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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好了,春天到了。」她抬头看了蓝天,笑意更加灿烂,提了篮子给他道:「这里有烙饼和包子馒头,你拿回去给他们吃,全是早上刚做出来的,还很新鲜,凉了就用灶火煨一下,味道会更香。我晚点再回去。」
「他是谁?」阿溜不放心地望向盯住他们的荆大鹏。「你要跟他去哪里?」
「我有些事情得跟捕头大人说清楚,不然他不放我走。」她指了过去。「大
鹏捕头耶,你不是最崇拜他,想要长大以后当捕头,学他抓坏人?」
「他是大鹏捕头?」阿溜眼底闪出光芒,但随即哼了一声道:「谁敢欺负我家小田,管他是天王老子还是大鹏捕头,我阿溜第一个找他算帐!」
「好啦,回去了。跟毛球说我没事,等一下就回去了。」
「你要去衙门?」阿溜还是不放心。
「赶快回去,不然大鹏捕头抓你去关喽。」
「嗯。」阿溜先跟她应允,接着竟跑到荆大鹏前面,仰起头,拍着自己的胸脯,毫不畏惧地道:「荆捕头,你有事找我阿溜,跟我家小田无关。」
荆大鹏冷眼旁观,一个小毛孩他还不放在眼底。说小,倒也不小了,那模样约莫十二、三岁,已经转了声,带着粗嘎,搭上他那副「小田是我的」的神情,倒有些人小鬼大的傲气。
女贼还真的叫小田哩!她急着回来,原来是为了阿溜毛球什么的?
「你家小田有没有事,那得看她愿不愿意说实话。」他公事公办,跟小孩讲话也不会客气。
「捕头大人,我帮你拎腌菜。」小田陪着笑脸,机伶地提起地上的两坛腌菜,向阿溜挪了挪下巴。「阿溜,回去等我,都说没事了。」
阿溜一双黑眸注视荆大鹏片刻,这才提着篮子跑掉。
荆大鹏不在意,他不是没被更凶狠的人瞪过;小毛孩走后,他要她走在前面,当做是在后头押送。
呵,押送?他又恼了,谁看过捕头抱着一只大火腿押送嫌犯!
总算回到了衙门,一进到班房所在的院子,就看到阎勇匆匆跑来。
「头儿!」阎勇见了他,喜出望外。「谢天谢地,你回来了,我才从寇大人那边过来,大人很重视这件案子,说一定要查个明白才行。」
「发生什么事了?」
「咦!她?」阎勇好奇地看着那个东张西望的小姑娘。
「你拿着。」荆大鹏将手里的大火腿递给小田,又向坐在廊下打盹被吵醒的小役道:「旺子,你看好她,不准她乱跑。」
「是!」旺子精神一振,头儿命令他看住漂亮的姑娘耶。
「昨天有人路过石井镇,」阎勇边走边说案子:「看到几个大汉将一个血淋淋的老头子扔到街上,还往死里打。那路人到了县城后便跑来通知衙门,我今早叫老范到石井镇去问,查到被打的是一个外地来的戏班子班主;老范想找戏班子,他们却已经收拾走人,钱没拿,还有两场戏也不唱了。」
两人进到屋内,里头七、八个当班的捕快见头儿回来,全都围了过来,还来不及寒暄问候,接着继续讨论案情。
「老范你只问到这些?」荆大鹏放下大包袱,问道。
「如果我问出来被打的老头子是欠人钱财或淫人妻女这种事,那就罢了。」
范元恭道:「偏偏那边的百姓好像被什么人威胁着,不是说不知道,就是赶快走开,再也问不出半个字。」
「石井镇不大,按理发生事情,百姓应该会知道原因。」荆大鹏思索着,想到了某个人物。「该不会是姓曹的牵扯其中?」
「要真是姓曹的,谁敢办他?所以我就不跟寇大人说到这一层了。」
「可大人刚才又叫我过去追问案情。」阎勇擦了汗。「光天化日下差点打死人不是小事,我正不知怎么办,还好头儿你回来了。」
「我猜,极可能是戏班主得罪姓曹的。」范元恭做出推论,哼道:「那也是他不知好歹,不知姓曹的来头,活该被打。」
