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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外书房,罗明敏已经先得了舒平传信,知道文怡有要紧大事找他商议,也不敢再象平时那样嬉笑玩闹,但看到文怡身后的蒋瑶时,也愣住了:“弟妹,你这是……”
文怡正色答道:“今日找罗大哥,原是蒋家姐姐带了一个消息来,事关朝廷大事,我们只是闺阁女子,不敢拿主意,只能求罗大哥帮着参详参详。”
蒋瑶偷偷看了罗明敏一眼,深吸一口气,郑重一礼:“请罗二公子见谅,此事关系到家父仕途性命,若非不得已,也不敢劳驾罗二公子,请您听完后,务必保守秘密。”
罗明敏见她们郑重其事,也严肃起来:“说吧,是什么事?”
文怡与蒋瑶对视一眼,后者便先开口:“家父现任锦南知州……”
“锦南?”罗明敏打断了她的话,眼中迸发出惊喜,“是青州边上的锦南州么?”他忍不住一把握住蒋瑶的手:“是不是有郑王府的消息?”
卷一 望族孤女 第二百八十六章 露出破绽
第二百八十六章 露出破绽
蒋瑶被吓了一大跳,脸涨得通红,想要抽回自己的手,没想到他如此用力,一时竟无法挣脱。
但罗明敏很快就发现了自己的失态之处,忙忙松开手,后退几步,弯腰作了个大揖,一揖到地:“在下孟浪了,还请小姐海涵。”
人家立时便行了如此大礼,蒋瑶又有求于他,加上本就有那么一点小心思在,此时此刻,也不好翻脸,只能咬咬牙,有些气恼地瞪着他,红着脸勉强挤出一句:“罗公子自重”
文怡这时反应过来,有些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不解地瞥了罗明敏一眼:“罗大哥,你这是做什么?实在太失礼了”但接着却觉得有些不对,“咦?你方才为何如此激动?”
罗明敏心下一惊,知道自己方才太沉不住气了,差点就****了身份,眼下却得把话圆过来才行。本来,若是只有文怡一个人在,他透**口风,也没什么要紧,反正柳东行也曾在这行当里混过些时日,直到眼下还暗中领着司里的兼差,文怡身为柳东行的妻子,也算是自己人了,虽然不大合规矩,但只要不外泄就行。但偏偏今日还有一个蒋瑶在,许多事都不方便说。
他心念电转间,已经想出了一个理由:“弟妹,蒋小姐,你们别见怪,其实……我有一个极要好的朋友,在青州府城里做个八品芝麻官儿,常年与我有书信来往。只是不知为何,自打两个月前开始,便断了音讯,我问了他的亲朋故交,都说已经多日没有他的消息了。我那朋友是个孤介性子,为人忠义,他给我写的最近一封信上,曾提过郑王府有异动,还有王府属官拉拢他与其他官员,他觉得这里头有问题。这封信送过来后,我就没了他的消息,派人去青州一带打听,都说那里的情形十分怪异,但从表面上看又似乎一切太平,我只能慢慢打听着。方才听到蒋小姐说令尊现任锦南知州,我就记起锦南与青州相邻,说不定令尊是听到些什么风声了。况且弟妹素来有主意,若是连你都拿不准的事,又是关系到朝廷的,除了青州的郑王府异状,还有什么呢?”
文怡听着觉得这话倒也合情合理,但罗明敏几时有过这样的好友?若是两个月没音讯,就已经是非常之态的话,那两人通信定是十分频繁的。可罗明敏能在太平山上学艺四年,只偶尔下山回家,艺成返回归海后,又在各地跑来跑去,若是真的与人长年通信,那人要把信送到哪里,才能随时让他看见?不过,罗明敏去过青州,文怡是知道的,倒也觉得他未必是在说谎。
蒋瑶似乎信了七八分,稍稍放下心来。至少,这个人是因为担心朋友安危才会做出无礼之举,而不是本身就是孟浪无礼之人。而且罗明敏的话让她对自己父亲的安危多添了几分担忧:“罗公子的朋友果真断了音讯么?那……”她咬咬唇,“那郑王难道敢对朝廷命官下毒手?”
