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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小心拾个只字片纸的,那就是运气来了——若是品相完整的书作,拿到府外就直接可以卖个不错的价钱,现在很有些人专门收卢鸿的字迹,一来书法精彩,可赏可藏;二来神童书迹,给家中小辈临习,是一等一的范本不说,也能沾点神童的灵气不是?
只是这卢神童却有个怪癖——只见过他临习名家的作品,却绝见不到自己写的东西。众人只说卢鸿毕竟年幼,功底虽然有,若说自开一派、卓然成家还需磨练。哪知道这位卢九公子本是文物贩子出身,习练书法,倒有一大半是为了赏玩名书佳作,哪有心思在自己风格上发展。自从他露了一手之后,卢家便不惜重金,购入各种名家真迹、碑帖石刻、摹拓善本等等,只把卢鸿的书房中的字帖堆成了小山也似。卢鸿随便翻看一件,放到后世都是举世之珍,如今任自己随意临写观摹,不由沉迷其中,朝夕相对,真是其乐无穷。每有精品,便忍不住反复临写再三,临池功夫自是突飞猛进。
初唐之时,于临帖一道于后世颇有不同,多重其意而轻其形。唐太宗得《兰亭序》,命善书大臣分别临写。如欧阳询、虞世南等所临,虽说颇佳,但对照原作,笔画之间却多有细微差别。后来智永集王字成《圣教序》,集古字之法方逐渐兴起,至宋时米芾,集古成家,临池之法方为习书的不二法门。
卢鸿前世于临帖方法上自然也是受影响颇深,临写之时用笔间架,务求精准。现在这几年功夫下来,更是形神兼备。前不久他临的一件欧阳询楷书被人收购后带到长安,欧阳询本人看了也不由惊呼“几可乱真”,在京城中竟也有了小小的名头。
卢祖安看在眼里,喜在心中,更是一心教导卢鸿,望子成龙。他怕卢鸿一心沉迷书艺,反倒误了学业,便时时点醒卢鸿,又购置了多部典籍,一有闲暇,便亲自给卢鸿讲解。
此时道儒并兴,文人学业,主要便是《道德经》、《庄子》、《易经》、《毛诗》、《礼记》、《尚书》、《左传》等等,《论语》、《孟子》倒并不如后世般为世人所重,《大学》、《中庸》也未曾单独提出。其时学风倒是颇为开放,学问也不以死记硬背为荣,只是若说到精研深究,考据之风与后代明清之际,却是无法相比。
卢鸿自然知道若想在这唐朝混出个样子来,不光是会写写字就能行,做学问是少不得的。幸好自己于这国学也还有些功底,后世多年研究的成果,虽说了解不多,但在这唐朝来说,也足够自己得瑟几年的了。他也不想过于惊世骇俗,卢祖安给他讲解经典,他便老老实实认真听去,顺便也能了解唐时解经的大致情况,自己心中的思路那是一字也不露。只是无人之时,自己却暗下功夫,将这几部大块头反复对照揣摩,虽然还多有不明之处,但仗着自己记性过人,这几部经典的内容已是记得七七八八,连自己都觉得很有个神童的样子了。
这日卢鸿正自在屋中,拿着一卷王羲之的《远游帖》观赏之时,忽听得脚步声响,便见卢祖安跨进门来,道:“鸿儿,正在忙些什么?”
卢鸿眉头微微一皱,急忙起身见礼,却是趁机将手中《远游帖》卷起塞在身后几卷帖间。只是卢祖安已经见到卢鸿的动作,说道:“鸿儿,这件右军远游帖,本是你舅舅的珍藏。借你临习也有月余,前日来信催要。你若切实喜爱,为父便着人为你勾摹一件,这原件极是珍贵,却是不好久不归还。”
卢祖安本想,自己儿子爱帖如痴,见了这等宝物,自然舍不得早早还去。谁知却见卢鸿听了这话,毫不迟疑,转身便从身后拿出一个卷轴道:“爹爹说得是。这卷字帖儿子已经看得尽够了,便请爹爹着人还于舅舅罢。”
卢祖安见卢鸿痛痛快快便将字帖交了出来,大异其平时所为,一时反倒不敢相信。再见卢鸿眼中隐隐有几分笑意,颇有些古怪,心下便想:“莫不成这卷字帖被鸿儿动了什么手脚不成?”
当上也不多言,便在案上将这《远游帖》展将开来。但见装裱精美,纸色微黄,其上右军手迹真如银钩铁划,几方印押古色古香,正是当日自己经手借来的右军真迹《远游帖》,心中疑虑也就自然消去。
可怜卢大族长哪里知道,自己这个儿子却是个文物贩子出身,除了玩古董,最大的本事便是造假货。手中这件他以为千真万确的右军真迹,正是卢鸿花了几天功夫做的赝品!