「不管是谁犯案,一定得查清楚。」荆大鹏心里有定见,立刻指示道:「高
升,你去追戏班子,他们有伤者应该走不快,务必问清楚原因。若有冤情,告诉他们,事情发生在南坪,南坪衙门自然会主持公道。另外,明天一早我亲自去石井镇查案。」
「头儿,你去没用啦。」范元恭摇头道:「别说老百姓见我是捕快,什么都不肯说,就算假扮路人,现在风头正紧,他们也有戒心,看到男人就怀疑是官差,不会随便跟陌生人说实话。」
「那得找女子扮夫妻……」
「我家那口子生性害羞,遇到陌生人,话都讲不出来。」阎勇赶快笑道。
「我妹妹更没胆量。」另一捕快也忙道:「上回她帮我去问,才说一句『听
说这儿有人被杀』,就有人吼她『你是探子喔』,她吓到回家哭了一夜。」
荆大鹏明白,因为人力不足且刺探案情需要,难免要请兄弟家里的女眷帮忙;但毕竟她们是久居闺阁的妇女,不管是性情或体力上,皆无法承担办案所面对的风险和各种突发状况。
兄弟们保护自家女眷,情有可原;那么,他该找谁呢?谁有本事扮演查案的探子角色——扮演?他不自觉地望向了门外。
「头儿,你家妹子……」阎勇早就听到外头的说笑声。
「她不是我家妹子,她是小……」一个贼字尚未出口,荆大鹏吓了一跳,立即大步出门,什么时候休息中的衙役全围到小贼那里去了?
「头儿的妹子来了?」屋里的捕快们十分惊喜,也跟着跑出来。
「荆大娘……啊,我是说我姑姑啦。」小田指着地上的两坛腌菜,展露娇美的笑靥,跟围观的衙役道:「她知道大伙儿兄弟在衙门很辛苦,所以做些开胃的腌菜,要我八哥哥带来给大家吃个痛快。」
「我最想念荆大娘的腌菜了,吃了都能多扒两碗饭,长些力气。」
「头儿最好了,不管是他回家,还是有家人过来,都会给我们兄弟带些好吃的。他们荆家村种出来的大白菜就是够脆够甜。」
「这是我们荆家村的福气,可以种出好吃的大白菜,给各位正义、勇敢、除暴安良的南坪英雄加点小菜。」
小田笑容甜美,嗓音娇脆,一句「南坪英雄」让在场所有人眉开眼笑。
荆大鹏暗喊糟。明知道她花招百出,万万没料到才一时半刻没留心她,竟又让她编出了这一大段故事,跟他称兄道妹起来了。
「啊,原来是荆姑娘。」阎勇热心地招呼她,又转头过来撞了撞头儿的肩膀,暧昧地笑道:「头儿,你不是最小的吗?哪来的妹子?」
「头儿难得带妹子在身边呀。」其他捕快也跟着起哄。
「我真是荆家的妹子。」小田听到他们说话,主动答道:「我们荆家村家家户户都有亲戚关系,往上追三百年,八哥哥算是我的远房表哥。」
再编啊!再演啊!荆大鹏很想将她扔出墙外,免得她继续妖言惑众。
「头儿,」阎勇乐得帮头儿编派任务。「既然是自家妹子,又是个活泼不怕生的姑娘,你们扮夫妻去查案是最适合不过了。」
「查案?」小田抱着火腿,眨了眨眼睛,不解地望向荆大鹏。
「这边说话。」荆大鹏示意她往旁边的小房走去。
房间里有桌,有椅,有睡卧的炕,她又是好奇地滚着眼珠子张望。
「哇,这里是专门关犯人的地方吗?」
「关犯人有大牢,审问犯人在公堂。」荆大鹏冷冷地指着凳子道:「你如果不坐下来,想去这两个地方之一,我马上带你过去。」
「唔。」她乖乖地坐下来,放下火腿和大包袱。
「你几岁?」
「十六。」
「你去年十六,今年也十六?」
「我去年又不认识大鹏捕头您,您怎知我去年十六?」
「你该不会是每年都十六岁吧?」
「好啦,十八岁。可以吗?」她笑嘻嘻地。
他不欲再跟她争论无谓的年龄问题。她看起来稚嫩,扮起他的老婆可能嫌小,但这无妨,只需在装扮和言行间多加留意即可。
「你帮衙门做事,我放你一马,不跟你追究骗钱之事。」
「骗啥钱?都跟你说四十九次我冤枉了。」她照例撅小嘴给他看。
