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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他心头总是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觉得那羊肠峡里头,似乎有什么令人不安的东西在等着他,叫他迟迟不敢下决定。
又是一阵风吹来,柳东行咬咬牙,下令:“再探探清楚羊肠峡的出口外是什么情形,确信没有敌踪,我们才能冒险”
许家兄弟齐齐一愣:“将军?”
“快去若是敌人在出口处设下埋伏,我们这三千兄弟可就都交待在这放马坡了”
许家兄弟闻言,也觉得事情稳妥些为好,忙领命而去。
柳东行听着风吹的声音,心情稍稍平静了些,两眼盯着不远处的山脉,细细搜寻,想要找到一丝半点不对劲的地方。
副手杜楚云打马跑了过来,小声提醒他:“将军,您今日是头一次独自率军行动,是出不得纰漏的。后面已经有人在非议,说您迟迟不肯出兵,是怯战万一延误时间,坏了几位大将军的盘算……”
柳东行叹了口气,他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这是上官将军为他争来的一个好机会,只要握住了,从今往后,他在军中便彻底站稳了脚跟,但若出了纰漏,别人只会说他不堪大用……
然而,约定的时间越来越近,他心中的不详感觉就越来越强烈。他出征前,妻子的祖母卢老夫人曾再三告诫过他,一定要小心行事,每一个命令都要斟酌再斟酌,不可鲁莽大意。要知道,他现在可不是一个人在与敌军作战,他身后还有三千士卒,他需得为这三千士卒的性命负责
柳东行沉声道:“小心使得万年船。羊肠峡的另一边是什么情形,总得先弄清楚了,不然我们的人一旦进去,想要出来就没那么容易了”
杜楚云察觉到几分异样,忙压低声音问:“将军可是觉得有什么不妥?”
柳东行眯了眯眼:“我总觉得……纳兰璜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他吃了我两次大亏,结义兄弟耶穆冬还叫我一刀砍了,他既放话说要拿我的人头祭旗,自然不可能什么都不做蛮族既敢在放马坡另一边扎营,又怎会轻易留下羊肠峡这个破绽?若说他们不熟悉此地山川道路倒罢了,可这里明明离他们的地盘更近些……我怀疑其中有诈”
杜楚云想了想,吃了一惊:“难道说,他们是故意的?这是他们设好的圈套,只要我们发现这处小路,带兵过来,进了峡中,他们在出口处以逸待劳,凭我们有多少人想出去,都难逃他们的利刃”
柳东行微微摇了摇头:“若只是如此,倒还罢了。只要前方有异,我们的兄弟还不会调头跑么?若是换了别的大营的士兵,还有可能会惊惶失措,乱成一团,但我们京南大营的人,只要一声令下,便是撤退,也会退得整整齐齐。那他们设的这个圈套,顶多只是让我们折上几十人罢了。我担心的,是那纳兰璜凶残成性,会使出更毒辣的法子。”
杜楚云忙问:“什么法子?难道他们要把我们困死在峡中?”他想了想,“虽说难了些,但也不是不可能,只要把两边出口封住……将军,我们索性不走羊肠峡吧,虽说那里是捷径,但我们从放马坡上摸过去,也不是不行,就是费事些罢了。不过山上没有树木,有些麻烦,光秃秃的不好掩住身形,还好大块的山石倒是不少……”
柳东行忽然一震,抓住他的手臂:“你方才说什么?”杜楚云一愣:“什么?”柳东行冷笑一声:“原来如此……这山上明明没什么树木,峡中却有枯枝,眼下不过是夏天,这北疆的草木正是青葱的时候,峡中少见日光,怎会有干草?这分明是设好的圈套他想要用火攻”
杜楚云愣住,随即倒抽一口冷气:“好毒辣的盘算这羊肠峡又细又长,足以容纳我们这三千兵马,等我们进去了,他再放火……”他打了个冷战,不由得磨起了牙:“纳兰璜下回叫爷爷遇上你,你别想逃得了性命”
柳东行轻笑:“还要等下回?咱们今儿就做了他”
杜楚云一喜:“计将安出?”
柳东行眺望远方,将视线投向了某一个点。
天黑了下来,风吹得越发凛烈。
纳兰璜悄无声息地把身体往前挪了挪,望向下方的峡谷,脸色沉了沉:“怎么回事?他们没进来?”