制造书画赝品这项专业性非常强的职业技能,在唐时还是很少见的。到宋时米芾先生,精于做古,堪称制赝鼻祖。只是当年米芾大偶书艺虽是极佳,造假水平只能说是一般般。如可见的《中秋帖》、《大道帖》等,字写得自然是极好,但若说是二王真迹,也就糊弄糊弄古人尚可。在信息技术极其发达的二十一世纪来看,造假手段颇显幼稚。但咱华夏子孙在这方面的天赋,那是没得说。明清以降,制赝事业不断发展,创造一个又一个新**,手段多种,花样翻新,当真令人目不暇接。到了近代,以张大千为代表的一代制赝大师,更是将这事业带到了一个新境界,真正达到了真伪难辨的地步。
卢鸿既是玩古董出身,更兼手段不凡,于这做假技术,自然也是个中高手。月前见了这卷《远游帖》,实在爱不释手,当下便牛刀小试,着人购下几件趁手家伙,精品纸墨,又偷偷买了几味药草,忙活几日临写完毕,自己在屋中装裱做旧。他这些日子所见既广,眼力更是不凡,连带这做假手艺也是水涨船高。做完之后,自己感觉也是颇为得意。刚才卢祖安进屋时,卢鸿手中拿的实是真品。待卢祖安说要归还字帖,转身便将一旁的赝品拿将出来。
卢祖安哪见识过这等手段,只见他手抚字帖,还在啧啧称叹道:“鸿儿你看,右军此帖,实是其少见的精品。当真是娇若惊龙,婉若游凤,另人叹为观止。虽说你近来书艺大进,但较之书圣这等手段,却是颇有差距。且不可自高自大,目中无人。还要努力精进,以求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才是!”
卢鸿自然是一脸肃然,口中连连称是,只是暗地里偷偷地肚皮也要笑破了。
第五章 小嘛小儿郎
教育完卢鸿,卢祖安便将手中赝品《远游帖》小心卷起,这才抬头对卢鸿说:“鸿儿,为父却有一事要与你商量。你现在已经九岁,按咱们族里的规矩,也到了进学的年纪了。这几年你于学问上,颇为用心,便说现下所学,也不见得就非到族学中求学。只是一来为父既为族长,不能任你带头坏了规矩;二来这世间学问,也不全是书本这间得来。你于族学中于兄弟好自交往,相处间也有得益之处。不知你意下如何?”
按说卢祖安和卢鸿,本也不用打着商量的口气。只是一则对卢鸿实在喜爱,期许甚高,不愿他受了委屈;二则卢鸿近年来表现极佳,年纪虽小却颇有见识。心想若是儿子不愿而硬压着他去了,免不得又生出什么事来,因此上口气颇为婉转。
卢鸿本来在读书上虽说也用心,其实也不过出于日后出身考虑,并不是那等真心钻研学问的性子。何况自从来了大唐,对日常各类杂事,无论巨细,都是怀着一颗好奇之心,有了到族学中现场考察的机会,自然不会拒绝。当下便应道:“爹爹说的是。但凭爹爹安排便是。”
卢祖安见儿子倒是不反对上学,心下也很高兴,说:“如此甚好。为父安排一下,明日你便与你二叔家小十同去族学便是,我着书房的小三儿陪你们前往。”
卢鸿闻说卢湛同自己一同上学,倒是有些好笑。这小十是自己二叔家的弟弟,名唤卢湛,比自己只小得半个月。因族中兄弟通排,故排在自己后边称为小十。这些年自己渐渐露头,名声在外,家中上下没人敢将自己当普通孩子看待,丫头下人便是私下称呼,也都要称一声“九少爷”。这卢湛却是贪玩成性,**岁了还是整日玩耍,家人都叫他小十,倒也惯了。
卢湛虽然贪玩,却最是崇拜卢鸿不过。一则卢鸿是尽人皆知的神童,在卢湛耳朵里早就灌得满满的,连父母教训他都要拿卢鸿出来做个参照物;二则卢鸿多了几十年的见识,收拾起这小P孩来自然是手到擒来,不由他不服服帖帖。只是二人到得一块,多是要整出些个事来。这卢鸿是万事都觉得好奇,不管是族中祭祀过节,婚丧嫁娶,以及种田放牛,养蚕织布,就没他不掺和的。一有这事,卢湛便跟屁虫般跟着一起跑,除了事中捣乱事后顶缸,帮不了什么忙,却也乐此不疲。
