之外,南梁武帝的第七子,后来自立为皇的梁元帝萧绎当年也在江陵任过荆州刺史。此人号称天下才子,藏书数十万册。最后兵败身死的时候还把这些藏书付之一炬,但仍有一些珍贵的书籍被宫人抢出,流落民间。”
“郢州离作为荆州治所的江陵并不远,民间也散落了不少萧绎的藏书,那抄书先生一直在此逗留,只怕也有此原因。”
王世充笑了笑,道:“说了半天,你还没说此人是谁呢!魏征,听你这样一说,我倒是很有兴趣跟此人结识一下。有时候这样的名士和书生。在乱世时的号召力和影响力不亚于关陇军事贵族的那些武将世家。”
魏征微微一笑,道:“之所以魏某对此人有浓厚的兴趣。甚至能越过本土的众多豪族,向主公举荐,最大的原因不是因为此人的才学或者是志向,而是因为他的身份,哪怕此人一无是处,真正到了乱世的时候,也能在这附近一呼百应。”
王世充不信地摇了摇头:“不可能吧,他能是楚国的王族?可是楚国离现在也亡了几百年了,就算是楚王族的后裔,也不可能有那种号召力了吧。”
突然王世充双眼一亮,脱口而出:“该不会,该不会是那梁朝萧氏的后人吧!”
魏征猛地一拍大腿,笑道:“主公果然厉害,一猜就中,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萧皇后的堂侄,后梁皇族萧铣。”
王世充先是听得连连点头,然后突然觉得哪里不对,脑子稍微一转,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以萧皇后之尊,兄弟亲戚怎么可能混得这么惨?比如她的弟弟萧瑀就被杨坚接入后宫,从小就接受了最优秀的宫廷教育,现在也因为才华出众而当上了尚书奉御,专门起草诏书,处理奏折。
魏征看到了王世充眼中的疑虑,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于是微微一笑,道:“主公,你有所不知,那萧铣虽然是萧皇后的堂侄,但他是萧岩的孙子。”
王世充一下子明白了过来,笑了起来:“你早说是萧岩的孙子不就行了吗?南梁的皇族那么多,一个个找起来可真是件麻烦的事。”
王世充一听到萧岩,马上就有了印象,一幅后梁萧氏兴亡的历史画卷在他的脑海里缓缓打开:
兰陵萧氏,乃是南朝的第一家族,原本来源于山东的东海兰陵,后来五胡乱华,北部中国沦陷于胡人之手,汉初名相萧何的一个后人萧整,率领族人南渡过江,进入东晋。
后来东晋在晋陵武进地区(今天的江苏常熟武进一带)置了一个叫做兰陵的侨乡,专门用来安置萧氏这样从兰陵迁居过来的难民,而兰陵萧氏也开始在这里生长繁衍起来。
在经历了东晋时期的王谢这样超级世家风流之后,南朝刘宋的开国皇帝,一代宋武大帝刘裕的继母萧文寿,是一位县令的女儿,嫁给了刘裕的父亲刘翘。
萧文寿没有象多数狠毒的后妈那样把亡夫留下的拖油瓶刘裕给遗弃掉,反而把他从刘裕的姨妈家接了回来(刘裕家自幼贫穷,刘裕的母亲难产而死,从小刘裕被寄养在姨妈家),并在刘翘英年早逝后一个人含辛茹苦地把刘裕和他的几个异母弟弟抚养长大。
从此刘裕除了多了个寄奴的外号外,更是多了一个善良的后妈,这也导致了刘裕一生无论是贫穷还是发达,一直事萧文寿如同亲生母亲,即使在刘裕篡夺了东晋的皇位,自己登基为帝,开创了南朝之后,也是每天去萧文寿处请安问好,从不间断。
萧文寿的慈母之心为自己的族人带来了持续几百年的好运,兰陵萧氏这个本来只能算是在五胡乱华时期南渡的汉人家族中非常普通的一家,开始在南朝开枝散叶。
到了南齐末年,梁武帝萧衍篡夺了皇位,自立为君,他在篡位过程中,得到了两位老同学沈约和范云的大力相助,而这几位才子在这一过程中一个个心狠手辣,完全没有一点作为当时文坛领袖的谦谦君子之风。
萧衍篡位后,在初期对国事是非常勤奋用心的。他不分春夏秋冬,每天五更起床批奏折,冬天的时候改奏折时把手都冻得裂开,为了广开言路,还在宫门外设立两个木箱,欢迎平民百姓上书指责朝政中不当之处。
萧衍的为人也很节俭,据说一顶帽子戴了三年不换,而一床被子也是睡了两年也不换,每天只吃一顿饭,还全是青菜萝卜,简直就是一个南朝版的杨坚。
南梁的国力也随之蒸蒸日上,成为连北魏也不敢小瞧的强大国家。(未完待续。。)
第六百七十八章 西梁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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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王世充一想到萧梁的悲惨结局,也不免有点黯然神伤起来:
可是好景不长,萧衍却在执政之初就开始表现出两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