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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情司大使张安的公房不大,摆设也简单,此刻他正与从安南回来的徐应元、郭绍、梁双虎等人在谈论监国不肯还都,还声称要归政于天子的事。
因为在安南呆的太久,徐应元、郭绍他们都比从前黑多了,梁双虎更是黑的要命,打回广州后就天天闷在屋子里,说是要把自个闷白。屋内还有一人,却是主管肃反,挂了一个刑部正五品郎中衔的汪士荣。
自从投靠周士相得了重用,主管肃反后,汪士荣在广州也是日益权重,不过他这个新晋之人却颇有自知之明,也很识趣,知道自己是新投之人,不比那些随周士相在尸山血海里活下来的老人,所以一点也不敢因为自己手中的权力而沾沾自喜,怠慢这些老人,反而刻意巴结,唯恐得罪他们导致自己在周士相那里落下坏印象。他好不容易才为自己谋了进身之阶,可不想因为小事而前功尽弃。
这次成功坐在张安的公房里,证明了他的努力没有白费。更要紧的是,汪士荣比任何人都知道眼前这个不起眼的张安权力有多重,如果不是张安的军情司协助,恐怕他的肃反根本推行不下去。就是抓人,汪士荣靠的也是军情司的那支秘密力量。而那些被抓的官员和将领听说是军情司的人,连反抗的心思都没有就乖乖束手了,由此也可见军情司这两年在军中经营出了多大的威风。所以不管别人怎么看,汪士荣都是打定主意要示好张安,倚为臂助了。如果非要形容,汪士荣认为张安就是崇祯朝以前那些掌管东厂的太监,只不过这人有鸟而矣。而他手下的人,就是厂卫那帮番子。
徐应元原先任的是六官的工官,后来做为报捷使去了昆明,再然后便是被扣在安南。唐王监国后设六部,大帅没忘了他,点了他做刑部侍郎。不过他好不容易从安南保着公主回来,大帅又领军北伐去了,所以没什么事,广州这边的老熟人大多在外面,也就一个张安和他谈得来。因为要协助张安调查安南回来的那批官员底细,徐应元便暂时在军情司这里帮忙。当日伪造圣旨时,郭绍和梁双虎都是当事人,到军情司这里做了几次陈述,一来二去和张安也是熟络起来,连带着也结识了汪士荣。
郭绍早前任的是香山盐巡大使,现在香山盐巡大使早换了人,他也已高升为户部侍郎。不过户部也是个空架子,并没什么事,所以他还是喜欢呆在军帅府这里。
梁双虎也是升官发财了,他跟郭绍去昆明时,还只是第一镇中的总旗,所以回到广州后就到第一镇的留守部报了名。没想到第二天军部就有新的调令给他,却是改任锦衣卫百户,这会身上穿的可是晃眼的飞鱼服,就是人黑了些。
锦衣亲军除了保卫行宫和监国就没什么事,因此梁双虎也很闲,没事时要么呆在屋中闷白自己,要么就过来找徐应元和郭绍,毕竟也是共患过难的,彼此感情很深厚,潜意识的就喜欢呆在一块。次数多了,几人自然是无话不说的好友。
徐应元有些不满的说道:“宋先生也真是,入了阁拜了大学士,真把自个当文官看了?唐王说什么,他就听什么,光在那着急,却没个主张出来,难不成真由着唐王胡闹不成?大帅留他在广州,可是当门神使的,要的是镇,不是看!”
在场几人,张安和梁双虎资历最老。一个是大樵山老弟兄出身,一个则是罗定州最早参加太平军的江茜绿营兵。比起徐应元、郭绍、汪士荣三人来,他们的资历可是军中能排进前二十的。不过张安和梁双虎可不敢像徐应元这样大喇喇的评说宋襄公,因此听着都是有些尴尬。
徐应元对几人看他表情无所谓,他连伪造圣旨都敢干,更何况说几句埋怨话呢。再怎么者,宋襄公身为广州太平军军政体系的第一人,下面人都看着他办事,他如此软弱,下面人如何办事!大帅这会是不知道广州发生的事,要是知道了,只怕当场就会下令把人强行绑到南都去,而不是束手无策,任由事态恶化下去。只可惜他不是宋襄公,要不然快刀斩乱麻,保不得又是一桩大功。
张安知道徐应元做过的事,明白此人日后肯定会得大帅重用,所以倒没有训斥他什么,只是摇了摇头,道:“宋先生有他的考虑,监国毕竟是君,朝廷上下又都看着,总不能硬逼着吧。”
“照我说,宋阁老就是胆小了点,真硬逼着监国还都,他还能不走?”徐应元冷笑一声,“尔今这局面可是大帅一手打下来的,不是监国带着大伙干出来的。这事,他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郭绍听了心一凛,张安目光微眯,梁双虎一幅天经地义的样子,汪士荣则是眼中精光一闪。
郭绍犹豫了一下,问张安:“有没有可能将洪老儿的信判定为假的?如此监国自是没有理由不去南都了。”
“难。此事城中已是老少皆知,假的也是真的了。”张安苦笑一声。
“难道就这样干耗着?真看着监国归政给永历?”