「好。」他也照例冷笑给她看。「卖猪的钟九财你还记得吧?他被你砸破了头,包得像一颗粽子到衙门来告状,我立刻去找他来。」
「他谁呀?他要认错人了,我岂不冤上加冤。」
「这件是南坪的案子。」他一一道来,同时注视她的眼神是否闪避害怕。
「东邑还有被甩了巴掌的李六,被踢了那话儿的张水,北关是被揍了肚子的赵同,西丘县则有两起案子……」
「好啊,你去找他们来对质,我就在这边等。」她的目光毫不畏惧,直直跟他四目相对。「你找几天,我就等几天,别忘了供我吃住喔。」
「你!」他握紧拳头,很压抑地不去用力捶桌子。
说到底,现在是他有求于她,她便有恃无恐了。
衙门办案并非僵固不知变通,有时也会有所取舍,相较于打人重伤甚至可能是蓄意杀人的重大刑案,她的骗钱小案可以暂时摆到一边去。
「一句话,衙门请你办事,愿不愿意?」
「要帮忙可以,我要这只大火腿。」
「只要这个?」
「还有,不能再找我麻烦。」
「只要你不再被我抓到在路上骗人钱财,我绝不再打扰你。」
「嘻,那我骗人感情呢?」她眨眨长长的睫毛,抛给他一个媚笑。
「你若想要大火腿,」他对她的笑容无动于衷。「就得听我的话助我查案,不准自作主张,也不准乱说话。」
「知道了。」她笑着竖起右手掌,以手心向着他。
「做什么?」他瞪着她白白的手心。
「击掌为誓啊,不然我怎知道你是不是骗我,回头又要抓我。」
「我荆大鹏说话算话,不需做击掌这种幼稚无聊的举动。」
「口说无凭,这种事也不能立字据吧。」她不断地摇晃自己的手掌。「好嘛,手伸出来啦,要拍一下才算数。」
他勉强伸出手掌,她的小手立刻拍了过来,清脆响亮的啪一声,轻轻的刺痛感,有点柔软,也有点粗糙,很奇怪的一只小手掌。
他缩回手。天色已暗,他尚未点起烛火,两人脸色显得朦胧不清。
「石井镇有三十里路,我们明天一大早天没亮就得上路。你今夜留下来,我会跟你说清楚查案的细节。」
「我先送大火腿回去,顺便跟阿溜他们说一声,马上就回来。」
「你回去就不回来了呢?不行。」他一口否决,顺手抢下桌上的大火腿。
「还有,你跟我查完案后,我再给你火腿。」
「你说话不算话!」她睁大眼睛。「你说要给我火腿的!」
「我没说不给你火腿。按常规,事成后才结算工钱。」
「哇!大鹏捕头是无赖!」她恼得嚷道:「你都击掌了,小心你的手会烂掉,指头一根根掉下来。我不帮你了!我要走了……」
「头儿!头儿!」一个衙役敲门道:「外面有一个小孩说要找你。」
「一定是阿溜!」她跳了起来。
「阿溜是你弟弟?」荆大鹏问道。
「算是吧。」她一溜烟就跑了出去。
什么叫做「算是吧」?他扔了火腿,跟着她飞快的脚步来到衙门外。
昏黄暮色中,只见街上几个矮小的身影齐齐向她跑来。
「姊姊!」
「毛球!」小田蹲下身,抱住了扑过来的女娃,惊喜地道:「七郎,你们怎么来了?阿溜,我不是说等我回去吗?」
值班的衙役挂起灯笼,好奇地往这边看过来,荆大鹏示意他进门去。
一共是三个孩子,毛球是女娃,约七、八岁;另一个叫七郎的男童比毛球小一点;还有抱着手臂、斜睨着眼看他的阿溜。
「姊姊你没回来,阿溜说一定要来找你。」七郎开口道。
「姊姊你不要出门啦,毛球要姊姊陪毛球。」毛球撒娇道。
「不行啦,傻毛球。」她揉揉毛球又浓又黑的头发,微笑道:「姊姊要挣钱啊,这样大家才有饭吃,生病了也有钱买药,再给毛球做一件新衣裳,好不好?」
「我才不要小田给我买药!」说话的是阿溜,不在乎地道:「死不了啦,熬个几天就过去了。」
原来生病的不是爹,是阿溜?可荆大鹏再怎么看,都觉得阿溜完全没有病容,是一个跑跳自如、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