罗明敏想了想,摇摇头:“如今郑王的异状并未传开来,想必他是不会轻举妄动的。朝廷命官若有了死伤,必会牵连甚广,若是借口急病或意外,朝廷还要再派人来接任,一有不慎,便要走漏风声。依我看,我那朋友的性子耿直些,可能要受些苦楚,但性命应无大碍。”他看了蒋瑶一眼,“一州主官份量不轻,令尊若断了音讯,有可能是行动受限,倒未必会有危险。但若是郑王真的做下了大逆不道之事,青州锦南等地不肯屈从于他的官员就真的不好了。”
真到了那个时候,郑王有可能会杀几个人来祭旗。
文怡倒吸一口冷气,郑重对罗明敏道:“罗大哥,这种事我们都不知该怎么应对,但蒋家姐姐自幼失母,就只有蒋大人一个亲人了……”
“弟妹放心。”罗明敏斩钉截铁地道,“就算你不发话,我也不会对此事袖手旁观的。”然后转向蒋瑶,“不知小姐带来的是什么消息?”
蒋瑶从方才开始,就带着疑惑的目光打量着他,此时见他发问,却没直接回答,反而说:“罗公子,听九妹妹说你是个极有见地的人,我原本还有些半信半疑,现在却是确信了。你只听到我说家父是锦南知州,便立时推断出那么多事情,真叫人佩服……”眼珠子一转,“若非我也是碰巧在今日找九妹妹说话,又碰巧在柳家遇上罗公子,我还以为公子是刚从青州过来,曾对那里的事亲眼目睹呢。不知你是怎么知道这些消息的?”
罗明敏背后微微冒出了一层汗,面上却半点异色不露,哈哈大笑道:“咱们家世世代代都是行商的,这生意想要做得好啊,就必须得胆大、心细,还要学会如何从别人的只字片语中推敲出尽可能多的消息。咱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本事,不过在有大学问的人眼里,只能算是雕虫小技,不值一提,不值一提,让蒋小姐见笑了。哈哈……哈哈……”
蒋瑶面上闪过一丝惊疑不定,盯了他好几眼,方才收回了视线,心下隐隐有了一个猜测,却是不敢相信。
皇商人家出身的儿女,她见过好几个,善于察颜观色是有的,处事圆滑、能说会道也是有的,但只凭对方说了几个字,便能推断出背后的实情,这样的人她还真没遇到过。若罗家祖先真的有这样的本领,随便一个罗家子弟就能学会,罗家早就发达了,怎会还是今时今日这样不上不下的局面?
实际上,她这几年在京中,随文慧、郑丽君、林玫儿等人出入高门大户,听过不少小道消息,知道皇帝手下有个通政司,表面上看,似乎只是管着各地奏报的文书之事,但实际上在司中养了无数耳目,为皇帝探听各地藩王、勋贵、官员的动静。那些高门大户里的贵人们,表面上对这个通政司莫讳如深,若有人提起,便当什么都没听到,其实背地里是又惧又恨。哪怕是路王府这样的太平闲王之家,小郡君朱暖也曾在说笑时骂过通政司的探子是“老鼠”。不过,这通政司除了明面上的官员外,底下到底都有些什么人,里头又是个什么情形,却是无人知晓的,那些官家内眷顶多只知道有这么个衙门在,品级略差一些的人家,甚至对它一无所知。
记得父亲与她玩那字谜的游戏时,还曾经笑言过:他这个拆字写密信的本事,若是到了通政司,说不定早就升官了,用不着在主事位上苦熬这许多年。
这罗明敏,若只是普通的皇商子弟,既然在青州有人脉,能探到消息,那为何不直接打听朋友的下落?但他说的一切都只是推断,可见他根本不知道确切的情形,也就是说,他和他的人进不去那地界,可以他的身份,又怎会进不去呢?郑王就算反了,也不会不许商人入境吧?
只凭父亲的官职,罗明敏就能猜到这么多事,除非是对此早有耳闻。事涉藩王,他既然早知郑王异状,便极有可能是通政司的人,至少也是有所关联。
蒋瑶顿时心乱如麻,悲喜交加。喜的是她若能把密信直接报给通政司,父亲的嘱托就完成了;悲的是这罗明敏的身份,若是个通政司的密探,岂不比商家子弟更与她不匹配?