虽说被迫投降的太平军,但毕竟在太平军中呆了这么久,周士相又对他不错,加上在昆明又见识过朱由榔,知道他干的那些破事,郭绍是打心底不乐意奉那胆小鬼做天子的。
徐应元微哼一声,道:“洪承畴这法子倒是厉害,永历原本一无是处,毫无价值,他这么一弄,这人却成了宝贝,能要挟我们了。”
梁双虎挠挠头,忽有所想,忍不住道:“他吴三桂和洪老儿敢把永历弄回来,咱们就把这事透露给鞑子,看谁好受!”
张安叹道:“没用的,吴三桂和洪承畴一口咬定这事子虚乌有,鞑子能将他们怎么办?抓他们还是杀他们?”
“唔。。。”
梁双虎撇撇嘴,他不傻,鞑子要真有抓杀吴三桂和洪老儿的能力,怕他们也不敢将朱由榔弄回来了。
“那总不能就任由唐王胡来吧?”梁双虎也有些急眼。
“当然不能!”
徐应元看了眼张安,又扫了汪士荣一眼,掷地有声说道:“这天下是汉人的天下,这江山也是大帅带着我们打出来的,不是他朱家的。。。他朱家的江山早就给鞑子夺了去,给他朱家自个败了!。。。眼下咱大帅好不容易从鞑子手中抢来半壁江山,难道还能让他朱家败坏吗?”
郭绍一怔:“徐兄的意思是?”
徐应元嘴角微咧:“我的意思很简单,咱们身为手下的,得替主上分忧才是。”(未完待续。)
第七百八十八章 小明王故事
“如何分忧法?”
张安说话时,已从椅上站起。汪士荣坐在那没动,目中却多了些炙热之色。
“南都急需监国坐镇,江南士绅和父老百姓无不翘首以盼监国亲至,大帅盼监国祭奠孝陵之心更是急矣,监国如何能不去?他真不去,怕正合了洪老儿之心。朱由榔若真在洪老儿和吴三桂手中,那所谓大义可就由他们捏着了。咱大帅辛辛苦苦打下南京城,难道还替他吴三桂做了嫁衣不成?。。。。大帅为何要奏请监国立即还都,除了安定人心这块,未必没有这方面的担心。所以,眼下最重要的事便是监国马上去南都祭奠孝陵,登基为帝。只要监国称了帝,所有问题就不是问题了。。。自古至今,可没听说当上皇帝的会把龙椅让出来的,监国真做了皇帝,朱由榔最好的下场便是遥奉太上皇,如景泰年间一般。若他自己不走运,那就难说了。。。”
徐应元的话听得郭绍发愣,张安和汪士荣却听得仔细。梁双虎听的是一知半解,此人急性子,索性问道:“你要我们干什么,直接说就是。”
徐应元笑了笑:“我的意思很简单,宋先生不敢做的事,咱们得替他做了。。。亲军是咱们的人,直接绑了监国走便是。到了南京,有大帅镇着,监国不答应也得答应。”
“直接绑人?”郭绍心下骇然,这事可比伪造圣旨更要吓人。
汪士荣却起身附议道:“我看可行。”
张安没有赞成,也没有反对,他只说了句:“亲军指挥使周保国是苏纳的人,对大帅很忠心。”
有些话不用点明,听者自然有数。周保国是满州降人,和苏纳等人一样,手中沾了太多满州人的血,所以他们根本没有退路,只能死跟周士相。对周士相有利的事,自然也对他们有利。旁的不说,就他这满州降人的身份,朝廷那帮官员们有谁真看得上他们,信得过他们?监国或者皇帝又能信得过他们?当日,周士相拒绝以王兴的第十镇改充亲军,而以周保国这一旅兵为亲军,恐怕就是防着日后监国这边会有什么变故,提前做的安排。
亲军指挥对大帅忠心,换言之对这监国可就不忠心了,而监国可就在亲军手中。
张安的态度很明显,这让徐应元底气更足。
“周指挥那没的说,俺们亲军也是奉大帅的令,不奉他鸟监国!这事能干!”
