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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一听便抬手在丈夫手臂上轻轻打一巴掌,说道:“不许胡说,你身子好好的。皇上还指望着你帮着他治理天下呢。”
说到这个问题,司马光脸上的笑意消失了。他叹了口气说:“皇上是不会在用我了,他能把我写的《资治通鉴》刊印成书颁行天下,让我为后世留下一些警醒,就已经是对我不错了。现在官家推行新政的决心依旧没有任何动摇,新政还在各处害人。今生今世,若不能看见这祸国殃民的新政被彻底废除,我死不瞑目啊。可皇上听不见我说的话,我又能如何!”
老夫人在一旁忙宽慰道:“老爷,你这病才刚有些起色,又忧国忧民起来。怎么病倒了反倒不如好的时候那么看的开呢。这些年来你不就看开了,一个人静静的在洛阳做学问,这日子岂不是过得逍遥。官家既然不爱听咱们的话,咱们尽到心就行了,不用去想他,你只有把身体养得好好的,以后官家真要用你的时候你才有能力去帮助官家呀。”
司马光叹了口气,缓缓闭上眼睛,也许是累了,也许是不想再说这个话题,沉沉睡去。
这一晚司马光睡得甚是安稳,不像头一晚,不时烦躁的胡言乱语,让人揪心。呼吸也平稳多了,高烧也有些降了下来,摸在手里不那么吓人了。这让衣不解带守在床边的老妇人心中着实安慰,不时跟儿子司马康低声夸赞小郎中杨仙茅几句,说着:“这郎中小小年纪便有这等本事,将来肯定会成为一代名医。”
……………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司马康就到仙茅医馆排队去了,先不让把司马光送过去,等到差不多排到的时候再去,这样不用在街道上等待。
尽管天还没亮,去的够早,但是杨仙茅的仙茅医馆门口已经有不少人排队了。司马康不禁苦笑,这小郎中还当真是本事了得,求医者络绎不绝。
快到他的时候,司马康便叫跟着他的仆从赶紧跑回去通知老夫人,可以把老爷送来了。
司马光家里,一大早费神医就来探望复诊来了。
费神医进屋的时候,司马光正斜斜地靠在床头,老夫人端了半碗稀粥,正在喂他吃东西。
见此情景,费神医捋着花白的胡须笑了,说道:“小郎中这方子还当真厉害,只吃了半天的药,就已经能靠在床头喝稀粥了。唉,不佩服都不行啊。”
司马光微笑着朝他点点头,老夫人赶紧招呼他坐下,说道:“是呀,老爷早上醒来就说饿了,我赶紧叫厨房准备了一碗稀粥,已经吃去大半了。他这几日粒米未进,想必是饿坏了。”
司马光说道:“我再服上两天的药估计就能下床了。我那儿书房的书,还有好多没整理出来呢,心里有事放不下。”
费神医赶紧一摆手,说道:“这会子放不下也得放了,你的病还没好呢,这只是刚刚有起色而已。昨日杨仙茅已经说了,你这病不要期望能尽快好。因为王院判给你用错了药,暑温偏偏用了伤寒温燥的药,无异于雪上加霜,使你的病变得更复杂了。需要继续用药慢慢调理,直到最终好转才行,不能着急啊。”
司马光叹了口气,问道:“对了,城外洪水怎么样了,退了吗?”
费神医皱了皱眉,说:“还没退呢,昨天下午我还专门到城楼上去看了,洪水漫到城墙一半这么高,浊浪滚滚,很是吓人。我听说黄河决堤之后,附近千里之内的州县全都被洪水淹没了。上百万的百姓流离失所,被淹死的人不计其数。皇上这些日子夜以继日在处置防洪赈灾的事情。可是现在没法子,这洪水已经决堤,围困了京城。下游虽然已经掘开了河堤泄洪,但是今年雨水特别大,上游持续降雨。泄洪根本不足以减少洪水,对围困京城的洪水起不到多大的分流作用。眼下只有等雨季过了再想办法。”
司马光沉重的点点头问道:“现在在抗洪抢险的官员还是那蔡京吗?”
