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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氏看着丈夫出门,脸色立时便阴沉下来,呆坐半晌,忽地一声冷笑,低声道:“糊涂东西”便起身出了门,从屋子边上的小门拐进后院后罩房,走到最西边的一间屋子前面,冷声问守门的婆子:“这几天可老实?”
那婆子忙道:“回二太太话,表小姐这几天老实多了,除了偶尔哭一场,就没敢再闹。”
“开门,我要进去。”
那婆子连忙开了门,段氏走进屋中,伏在床上的段可柔飞快地抬起头,眼中迸出激动的光芒,立时扑了过来,跪着抱住段氏的腿:“姑姑,姑姑,我知道错了,我知道错了您饶了我吧,我会乖乖听话,不管是苏家,还是区家,您想我嫁给谁家都成,我绝不敢再有怨言了求求您,别把我送回去……”
段氏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见侄女儿小脸苍白得如同纸一般,眼中含泪,楚楚可怜,不由得心下一痛,连忙闭上了双眼,再次睁开时,眼中已经恢复了平静。
段可柔见她无动于衷,身上忍不住发起了抖,咬牙道:“姑姑,我真的不是有心的,我只是……”目光闪了一闪,“我只是一时害怕,又担心五姐姐,才会胡言乱语,但我绝对没有肖想五姐夫的意思我……我……是秋水看我不顺眼,故意中伤,还有……还有九姐姐”她猛地抬起头,“是顾文怡在陷害我当年柳家大爷说亲的时候,柳夫人原是看中了我的,她因此心生忌恨,只是一直以来装作大度的模样,直到现在才寻到机会报复……”
“够了”段氏的目光彻底冷了下来,“你以为你攀扯到别人身上,我就会信你了么?我给了你多少次机会?没想到你到今时今日还不醒悟,居然还有脸面把罪名归到别人身上”
段可柔哇的一声哭了:“姑姑,求您了……侄女儿给您磕头赔罪,您别把侄女儿嫁给那种人……”
“我不会把你嫁给那种人的。”
段可柔立时停下哭声,猛地抬头,眼中满是惊喜。
但段氏接下来的话却让她如堕冰窟:“我不过是你的姑姑,哪里敢决定你的婚事?你的婚事,自然是要由段家人定的,不管你要嫁给谁,都是段家的事”
段可柔呆呆地看着姑母,颤抖的双手紧紧抓住了对方的裙摆:“不要……姑姑,您就饶了我吧……您不是说那区家大少爷喜欢侄女儿么?侄女儿愿意嫁给他要不苏秀才也行,侄女儿过门后,一定会在万太太面前多多为姑父说好话,请万老爷万太太帮姑父谋个好缺的,如果侄女儿嫁给了那个商人,岂不是对姑姑姑父半点用处都没有么……”
段氏厌恶地盯了侄女一眼:“你以为我还会信你的话,把你嫁进好人家,让你有机会仗着婆家的势回过头拿捏我?少做白日梦了”顿了顿,稍稍缓和了语气,“你给我乖乖听话,明日跟着我派的人起程回南嫁人。我已打听过了,你那未婚夫婿年纪虽大了些,为人却极精明,家大业大,膝下却一个争气的儿子也没有。你过了门,就是正经当家的奶奶,等你生了嫡子,日后自有你的福气,休要再肖想那些你配不上的人家若你敢动半点歪心思,休怪我这个姑姑无情栗儿那日挨的板子,未必就落不到你身上”
段氏挣开段可柔的手转身走了,段可柔急急追了上去,却叫飞快关上的门板拦住了去路,她尖叫一声,坐地大哭起来。
段可柔次日便被送上了南下的商船,无声无息地离开了京城。文怡对此一无所知,只是在几天之后,有些意外地迎来了两位出人意料的稀客。
于老夫人与顾大老爷,破天荒头一回来到了羊肝儿胡同。
文怡扶着卢老夫人出门相迎,看着两位长辈脸上亲切的笑容,心中惊疑不定。
卢老夫人倒是淡定得很,还笑说:“大嫂子也太拘泥于礼数了,咱们这么大年纪了,又是几十年的老妯娌,还学人家讲究什么礼尚往来呀?”
于老夫人笑道:“成天闷在家里,也是无趣得很。我听说九丫头把家里收拾得挺好,便过来瞧瞧,也是看望你一回,总不能每次都叫你去看我吧?”
卢老夫人微微一笑,看向顾大老爷:“大侄子不是生病了么?今儿怎么有空?”