旁边有人答道:“将军,他们已经到峡谷口了,属下可以看见火光。”
纳兰璜闻言便顺着那人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见羊肠峡入口处有几点火光明明灭灭,不一会儿,全无声无息地游进谷中。他露出一个狞笑:“来得好”一挥手,旁边的人便领命而去,不一会儿,传出几声狼嚎,对面山壁上,也传来了几声狼嚎回应。峡中的火光移动得更快了,星星点点,不一会儿便来到了峡谷中央,似乎那执火把的人是奔跑着前进的。
纳兰璜看着那火光已经全部进入了羊肠峡中,也没去多想为何只有几十个火把,火光又昏暗,似乎远远不足以照亮三千人马,只当是敌军为了掩饰行踪,不让他们发现踪影,便减少了火把的数量。他猛地站起身来,挥手示意,身后的副将立时便扬起令旗,随即羊肠峡两边亮起无数火把,将整个峡谷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纳兰璜扬声大笑,丢了一个火把入谷,正要寻领兵的仇人柳东行说话,谁知还未开口,便愣住了。
峡中哪有什么三千敌军?不过是二三十只山羊,被人捆住了嘴脸,出不得声,两只羊角各绑了一只火把罢了。纳兰璜扔了一个火把下去,烧着了其中一只的皮毛,它立时便痛得四处狂奔,引得其他山羊都乱成了一团,混乱中,有几只羊挣脱了嘴上的束缚,发出凄厉的“咩咩”声。
蛮族两千军士,就这样站在羊肠峡两边的山壁上,看着峡中乱窜的山羊发愣。
纳兰璜一个激灵:“不好中计了”便要下令撤退,谁知就在这时,从他们后方射来无数箭雨,士兵们惨叫着纷纷倒地,一支利箭无声无息地朝纳兰璜射来,副将大叫一声“将军小心”,全扑将过来,正中眉心,立时软倒。纳兰璜恨得满面狰狞,被亲兵一把扯倒,嘴里还不忘喊:“柳东行,我与你势不两立”
话音刚落,对面山壁上便传来几阵惨叫,十数名军士跌落峡中,峡中迅速起火,一时间,火烧蹄踏,更多的士兵摔落峡中殒命,其中一人,分明就是他的亲弟。
纳兰璜一声怒吼,目眦欲裂,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对面的同袍一个一个地被砍死、射死,然后被抛尸峡底,瞬间没入熊熊大火之中。接着,对面山壁上已经改换了旗帜,一个熟悉得令他痛恨的身影出现在他眼前。
“柳东行”纳兰璜双眼圆瞪,“是好汉就给我真刀真枪地比个高低使这等见不得人的手段,算什么好汉”
柳东行哈哈大笑:“我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纳兰将军,这等手段好象是你出的主意吧?”他收了笑,冷哼一声,“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纳兰将军要怪,就怪你自己太毒辣,才会枉自葬送了亲弟性命”
纳兰璜嘶吼一声,扬刀欲斩,被亲兵死死抱住,谏道:“将军,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还是快收拢兵士,速速撤退回营为好”“是呀将军,这里火光冲天,营里必会看见,不一会儿便会有援军前来,到时候还怕他们逃了么?”
纳兰璜稍稍冷静了几分,冲柳东行狞笑:“好,咱们走着瞧”说罢便再看一眼峡中的惨状,眼圈一红,转身离去,才走出几步,却又停了下来,回头狠狠地再瞪柳东行一眼,抽过一把强弓,搭箭便射,一声尖利的啸声随即向柳东行的门面射去。
文怡忽地惊醒,才发现自己做针线时,竟困累得一时睡着了,门外风声呼啸,似乎风雨将至。窗页被风吹得啪啪作响,她忙起身前去关上,才转身,桌上的蜡烛又被吹灭了。她重新点亮烛火,想要倒一杯茶喝,谁知手一滑,杯子竟掉落在地,碎成几片。
秋果闻声赶了过来,见状忙道:“奶奶且坐,奴婢来收拾。”便蹲下去拣那碎片。
文怡坐下来,怔怔地取过做了一半的男袜,忽地指尖一痛,竟叫针尖刺伤了手,血珠子染红了棉袜,瞬间蔓延开来,红得刺痛了她的眼。
她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卷一 望族孤女 第二百九十三章 秋来风雨
第二百九十三章 秋来风雨
文怡****无眠,早晨起来,两眼下方便青黑了一片。
润心见状吓了一跳:“奶奶这是怎么了?可是昨儿没睡好?”荷香忙道:“昨儿吹了****的风,门窗响个不停,想必奶奶是被吵得没睡好?今晚奴婢们把门窗都关好,再点上安息香,绝不会再吵闹了。”
文怡不置可否,她提心吊胆了一个晚上,总觉得心头惶惶,怕是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了,至于风雨门窗,她压根儿就没留意。
秋果捧了建莲红枣汤进来,放在桌上,走过来道:“小姐昨晚上没睡好,今日想必没什么精神,回头等外面的人把该回的事都回了,小姐不如就在东边炕上略歪一歪?奴婢点了香,不叫别人来打搅,小姐睡个回笼觉也好。”
文怡随口应了一声,又问她:“老夫人可起来了?”