梁双虎突然一脸杀气的从椅子上蹦起,嚷道:“不过,他娘的,照俺说,要干就干得利索些,这监国也忒的是麻烦,索性半路之上寻个由头弄死他,到了南京,大家伙联名劝进,大帅直接做天子便是!有咱太平军十数万将士保着,他朱家子孙哪个敢说不?!”
“这如何使得!”
郭绍吓了一跳,徐应元说要绑监国去南都,为了大局着想,他能接受,也想的通。可梁双虎直接说要干掉监国,这是弑君,他万万不敢想。
汪士荣亦是失声道:“这是要做廖永忠了?”
“廖永忠?哪个廖永忠!”
梁双虎不知道廖永忠是谁,徐应元、郭绍他们如何不知。当年小明王韩林儿在滁州,朱元璋派廖永忠前去将他迎回应天,至瓜州时船翻而死,死的可是不明不白的很。若今日朱家子孙亦遭此举,可是因果报应了。
郭绍直摇头:“这事怕是做不得,真做了廖永忠,咱们的下场可就倒霉的很。”
“有什么倒霉的?”徐应元“哧”了一声:“廖永忠不过封侯未封公而矣。”
郭绍听后怔了一下,国朝定鼎大封功臣时,太祖朱元璋对诸将说道:“廖永忠在鄱阳湖作战时,忘我抗敌,可谓奇男子。但却派与他要好的儒生窥探朕意,所以封爵时,只封侯而不封为公。”此话说得笼统,但当时之人,后世之人哪个不晓得太祖皇帝是因为小明王的事怪罪廖永忠,这才封侯不封公。
“便是封了侯,廖永忠后来也是横死,这事还得慎重,不可草率。”
郭绍不想当廖永忠第二,想要劝阻大家不要找死。廖永忠的前车之鉴可是血淋淋的。
徐应元嘿嘿一声,道:“廖永忠僭用龙凤,自己找死,怪得了谁?再说,法不责众,我等是为汉家的天下,是为大帅辛苦打下的江山着想,大帅那里不会责怪我们的。要真让监国在这胡来,真出了大事,坏了大局,你我将来难道还不是死?”说完,看向张安,问他是否参与此事。
张安却摇头道:“大帅仁义,我等若害了监国,便是让大帅负上弑君之名,这比当年孙可望所为还要恶劣。再说眼下大帅也无自立之心,当日文村劝进蒋指挥的事你们不是不知道。”顿了一顿,张安又提醒徐应元:“监国毕竟是公主叔父。”
“这么说,张兄是反对此事了?”
徐应元有些失望,若无张安军情司参与,这事办成的成功性就要低很多。他是不怕的,公主叔父又如何,难道大帅还能为一个女人怪罪他们这些忠心部下不成?
张安道:“不,我只是反对害监国。”
徐应元听后点了点头,看向汪士荣。汪士荣犹豫片刻,轻轻点了点头。梁双虎那边自然没有问题,郭绍这里一脸为难,可最后亦是点头答应。
统一了意见,徐应元心中大定,便对张安道:“那周指挥那边就劳张兄去跑一趟了,有你去,周指挥定然没有意见。”
“事不宜迟,我这就去找周保国。到了南都,大帅若是问罪,有我担着,与你们无关。”
张安也是果决,当下便和梁双虎去找周保国密议此事。徐应元和汪士荣他们亦去准备。此时,行宫内,首辅郭之奇、大学士宋襄公、丁之相、袁廓宇等人仍在相劝监国启程北上。连城壁亦在,却是不时插言反对。洪育鳌则是不知如何是好,是该劝监国真的归政于天子,还是马上去南都登基为帝。
宋襄公等人苦劝,监国却执意不去,他对阁臣道:“孤监国之时就曾有言,乃因天子南巡沙漠,海内虚君,统绪几失,国危民惶,诸臣士民,连番劝进,至再至三,孤方允从监国。今天子车驾既已归国,孤如何还能窃居监国之位,代行天子事?你等不必再说,孤已决定,即刻遣人赴滇奉上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