直到去年冬天,二小联手做了一件大事——当时正祭灶神,卢鸿看罢忽然心中想起一件事,便带了卢湛直接杀奔庄外卢家酒坊。这酒坊本是卢家私产,年年为家中酿酒的所在。卢鸿思及前世闻说蒸溜酒的制法,在这唐时还未问世。自己前生也是个好酒之人,此时按耐不住,便要试上一试。二小到酒坊,偷了一大袋子酒出来,寻个小屋,预备下灶火,上边又扣一个大锅,虽然简陋,倒也似模似样,便即烧将起来。谁知这套家伙实在过于简陋,密封极差,酒气蒸腾,直接便将二小醉倒了。若不是管酒坊的忠叔正好路过闻着气味不对,将二小救出来,只怕不生生醉死了。待送回庄上,庄上不见二小已有半日,正是鸡飞狗跳四处寻找,待见两个小醉猫送回来,哭笑不得,只好各自带回家中,过了两天方醒。那次两家大人着实有点后怕,分头训了一顿,关了老长一段时间。倒是忠叔回来见了卢鸿的蒸溜之法,大受启发,闷头试验了数十天,竟然将这蒸溜酒开发了出来,在族中大大地露了一回脸。忠叔倒也不贪功,直承是受了九少爷指点才得此佳酿,没口子称赞九少爷当真是天降神童,连酿酒之法都有这等奇思,怪不得上天有数,把他托生成“九”少爷云云。
这次闻说卢湛要同自己一同进学,想想这家伙那性子,要他读书只怕比杀了他还难受,只怕此刻正愁眉苦脸吧?不由哑然一笑。
第二日起早,卢夫人早早起来,便过来叫卢鸿收拾。虽然知道儿子聪明过人,甚有主见,不过当娘的见儿子初次出门哪有省心的?虽然天天晚上回来,却还是担心得不得了,不停嘴地嘱咐了几百遍,从走路小心绊脚到吃饭留心噎着,足足说了有大半个时辰,直把后来的卢祖安听得直打呵欠。倒是卢鸿,拉着母亲的手,听她絮絮叨叨,满脸受宠的满足表情,没有一点不耐烦的样子。
待得卢夫人自己说得口干舌燥,再看到卢祖安一幅沉沉欲睡的样子,自己也不由“扑哧”笑了,遂说:“算了算了,也不和你们唠叨了。小三儿,小心伺候着少爷,你们这就收拾东西快去吧。”
说罢让小翠将早就备下的书箱拿来,里边是放好的书籍文房物品。又有安排的食盒,因这族学中规矩甚大,中午是不许回家吃饭的,只得自带食粮。卢夫人唯恐儿子饿着,食盒中安排的菜蔬点心怕不有十来斤重,拎在小三儿手里直压得他龇牙咧嘴。
卢夫人便送卢鸿出来,口中兀自不停地嘱咐“到了学堂听先生的话”,“和同窗莫要斗气”,“放学时节早早回来”,一路上又说了几十句,才将卢鸿主仆二人送出门外,远远地见儿子转过街口不见了身形,才闷闷地同卢祖安一齐回屋不提。
这族学学堂就在卢家庄院不远,涿水岸边。卢鸿带着小三儿,一路步行向学堂而来。行不多时,便见前边淡淡晨雾中数十株高大垂柳,背后便是学堂所在。其时正是初春时节,柳条初发,一片鹅黄淡绿,掩映着青瓦灰墙,背衬长河晓雾,绚烂朝霞,另人精神为之一振。
进得学堂院落,穿过跨院,小三儿引着卢鸿进了讲堂之中。但见屋内已是到了十数人,扎堆在一块正在说些什么。其中一个小孩长得人高马大,白白胖胖,可不正是卢湛!
卢鸿这一进屋,众人的眼光自然齐齐落在他身上。卢湛一见之下,一脸惊喜,当下便抢上来拉住卢鸿说:“九哥,你怎么也来上学了啊。我还以为你这么厉害,就不用来这学堂了呢。昨天我爹爹逼我来学堂,差点没把我愁死,要早说你也来,我老早就愿意了,也省得屁股上挨这几下子。”说完这话,卢湛白白胖胖的圆脸上笑得极是灿烂,直是见牙不见眼。
卢鸿几下不由暗笑,心想自从去年带着这活宝玩大了一次,二叔二婶再也不敢让自己带着卢湛疯跑。这次俩人同时进学,只怕二叔二婶不知怎么发愁呢,怎么会将这消息告诉卢湛。只是这念头只能自己想想罢了,却是不方便说出来。便安慰卢湛几句,便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