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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东行也乐得露一露自己的英勇事迹,更乐得看柳顾氏一脸气闷的模样,便应了,与柳东宁有说有笑地聊起了自己的北疆经历。
就在这时,外头丫头忽然报说:“二爷来了。”柳顾氏立即找到了发泄怒气的对象,不等柳东行与柳东宁有反应,便摔了杯子大骂:“哪来的二爷?下溅婢子生的小崽子,也敢在我面前称爷?赶紧给我赶出去也不瞧瞧这是什么场合,自己配不配,就跑了来,没得叫人笑话我柳家没家教”
外头的柳东俊刚刚跑过来,还在喘着粗气,擦着额头上的汗,咋一听闻屋里的骂声,脸色立时就变了。他双拳紧握,深吸几口气,努力压下心中怒火,镇静下来。若不是父亲不在家,柳东行却忽然来了,还被迎到上房就座,他也不会跑到嫡母跟前自讨没趣。兄长虽在屋里,却是半点用也没有的,他再不来,就要误了父亲的大事了
然而,柳顾氏再不得丈夫爱重,也仍旧是学士府的女主人,这里又是她的院子,她已发了话,丫头婆子只好来请柳东俊走人:“俊二爷,这都是夫人的意思,夫人的脾气您是知道的,还请二爷不要为难我们做下人的。”柳东俊脸色又变了,咬牙站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扭头走了。
柳东宁在屋里,却是尴尬非常。他不敢当面顶撞母亲,更不想母亲在柳东行面前失礼,大吵大嚷的一点仪态都没有,加上她说的话又太难听,分明是让族人知道她对庶子不待见呢。这种事,虽然各家都有,但闹到族人面前,也是极丢脸的。
文怡低头吃茶,柳东行也装作什么都没听到,脸上的笑容不曾少半分,仍旧说着他在边疆遇到的趣事,还有北望城的风土人情。柳东宁心下感激,对这位堂兄便更亲近了几分。
聊了一会儿,柳东行便露出惊觉的神色:“时候不早了呀,我该回去了,一会儿还要去看望大将军呢,咱们明日再聊吧。安弟再三要我一定过去,说是今年生辰要我们好好替他庆贺一番呢,这种事我哪里晓得?宁弟可要帮着出主意呀”
柳东宁听得一愣,有些为难:“七表弟……一向对我有些成见,怕是不乐意见到我吧?我原本还想着,明日去了侍郎府,要避着他些呢。”
柳东行笑道:“自家亲表兄弟,哪里有那么多仇怨?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况且如今他又成了你小舅子,你做姐夫的,就让他几分吧。明儿我做个中人劝和,你们就此和好了,如何?”
柳东宁本就对顾文安没什么怨气,闻言自然是欣喜地应下了,再三谢过,眼角瞥见母亲似乎又要开口,忙忙起身送客。
文怡上了马车,出得学士府,便轻笑一声,打趣地瞥了丈夫一眼。
柳东行挑挑眉:“这是怎么了?”
“好个伶俐人,我从前竟不知道你也会如此挖空心思地算计别人。”文怡好笑地道,“宁弟对七哥是没什么怨言的,你说要劝和,他自然就应了。可是七哥那边,对宁弟却是积怨甚深,岂有轻易原谅的道理?我笑你明日这中人定是做不成了,他们表兄弟俩闹成一团,宁弟自然就没心思跟你提别的事了,说不定连二叔与大伯父他们,也要忙着教训自家儿子,无暇他顾呢。”
柳东行笑了,凑过来搂住她的腰:“我就知道娘子聪明,这种粗浅的陷阱,再瞒不过你的。”
文怡挣开他的手,嗔他一眼,正色道:“这样是不是不太好?你对宁弟亲近不起来,有心算计他就算了,我七哥可没什么亏待你的地方,素来对你,也一直敬重亲近,你这陷阱,可是把他也陷进去了呢。”
柳东行轻描淡写地道:“他没亏待我,却亏待过你,况且这种少年得意、生来就没吃过什么苦头的公子哥儿,与我本就不是一路人,便是我诚心待他,也难成知己,既如此,倒不如早些生分了,省得他见天儿缠上来,扰得我不得清静。”
文怡吃了一惊,细细一想,便明白了:“你是如何知道的?”
“赵嬷嬷告诉我的。”柳东行笑笑,“只要我愿意,我可以很讨人喜欢。赵嬷嬷疼你,自然也就连我一块儿疼了,你小时候的事,我如今可是件件都清楚呢”
文怡脸一红,嗔道:“你打听那些个做什么?”