顾大老爷恭敬地道:“母亲要来拜访六婶,侄儿怎么能不陪着呢?您老人家几次上门,侄儿因忙于公务,于礼数上便疏忽了许多,今儿正好来向婶娘赔个不是。”
文怡挑了挑眉,心里越发觉得不对劲了。长房的人几时对六房如此客气起来?
卷一 望族孤女 第二百八十三章 长房私心
第二百八十三章 长房私心
长房母子俩进了正院坐下,文怡命丫头们看茶,悄悄打量了他们一眼,轻轻走到祖母身后立定,看这两位长辈有何来意。
然而于老夫人与顾大老爷一直都在闲话家常,不是说说近日家里发生的琐事,就是回忆从前年轻时妯娌们在一处的玩笑典故,竟也哄得卢老夫人颇为开心,谈兴上来了,便也忆苦思甜一番。
于老夫人似乎对回忆昔日时光这种事格外有兴趣,拉着卢老夫人说笑不停,甚至还指着大儿子,说起了他小时候的趣事,诸如爬树下河、烧书焚鹤一类的,叫文怡听得目瞪口呆,万万没想到这位一本正经的大伯父也有过如此调皮捣蛋的时候。两位老太太在那里大笑,顾大老爷面上露着尴尬之色,耳根子都红了。
老太太们说得开心,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不久就到了午饭时间,文怡见她们谈兴不减,只得暂时告退,到厨房去张罗饭菜,却悄悄叫人给石楠递话,让她仔细留意长房的言行,若有什么不对,随时来通知自己。
但石楠一直没来报说有什么不对,半个时辰后,文怡看着家人将备好的饭菜在内外院摆了两桌,便请两位老人与大伯父前来用饭,三位长辈脸上都是笑呵呵的,顾大老爷甚至还对前来相陪的舒伯说了几句好话,夸他忠心又能干,是主人的得力臂助。
午饭只是家常菜,但鸡鸭鱼肉俱全,都是京都风味,还算丰盛。于老夫人特别喜欢其中一味油焖鸭子,问是怎么做的,文怡只得告诉了她,她便笑说:“怪了,照你说的法子,家里也曾做过这道菜,怎的就做不出这个味儿来?九丫头,大伯祖母自打上京来,一直吃不惯京城的饭菜,难得遇上合心意的,改**到家里教他们做好不好?用不着你动手,只要把做法跟他们说就行。”
文怡心中大奇,她在侍郎府也曾住过几个月,知道那里用的厨子有一多半是从平阳带过来的家生子,做的菜自然是以平阳风味为主,京城风味不是没有,却不过是点缀罢了,于老夫人怎会吃不惯?而且这道油焖鸭子不过是京城里最常见的家常菜,家家都会做,她吃着分明觉得自家的味道没什么稀奇的,怎的偏偏讨得于老夫人欢心?
她虽觉得疑惑,但长辈发了话,又是这样的小事,她自然不好回绝,便含糊地答应下来,悄悄看了祖母一眼。
卢老夫人脸上带着和煦的微笑,半点异色不露。
于老夫人得了文怡的允诺,满心欢喜,接着又夸起她来,诸如“屋子收拾得清爽齐整”、“饭菜备得丰盛”、“下人****得好”又或是“越发有当家奶奶的款儿了”,竟是将文怡夸得天上有,地下无,听得文怡自己都不好意思,连连谦逊地口称“不敢当”。最后还是卢老夫人发了话:“大嫂子就别夸她了,小孩子不能夸,一夸她就要忘形了,反而不美。”于老夫人这才收敛了。
吃过一顿午饭,文怡叫人撤下饭菜,换上香茶,又派人去外间问大伯父进得可香,心中却想着,已经快到两位老人家午休的时间了,莫非于老夫人还打算在这里睡了午觉再回去?不由得有些泄气。
不过顾大老爷显然忙碌得很,不打算在堂侄女婿家中逗留过久,吃过茶,消了一会儿食,便来劝母亲先行告辞了。于老夫人还在犹豫,瞥见卢老夫人露出倦色,用手撑着头,昏昏欲睡,也不好再留下去,便起身告辞。
长房这对母子来了半日,结果只是吃了一顿饭,聊了几个时辰家常,便走了。文怡实在想不明白他们有何用意,送人出门上了车,折返回来,原打算侍候祖母****歇午觉的,却发现卢老夫人靠坐在罗汉床上,一脸的精神奕奕。
文怡忙上前问:“祖母不是困了么?”
