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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海船原本是金国漕船,虽然不如大宋船舶那般稳当。更不如悬岛造船先进。不过借着顺风近岸航行,还是极便利地。
船上水手都是自民间招募。用于看守这些俘虏地却是石抹广彦带来的亲信,数目也有近百人。落到石抹广彦手中,这些金国人都是惶惶不安,只是听说要将他们带到大宋去,便有人要跳水自尽。
“晋卿兄,你为何能安坐不动?”
其中一艘船上,一个留有长须、年不过三十地汉子穿着一身蓝衣,报膝端坐于甲板,听得身旁之人询问,他微微一笑:“便是惶惶不安,如同他们一般惺惺作态,又于事何补?”
身旁之人讪讪一笑,心中却有些嘀咕,这位晋卿兄虽是有才,可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之下,他还能如此稳如泰山,究竟是该佩服他气度,还是该讥笑他装腔作势?
“送去大宋倒也是不错,若是能寻空子跑开,以咱们上国身份,大宋还不得乖乖将咱们礼送回国?”那人想了想,忍不住又道:“我却不知这些人为何如此怕去大宋!”
“大宋如今与大金开战,还会将我们礼送回国?怕是比落入胡人手中还要惨吧。”晋卿这时才露出一丝忧色:“况且……若真是被抓去挖矿,只怕我们无法逃出生天。”
他的同伴也沉默不语,许久之后才哀叹道:“当初攻下开封,咱们的祖先将宋国两个皇帝都掳到五国城坐井观天,如今中都被破,咱们却要被送到送国挖矿,便是想看到天也不易……”
晋卿摇了摇头,并未继续说下去。
漕船于金国兴定元年、大宋嘉定十年十二月二十一日离开直沽寨,起初行于渤海之中,因为刮的是东北风的缘故,船较慢,花了六日时间,才绕过山东海角处。此后便开始顺风而行,航立刻快了起来,三日便到了胶西,在此又有两艘船加入船队。晋卿见了心中不由暗惊,石抹家在金国是有数地大商家,这个他也有所耳闻,也知道其家当年颇有能力,可是竟然如此在大金海疆行驶,视大金水师如无物,还是让他吃惊。
这些人中,原本还有人想着中途遇着大金水师,或可获救,可是如今完全绝望了。
金国兴定二年、大宋嘉定十一年一月三日,这支五艘漕船组成地船队到了东海岛,晋卿见岛上尽数是红袄军,心中更是惊讶。不仅胡人待这石抹家如上宾、金国水师为石抹家大开方便之门,便是这些山东红袄贼,见着石抹家的船也是恭敬有加,不曾丝毫无礼。石抹家曾被灭过一回,短短数年间,竟然又壮大如斯!
五艘船在东海岛泊住,便有人嚷嚷着要下船,晋卿心中也是一动,坐了十余日船,人早就厌了,不少人都因此得了病症。可随船的石抹家家丁冷笑道:“这里尽数是红袄军,杀官造反的好汉,若是不想找死,还是老实呆在船上好,若是想找死,自家往海里跳便是,这几日已跳了一二十个,你看谁去救过!”
晋卿心中一凛,这话说得不错,红袄军杀官造反,他们这些大金国地京官,虽说都只是些小吏,落着红袄军手中却是没好下场。这几日蹈海自尽的、重病不治的,仅他见着的便有十余人被扔进了海中,这些石抹家家丁,当真是冷血得紧。
他正寻思间,石抹广彦却寻了过来:“晋卿兄,若是有意,可与小弟我一起登岛一看?”
他与石抹广彦原是旧识,却没有多少交情,这一路行来,并不见石抹广彦对他如何照看。他只道石抹广彦深恨大金,故此将他们都怀恨在心,故此也不曾凑上去自讨没趣。如今他突然这样说,让他吃了一惊。
“好……好,既是石抹东家相邀,在下敢不从命?”他一愣之后道。
见他喜怒不形于颜色,石抹广彦也暗暗点头,任谁遇着如今这情形,都会想方设法与自己套近乎,可他却不卑不亢,一句石抹东家与自己保持距离,一句“敢不从命”又表明不会拒自己好意。
东海岛无甚好看,隔着浩渺烟波,晋卿辨明方位后遥问6地,屹立良久才长叹了一声:“此次南去,却不知还能否回归故国了。”
“如今大金内有昏君外有权臣,风雨飘摇,你便是回到大金,只怕也无用武之地了。”石抹广彦笑道:“如此故国,不回也罢!”
“在下有一事不明。”晋卿沉吟了会儿,终于道:“石抹东家费了老大气力,又花了无数钱财,将我们这些人带走,究竟是何用意。若说是为报仇,直接将我们扔进海中岂不更省事些;若说是为贩卖,这数百人卖到大宋去能有何用?”