“起来了,刚刚梳洗过,正要吃早饭呢。”
文怡便让丫头们给自己梳了个简单的发式,随意喝了几口莲子汤,便往卢老夫人屋里去了。
到了西厢房,卢老夫人正与赵嬷嬷说话,水荭刚刚摆上了早饭。见文怡过来,卢老夫人便笑道:“来得正好,今儿厨房做了两碟茯苓糕,倒是易克化的好东西,我一个人吃不了,你也分几块去。”正说着,便留意到文怡的黑眼圈,忙问:“这是怎么了?昨晚上没睡好?”
文怡胡乱寻个借口混过去,待吃过早饭,旁人都离开了,她方才悄悄对卢老夫人说:“昨儿晚上不知怎的,心跳得厉害,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孙女儿担心,会不会北边……”
卢老夫人怔了怔,沉吟片刻,淡淡笑道:“想来不过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罢了。东行还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呢?他立了好几回功了,军报里也都说他平安无事。眼下蛮族大军已经元气大伤,用不了多久就要一败涂地了。他先前战局凶险的时候都没事,如今不过是收拾残局,又能遇到什么险情?你别自己吓自己,想必是你惦记着他,总担心他会有不测,才会心神不定罢了。”
文怡本是想要向祖母求助的,见她老人家这么说,也不好再提了,免得她担心,便说了几句家常话,就告辞回屋去,暂时将心事压下,料理了一回家务,却把秋果叫了来,交待一番,然后命她带上两盒子点心,坐车去罗家给罗四太太送礼。
到了晚间,秋果回来,禀报说:“罗四太太说了,北疆情势还算太平,敌军几次进攻,都被朝廷大军打退了。姑爷每次都立了小功劳,只是跟先前两次比,没那么显眼,只等战后一并请功。几仗下来,姑爷都没受什么伤,不但他自己平安无事,他还帮军医的忙,为好些将士治伤呢。一切都好,小姐不必担心。”
文怡心里稍稍安定了些,却仍旧放不下心来:“干娘可答应了,一有北疆消息便告诉我?”
秋果笑道:“自然是答应了,还叫奴婢安抚小姐,不必太过担忧,该做什么就做什么,若他真的受伤了,等消息传回来,伤也早就好了。若是家里人太过担忧,忧坏了身体,消息传到边疆,反而会让人担心呢。”
文怡听了有些不好意思,又问:“你去的时候,罗二爷可在?”
“奴婢问过了,罗二爷昨日出门去了,说是到东平府巡视几家铺子,不过不知几时回来。”
文怡心中有数。那一日蒋瑶说出自己的想法后,她立时便传信告诉了罗明敏,通政司那边商量过,觉得有蒋瑶同行确实更稳妥些,到了锦南州后,也不会轻易引起郑王府疑心,便是一路上有两个王府的人知道了,也只会当成是女儿带了仆从前去探望父亲而已。况且眼下正是汛期,走水路去青州,既快又不会太劳累,多带几个人也没什么要紧,他们便同意了蒋瑶的提议,而且因为罗家在这条水路上沿途皆有私家船坞,罗明敏也奉命同行,装作蒋瑶是借用罗家商船南下的,两人前后出发,到了东平府再会合。
计划一决定好,通政司便行动起来,先是派人伪装成蒋知州在锦南新收的家人,送“家信”回京,表明自己十分思念女儿,想接她来见,同时由蒋瑶相助,伪装了另一封信,是写给蒋氏的,只说他在锦南为女儿看了一门不错的亲事,需得接了女儿过去相看,因此派人来接。有了这个理由,无论是蒋氏还是侍郎府,都没起半点疑心,顺利的放了蒋瑶回家收拾行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