她在那里发呆,罗明敏却是在暗恼,不停地回想着自己方才是否有过不当言行,泄露了身份,才会令这位蒋小姐生出疑心来。
他虽不如柳东行心思细密,但也善于察颜观色,正经办起事来,周到之处不比司中的前辈差,只是有时行事难免脑子一热,便做出不智之举。他方才太过激动了,一时失态,反倒叫人看出了破绽。没办法,青州那边的线,是他父亲在暗中主持,如今郑王府明明已经有了异状,那边的人手却还传回一切如常的信来,必是有什么地方出了岔子,甚至极有可能是出了内奸这事可不是说着玩的,将来若有个好歹,他父亲可就麻烦了。父子连心,叫他如何不急?他原本不是管那一摊的,却也忍不住暗中叫人去打探消息。此时得了意外的线索,怎叫他不惊喜?
蒋瑶与罗明敏两人面对面地发呆,脸上的表情都十分诡异,看得文怡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觉得他俩再这样愣下去,还不知几时才能醒过神来,只好出声提醒:“蒋家姐姐,你把那信给罗大哥瞧一瞧吧。”
蒋瑶惊醒过来,复杂地看了罗明敏一眼,便把那封密信掏了出来,递给对方,又解说了破绎的法子。
罗明敏将信前前后后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就近取了书案上的笔墨,将密信的内容写了下来,又请蒋瑶核对,确定无误了,方才细细再看那张纸的内容,沉思片刻,抬起头来,用十分纠结的目光看向蒋瑶。
蒋瑶面色微红,咬了咬唇,撇开了脸。
罗明敏却是心中暗叹,忍不住小声嘀咕:“老头子们怎的错过了这样的人才……岂有此理,就在眼皮子底下,十几年都没发现……”
蒋瑶耳朵微微一动,转头看了他一眼,闭目深吸一口气,重新睁开时,脸上已经换上了甜美的微笑:“罗公子,这封密信,小妹本来是想托给几家相熟的贵人报上去的,可是一直没能找到机会。正巧柳家大爷又立了军功,说不定这一回朝廷又会有封赏,九妹妹就又能进宫晋见了,因此小妹才会来求她帮忙。只是这件事关系重大,我们都不敢做主。你是个见多识广的,能不能给小妹指条路?”
文怡看向蒋瑶,心里有些疑惑。是错觉吗?她怎么觉得蒋瑶的态度似乎变化太大了?
罗明敏看看文怡,又看看蒋瑶,迟疑了一下,才道:“蒋小姐,你能想到这法子,也不容易了。但弟妹要到皇后宫中晋见,是不可能单独将此信呈上的,宫中人多嘴杂,弟妹这信一递上去,消息立刻就会传开了。虽说郑王如今不得圣上宠爱,但毕竟是皇子,朝中也有些人脉……”
蒋瑶有些明白了,脸色白了一白,抿起嘴道:“罗公子也太小看小妹了,小妹怎会不知道其中的轻重?小妹原是想着,九妹妹与太子妃是旧识,若能私下传个口信,太子殿下自有法子去探听事情真伪,不管事后如何,九妹妹是不会受牵连的。”
罗明敏轻咳一声,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蒋小姐别见怪,是我以小人之心度您君子之腹了,哈,哈哈……”
文怡闭了闭眼,咬牙切齿地叫了声:“罗大哥”瞪了罗明敏一眼,“蒋家姐姐不是那样的人。更何况,此事关系重大,若是我们不先发制人,将来郑王与东平王事发,不论是柳家还是顾家,都要受连累的”
罗明敏收起笑容,肃然道:“这件事就交给我。我有法子将这信递到能管这事儿的人手里去。今日发生的事,弟妹与蒋小姐就当从未有过,蒋小姐只是过来说了半日闲话,不论别人问什么,你们都装作不知情。”
文怡当然希望不会被卷进去了,只是仍旧忍不住多问几句:“罗大哥,你办这事儿……不会有危险吧?”
“没事。”罗明敏将信与纸一并袖了,神色十分淡定,“我这就走了。哦,对了,差点忘了一件事。东行立了功,这回就不会有晋封了,倒可能会有赏赐下来。真正的封赏,应是在大战完胜、大军班师之后。你心里别埋怨,到时候那小子还不知会升几级呢。”
文怡现在哪里顾得上这个:“罗大哥先别急,相公在北疆究竟如何?怎不见他捎个信回来?”
“信自然是有的。”罗明敏急着要走,“大概还要迟几天。我也不知其中详情,好象是北疆的大军给蛮族设了个套,为了避免走漏风声,不许任何信传出来,仗打完后自然就没这顾忌了。有消息我会再告诉你的,先走了啊。”然后风风火火地出了门。
文怡只来得及看到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有些好笑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