卢老夫人摇摇头,想了又想,冷哼一声:“长房不知又要出什么妖蛾子了,我才不信他们过来就只是为了聊天吃饭”
文怡在她对面慢慢坐下:“孙女记得前两天才听到消息,说大伯祖母着了凉,身上有些不好,今日见她,好象气色不错,还以为没事的,但方才孙女送她上车时,靠得近些,才发现她脸上敷了不少脂粉,瞧着气色好,其实不过是擦了胭脂。若真的没事,她老人家为何要硬撑着病体到咱们家走这一遭?偏偏又没说什么,真叫人想不明白。”
卢老夫人微微一笑:“这有什么不明白的?在顾庄时,两家宅子挨得这样近,也从来只有咱们往他家去,几时见过她往咱们家来?如今在京城,两家就离得更远了。她如此纡尊降贵,必是有事相求。咱们只当不知道,她来了,或是叫你去,你就陪着说说家常,至于别的事,你一概别应,省得叫他家算计了去。”
文怡笑道:“祖母过虑了,这个道理孙女还是明白的。再说,如今相公不在家,孙女关起门来过小日子,能知道外头什么事儿?”
六房祖孙商议好了定计,却不知道长房的那对母子,同样也在马车上说起今日的拜访。
顾大老爷见母亲一离了羊肝儿胡同,便满面疲累地靠在引枕上闭目养神,十分愧疚:“都是儿子不孝,累得母亲在生病的时候还要为儿子操心。”
于老夫人缓缓睁开眼,有气无力地道:“我几十年没巴结过人了,连说的话都生疏了,你六婶娘素来精明,也不知道瞧出来没有。往后可不能得罪六房,不然今日的事翻出来,你母亲我几十年的老脸就丢尽了。”
顾大老爷忙道:“母亲放心,儿子知道该怎么做。儿子素来待六房十分客气,媳妇又与他们祖孙交好,想来他家也会领母亲的情,不会那般不识好歹的。”
于老夫人叹了口气,又问:“那个消息……果真可靠么?真的就到那个地步了?”
顾大老爷神情一凛,压低了声量:“消息绝对可靠圣上未必有心处置柳妹夫,到底是几十年的君臣情分,只是为了确保万一,至少这几年里都不会再用柳妹夫了。如今只让他做个大学士,就是全他体面的意思,若是柳妹夫有什么异动,立时便是覆顶之灾所幸柳妹夫眼下还算明白,并没有做出什么不忠不孝之举来,东平王一家离京后,他也不曾去信问候,彻底与王府撇清了关系,因此他这个大学士的位子还算坐得稳当。”
于老夫人忍不住念了一句佛:“这就好,只要一家人得保平安,那个尚书不做就不做了,大学士也没什么丢脸的。”
顾大老爷却没那么乐观:“儿子原也是这么想的,觉得柳妹夫只要安安分分熬过这几年,等太后去了,圣上处置了东平王府,自然就没事了。然而,近来几个与他亲近的官都先后获了罪,有的罪名轻的,不过革职了事,罪名重的,直接下了大狱,只等刑部、大理寺与都察院三方查清案情,便要秋决。母亲也知道,遇到这种事,那获了罪的官为了减轻刑罚,有一多半会胡乱攀扯,把别人都拉下水来。那几个人既与柳妹夫相熟,还不知道会不会把妹夫也拉扯进去呢。”
于老夫人有些急了:“难道你就不能想个办法,把你妹夫拉出来?就算不为他,也要为你妹妹、侄女与外甥着想”
顾大老爷叹道:“眼下还没听说那几个官说出什么要紧的话来,儿子在三司又没什么熟人,如今只能慢慢打听着,想来柳妹夫该比我更着急才是。他原是圣上近臣,人脉比我们家更广,应该是不怕的。只是……”他皱了皱眉。
于老夫人急问:“只是什么?你有话就快说,别瞒着我”
“只是……也不知道圣上是不是恼了柳妹夫,前儿他才提拔了两个官,都是与柳妹夫不睦的,其中一个就接任了柳妹夫礼部尚书之位,听说那人新官上任后,头一件事就是查旧账,万一有个纰漏,就是现成的罪过”
于老夫人闭上眼,脸色都灰了:“没想到事情会到这一步……圣上这分明是要逼死你妹夫啊”
顾大老爷低声道:“这倒未必,若是柳妹夫知机,寻个借口辞了官,先躲几年,熬过这一阵子,自然就好了。只是他如今处境不佳,儿子便是有心相劝,也要担心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