“是他,皇上对他很是器重。他工作辛劳,虽然只是一个开封府的小官,却能够迅速调动起很多人参与到抗洪抢险中,也算是很有组织能力了。皇上准备在洪水退了之后,要提拔他呢。”
司马光说道:“这人我不了解,不过他能在这次抗洪中起到大的作用的话,官家论功行赏提拔任用都是可以的。只是我担心官家高兴之下,不顾规矩破格提拔。有些年纪很轻的人,因为一两件事得到皇上的欢心就青云直上,坐到很高的官位上。实际上对他们的成长并不有利。找机会还得跟皇上提醒一下。”
刚说到这,门外有仆从进来禀报说:“公子那边已经排队快到了,可以前往了。”于是一家人在费神医的陪同下,再次往杨仙茅的仙茅医馆。
刚到了一会儿就轮到司马光看病了。
司马光看到杨仙茅,不由微笑道:“老朽能得到公子的医治,把老命捡回来,感激不尽啊!”
费神医微笑对杨仙茅道:“这是司马光司马大人。”
第812章 发现栋梁
杨仙茅一听司马光几个字,不由的又惊又喜,躬身说道:“拜见司马大人,能够有幸与司马大人见面,当真是小可的荣幸。”
司马光笑了笑说:“不必客气,你现在先看病吧,我瞧你病人挺多的,忙不过来,以后空了再慢慢聊。”
杨仙茅也不多说,问了他当前病情和饮食二便的情况之后,诊脉望舌。然后说道:“你的病在费神医之前有人医治过,使用了太多伤寒温燥的药,所以你舌苔干燥跟皮革似的,必须要调理。就用调胃承气汤吧,先把病情稳定住,并调理阴阳。提高你本身正气,然后缓缓抽去你体内胶固之邪。”
当下转身对抄方的花无香说道:“玄参一两,天冬三钱,丹皮五钱,沙参三钱,麦冬五钱,银花三钱,犀角三钱,鳖甲八钱,桑叶两钱。每天服三贴,到明日看看效果再来复诊。”
听着杨仙茅说了药方之后,费神医又是频频点头,说道:“听杨老弟用方当真是恰到好处。以你的本事,我这神医的名头,该给你才是。”
杨仙茅拱手道:“先生这么说,让学生汗颜了。”
说到这儿,杨仙茅十分郑重地对费神医说道:“如果神医有机会见到官家,请禀报官家说,防瘟疫和抗洪一样重要。瘟疫的危害性绝对不亚于洪水,目前在京城虽然采取了一些消毒防范措施,但是还远远不够。最让我担心的是京城的饮水,基本上都被洪水污染了。在这种严重污染水源情况下,饮用这种水源的人很可能得病。而且这些瘟疫是由洪水带来,但是究竟从何而来?又会带来些什么?谁也说不清楚。所以要时刻留心任何一例不明原因的死亡病例,以防出现新的瘟疫。整个京城被洪水重重围困,即便想逃也无从逃避。暴雨似乎就没有停歇的意思。这样下去,洪水只怕不会短时间之内退却。京城依旧会是一座孤岛,一旦京城之内发生可怕的瘟疫,全城百姓只怕只能坐以待毙。
费神医点头道:“杨兄弟这话很有道理,我会向皇帝禀报。只是我只不过是个御医,只有在皇帝有病的情况下才会召见我。在平素我根本没有机会见到皇上,无法将你的话尽快禀报于他。”
刚说到这,病床上的司马光缓缓开口:“这话就由老夫向皇上禀告吧。刚才杨公子你所说的话,老夫会原样禀报皇上。提醒皇上一定要对你说的足够重视。并按照你的要求严密监视城里每一个离奇死亡的病案。一旦发现,会将尸体送到你这里来确定是否是新的瘟疫。”
杨仙茅其实主要的想法就是通过司马光向皇帝转达,但是又不好直接说。因为司马光的官太大了,他跟司马光也只是医患关系。尽管这件事并不是为他个人,但也不好跟司马光提。所以故意跟费神医说,看看司马光的反应。没想到司马光主动提出,由他来向皇上说,杨仙茅不由大喜,一躬到底说道:“我替全城百姓,多谢司马大人。”
司马光摇头说:“这本来就是为民请命的事,是老夫份内之事。”
话说到这,司马光目光炯炯望着杨仙茅,忽然沉声问:“请问公子,如何看待王安石的新法?”
杨仙茅承继凌霄尊者的部分记忆,其中就有关于王安石变法的,知道司马光是王安石新法的坚决反对者,将在宋神宗死后,在高太后的主导下重新当上宰相,尽废新法。
杨仙茅对新法并没空去研究,便按照记忆中的内容道:“祖宗之法不可轻易更改,要改变祖宗之法,非得有充分理由才行。而在我看来,新法本身有诸多不妥之处,用以改变祖宗实行百年的规矩,实在值得商榷。”
司马光眼睛顿时亮了,道:“你说说看,那些地方值得商榷?”