“你要是愿意,也可以向舒嬷嬷打听我小时候的事呀?”
文怡顿了顿,没说话。柳东行笑道:“不妨事的,我已经跟舒嬷嬷说过了,她其实就是不清楚你的为人,总害怕我会吃亏,才会防着你罢了。她从前在我二婶那里吃过不少苦头,对顾家的人难免有些想法。如今她知道你与二婶娘不是一路人,自然就不会再对你有所偏见了。事实上,我还没回来的时候,她就已经改了对你的看法,只不过拉不下脸面罢了。”
文怡笑笑:“我知道舒嬷嬷是真心为你的,只是怕她好心办坏事。其实她辛苦了半辈子,也该好好享享福了,不过我若劝你让她回家荣养,你难免要多心,索性都由你做主就是。”
柳东行二话不说就答应下来:“行,就交给我吧。”
文怡又道:“七哥的事,你也别放在心上了。我是正主儿还没说什么呢,你倒先替我出头了。他从前虽顽劣些,如今对我倒没什么不好的,而且他的性子直率,反比别的兄弟好相处些。况且民乱那一回,他也吃不少苦了,如今渐渐地改了许多,你若不想与他亲近,冷淡些便是,也别特地设什么陷阱。”
柳东行笑着点头:“既然是娘子有命,为夫自当遵从”
他们接下来又去了上官将军家,略说了一会儿话,便回家去了。因为明日要去顾家赴宴,卢老夫人便提议今晚在家中摆一桌酒菜,庆祝重阳佳节,一家三口和乐融融。与此同时,学士府那边的气氛却完全相反。
柳复回家后,得知柳东行夫妻来过,还很快就走了,当即沉下了脸,接着又从次子那里得知了事情始末,便再也忍不住了,直接冲着柳顾氏发火:“东行来了你怎的不派人给我送信?再不然也可以让他到前院去坐着,叫儿子们去陪他说话。东俊赶过来,你还当着东行的面把人赶走了,误了我的大事,你什么时候才能消停些?”
柳顾氏被他骂得眼泪都冒出来了:“老爷说的什么话?你去访友,又不曾告诉过我是去哪一家,我往哪里送信去?况且我叫了东行两口子进来说话,也是为老爷留客的意思。有东宁陪着,东俊在不在又有什么要紧?你有什么正事要吩咐东行,东宁也一样可以转告呀?老爷,东宁才是你的嫡长子,你怎的就只听东俊那小子的谗言?”
柳复气得浑身发抖。东宁虽是他嫡长子,但对俗务朝事一概少理会,反而东俊虽是庶出,年纪又小,但对朝中的事更清楚。他要跟东行说的话,东宁一无所知,东俊倒还听说过一点。他也不想越过嫡子看重庶子,但也要嫡子能帮得上忙才行啊
想到明日在顾家,还有与东行见面的机会,柳复什么也没说就摔手走了。柳顾氏哭了半日,怨气却更深了,听得外头丫头报说文娴过来向她请安,她目光一闪,重重地哼了一声。
卷一 望族孤女 第三百零一章 冤家路窄
第三百零一章 冤家路窄
重阳当日,东行与文怡大清早便起来了,陪卢老夫人吃过早饭,文怡又略料理了几件要紧家务,一家三口便齐齐坐车骑马往侍郎府去。
他们到得比别的客人都早,顾大老爷还不曾从朝上回来呢,文贤倒是向翰林院请了假,只是吃过早饭后,便趁着客人还未到,带着妻子葛氏回娘家请安送礼去了。因此卢老夫人与文怡夫妻俩一进侍郎府的大门,门房便急急将消息报到了内院蒋氏处,蒋氏忙命人去叫了次子文安,然后扶着丫头,快步走到二门相迎。
相互见过礼,文怡搀着祖母卢老夫人在蒋氏的陪伴下去了于老夫人的院子,东行则由文安相陪,到前院大书房说话去了。
说来也巧,今年春闱时,原有几个平阳籍的举子赴京赶考,当时曾在侍郎府借住过一段日子,后来为了避嫌,都在开考前搬出去了。当中有人顺利考得功名,各自奔了前程,但也有人名落孙山,滞留在京中,苦读备考下一科。不知顾大老爷从哪里听说了这个消息,便派人把他们都接进府中,一日三餐供养,又提供书本纸墨,只让他们安心读书,说自己身为平阳人,本就有提携家乡子弟的责任,让他们不必在意。因此眼下侍郎府里颇有几个平阳举子,今日主家无人,便被请过来作陪,提起顾家大老爷,人人都称颂不已。