杨仙茅回头看了看等着看病的病患,皱皱眉。司马光忙道:“简单说个一两处即可,老夫想听听,不会耽搁你太多时间。”
“嗯,新法本身用意是好的,可执行下来,却事与愿违,出现种种弊端,比如青苗法中的摊派、随意增加利率、催逼勒索,免疫法增加钱数,以多收为功、苛取为能;长此以往,国将不国,江山社稷,将会就此断送!”
关于王安石变法的评价,其实在变法失败之后九百年的历史长河中,主流思想都是全盘否定的,特别是北宋末期和南宋,更是将北宋的败于金国最后灭亡的原因归结在了王安石变法上,甚至将王安石变法动摇北宋国家根基,祸国殃民程度超过蔡京等奸臣的乱国。直到近代百年,才逐渐出现对王安石变法的正面评价。
杨仙茅其实对王安石变法没什么感觉,他说的这几句话是凌霄尊者记忆中的片段,是南宋的主流思想。
这几句话竟然与司马光的主要观点完全吻合,他连呼吸都急促起来,还带再问,病患已经在催促了,司马光忙道:“你先去看病,改日请到寒舍小酌,咱们再聊。”
………………
随后数日,司马光隔个一两天就会到杨仙茅这里来复诊。
他的病情在杨仙茅精心整治之下正逐步康复。司马光告诉杨仙茅说,他已经把杨仙茅的建议直接禀报了皇上,宋神宗对此高度重视。专门下旨要求认真按照杨仙茅的建议落实,并派人通知各医馆,一旦遇到奇怪的死亡病例,都要送到杨仙茅的仙茅医馆来检查。
杨仙茅听了很高兴,可是随后几天事情并没有朝杨仙茅所设想的方向发展。有时有一两具尸体送来,有时几天都没有尸体送来。而京城里每个医馆差不多每天都要病死好几十个,大多数都是暑温。
而杨仙茅发现,他诊治的病人的病情开始出现一种可怕的发展方向。对新出现的这种病,他的汤药已经渐渐失去了作用。
这一天,被送来仙茅医馆的,是一个专门负责清理垃圾的民壮,被其他几个民壮用门板抬着来到杨仙茅的医馆,放在了小床之上。
杨仙茅诊查之后,发现他跟普通的暑温有明显不同。病人的脖子腋下和腹股沟能摸到明显的肿块,而且脉相很是奇怪,杂乱无章。不浮不沉,不缓不急,右边的脉比左边的更乱。并且病人极度疲倦和口渴,全身骨头酸痛。
杨仙茅根据新出现的这种不同于普通暑温的病症,针对性的调整了用药。用解毒活血汤加减来进行治疗。但是他还是觉得心里放心不下,便对送他来的几个民壮说道:“这病甚是古怪。如果他吃了我的药还是没有明显好转,又或者病情进一步加重的话,马上送来诊治,千万不要耽搁,即便是深夜也没关系,尽管来找我。切记。”
几个民壮连声答应,便将病人抬走了。
病人走了之后,杨仙茅一直心中不安。想不明白怎么会有这么杂乱的脉相。这究竟是一种什么病?难道这是新的瘟疫的变种吗?这是他最担心的。
深夜时分,杨仙茅被丫鬟叫醒了。因为昨晚已经得到叮嘱,一旦有危重病人前来急诊,值班的坐堂郎中无法应对,又或者明显属于暑温病人,便叫他起来。
杨仙茅深夜治病已经不是什么稀罕事,几乎每夜都是如此,有时接诊病人一个接着一个,他常常要整治到天亮,然后又正常行医看病,根本没有多少时间休息。好在他的身体是经过阴阳真火淬炼的。这种持续的疲劳战,还累不垮他。
丫鬟叫醒他之后,告诉他今天来的那几个民壮,抬着病人来看病来了。
杨仙茅心头一惊。马上起身,匆匆穿了衣服,快步来到了医馆大堂。
几个民壮焦急的望着他,一个年纪大一些的上前拱手说道:“先生,他吃了药之后越发的厉害。整个人开始说胡话,而且脖子腋下和腹股沟的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