柳东行面上带着和气的微笑,听着那几名举子的恭维之语,时不时点头应和两句,眼角却瞥见坐在对面的文安脸上有不屑之色一闪而过。他微微一笑,心中敞亮。
顾大老爷会把这些平阳举子留住家中,免费供养其学业,用意不言而喻,他大概也发现了吧?从前他在朝中有柳复支持,即便人脉不广,也没什么大碍,照旧做他的官,但一朝柳复失势,形势就会急转直下了。他与东平王府的关系更疏远,暂时还没受到连累,因此地位还算稳当,但只要柳复真的被拉下马,他身为柳家姻亲,必定会受到牵连。两家的亲密关系是人尽皆知的,此时不好明着翻脸,但顾大老爷也需要考虑退路了。
他已经做到正二品侍郎的高位,估计很难再往上升了,若是有朝一日退下来,其嫡长子文贤目前还只是区区翰林院编修,要熬出来,还要等上许多年,而其嫡次子文安似乎自民乱后便弃了文举,无心读书,三子文儒年纪尚小,与此同时,同胞兄弟顾二老爷谋官多时,却仍旧没有结果,即便真的得官,也得从低熬起。由此可见,一旦顾大老爷不再是侍郎,平阳顾氏,尤其是长房,声势必定要一落千丈。
柳东行了解这些世家望族出身的人,心中所想的,除了自身一人的仕途荣辱,也会考虑家族的前程。一时失势不要紧,最重要的,是未来可以东山再起。
几个落榜的平阳举子,或许不算什么,但只要他们当中有一两个人能在将来金榜题名,自然不会忘记顾家在他们微时曾给予的助力,日后有事也会关照一二,平阳顾氏一族,便等于有了臂膀。即便他们将来毫无出息,一辈子都做不了官,那也不要紧,顾家长房只是提供了几顿饭食,几匣子笔墨纸砚,便在家乡平阳得了好名声,这第一望族的名头,仍旧稳稳当当的。
柳东行对顾家大老爷头一回生出几分敬意,只是也不由得暗暗叹息,对方的打算自然是极好的,可惜有些太晚了,若是提前十几年、甚至是几年施为,顾家此时也不必时时担忧会受柳家牵连了,而且,顾大老爷的眼光不能算很好,培养年轻后进,原是好事,但人选也该仔细挑一挑。
那几个举子,倒也不乏有真材实学之人,但柳东行与他们聊过后,却没什么结交的心思,只觉得性情不相投。平阳离康城近,这几人中也有康城书院出身的,只是与柳东行并非同期求学,倒是他们认得的一个学子,并未接受顾家好意留在京城,反而辞别同窗返回家乡去了,却是柳东行的旧识。
柳东行有些惊讶地道:“我却不知韩兄进京来了,不然我定是要去探访的,他既落了榜,又说要留在京里等待下一科,怎的又忽然回去了呢?”
几名举子相互对视几眼,其中一人吞吞吐吐地说:“韩云吾不是与我们一道进京的,又自己赁了屋子住,若不是在一个文会上遇见,我们还不知道他也来了呢。不过我们平日与他来往不多,只听说他一个同窗得了急病,无钱医治,他为了帮人请大夫抓药,将身上的银钱几乎花了个精光,可惜人还是没能救回来,他又帮着把那同窗的后事办了,便精穷了。我们本来还劝他一道过来,横竖都是平阳人,他家在平阳也有些名望,说来与顾家也是远亲,只是他不肯,只说学问不足,还需要苦读几年,便回家去了。”
柳东行皱皱眉:“韩兄的同窗?是康城学院的同窗么?”他看了那几人一眼,心中冷笑。这些人也都是康城学院出身,怎么不见他们出一把力?
那几个人心虚,目光闪烁,有一个性子急的,被柳东行看了几眼,便忍不住脱口而出:“虽然大家都是同窗,但我们与韩天霜不同,他家境富足,进京赶考连仆人都带了三四个,还赁了独门独院的宅子住,在京城住个几年都不成问题,我们如何能与他比?”
“是啊是啊。”另一人也道,“其实他也没到绝路,虽然手头的银子花光了,但只要日常用度节省些,再把身边的用具典当几件,又或是将奴仆卖掉一两个,也足够他在京里过上两三年的了。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