“我也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有人让我北上,将滞留在中都的金国官吏,只要年轻些的尽数买来南下,其中还专门说了你晋卿兄。”石抹广彦深深看着他:“那人说了,若不能生致,便要你性命呢。”( )
八十三、心中忐忑费思量
直到离开东海岛时,这位晋卿,心中依然满是疑窦。
他在东海岛见着了传说中杀人不眨眼的红袄军匪李全,这个汉子相貌不凡,而且脸上总是挂着喜气最近他被大宋官家委为京东路总管,虽然失了海州,却总算是有了个富贵。可就是这么一个人物,对着石抹广彦也是极为客气,自他口中,晋卿才知道,当初杨安儿举事之时,石抹广彦便开始资助红袄军,算算时间,就是他家破家之后不久。
而且,两人谈话也不避着他,晋卿听得在二人之外,还有一人,被石抹广彦称为“我家贤弟”的,似乎也在千里之外的大宋影响着这红袄军。晋卿心中怀疑,这位“贤弟”是否是大宋朝中高官,故此才会在山东东路布下红袄军这粒棋子。
告别之时,又有两艘海船加入他们之中,船上装的尽是面黄肌瘦的农夫,前些时日李全兵败,便是义军也无以为食,若不是自南边来的粮食及时送抵,李全只怕也要尝尝人肉的滋味。也正是那两船粮食,李全对郁樟山庄大为改观,只觉得在大宋有这一方奥援,实在是他之幸事。饶是如此,他军中粮食依旧有些紧张,山东东路沿海这些年战事未断,民间也无余粮,他不得不骚扰掳掠临海乡村,将些农人掳上岛,与郁樟山庄交换粮食。在去年下半年最困难之时。他也曾动过南下地念头,石抹广彦领着大宋楚州知府应纯之之使前来,这让他看到希望。也就是在这里,石抹广彦寄了封信给赵与莒。
这七船人数加起来有千二百余人,又在茫茫大海之中飘着,他们终于看到了挂着大宋旗帜的大宋水军。大宋水军同样对这支船队不闻不问,晋卿虽然已是见怪不怪,可仍然不禁为石抹广彦的能力而吃惊。
胡人、金国、义军、大宋。仿佛在这大地之上,便没有他摆不平的关系。
可是东海岛两人说话之后。石抹广彦便消失了一般,几乎未在他面前出现过。即使偶尔见着,晋卿也不觉得是谈话的时机,故此,他只能将满腹疑窦藏起来。
当悬岛那独特的灯塔出现在众人视线中时。石抹广彦终于出了口气,七条船南下,共花了近四十日时间,他们到悬岛,也已经是大宋嘉定十一年的二月了。
“晋卿兄,将你们送到此处,我便要离开了。”登岛之后。石抹广彦寻着晋卿道:“此住主人虽说远在江南,却仍知晓你的大名,对你极是看重,好自为之吧。”
“石抹东家!”晋卿终于忍不住,抓住他地衣裳道:“此处主人是谁?莫非就是你口中的那位义弟?”
“呵呵,正是。”石抹广彦微微一笑,恰好见着前来迎接地孟希声,自赵子曰去了基隆之后,悬岛事务便交由孟希声管理。故此石抹广彦也是知晓他的,只不过在悬岛与他相遇却是第一次。这些义学少年都是他找来送至郁樟山庄,如今再看孟希声,身体修长体魄健壮,哪里有当初那面黄肌瘦风吹便倒的模样!
“石抹官人!”孟希声见了石抹广彦,立刻深施了一礼。这礼极重。弄得石抹广彦都有些吃惊,避开道:“当不得这般大礼。”
“这一礼却是感谢当初石抹官人大恩的。”孟希声站直笑道:“若不是石抹官人。我如何能遇着我家主人!”
见他神采飞扬,谈吐也是温文尔雅不卑不亢,晋卿心中一动,这奴仆都如此,主人又会是何许人物!
“这般说来,你倒是要谢我。”见着他这模样,石抹广彦心中难免有些萧瑟,当年的孩童如今风华正茂,而自家却是白苍苍未老先衰。他又为赵与莒欢喜,五六年过去,这些孩童如今已是成才了。
“你今年十八了吧,我记得你家主人说过,你们到了十八岁算**,须得有字了,你字甚么?”石抹广彦问道。
“主人赐小人字审言。”孟希声笑道:“石抹官人唤我希声或审言都成。”
“审言,这位便是你家主人点了名地耶律楚材兄,他字晋卿,日后还须你多多照看。”石抹广彦也不与他客气,直接叫了他的字。听得石抹广彦介绍到自己,因为这人气质不凡不类僮仆的缘故,晋卿与就是耶律楚材勉强抱了抱拳。
“耶律先生长得一副好胡须!”孟希声察觉到他神情中的隐忧,却只作不知,还完礼之后道:“码头不是谈话之所,还请石抹官人与耶律先生里面请。”
虽是林夕不在了沿海制置使,但这些年来通过他,江南制造局与沿海制置使的许多将校都有了往来,少不得送礼送钱,又替水军家小解了燃眉之急,故此沿海制置使水军上下待悬岛,仍是如往常一般看中。故此,耶律楚材进寨时,看到那刁斗上甲胄鲜明弓弩犀利的护卫,只作是大宋禁军。
“这大宋禁军严整肃穆,军纪不弱于花帽军呢。”他心中如此想,不觉向四周多望了几眼。
“耶律先生觉得我们这寨子如何?”孟希声见他东张西望,便笑着道:“我家主人在此处花了七年心血,还入先生之眼否?”
耶律楚材连连点头,进了寨子之后,他又吃了一惊,只见一排排院子整齐划一,脚下道路也平整好走,仿佛是石块铺就一般。耶律楚材细细察看,这水泥是他未曾见过的,自然分辨不出究竟是何种类。
“此石是贵国特产么?”他忍不住问道。
“这却不是石头呢。耶律先生以后便知道了。”孟希声哈哈一笑:“叫耶律先生吃惊地东西还多着。”
石抹广彦也是第一次见着水泥,他一转脑子便明白:“这必定又是我义弟想出来的方子吧,也不知他自哪本古书里寻来的。”
听得古书二字,耶律楚材眼前一亮,他生性好学,博览群书,除去儒家经典之外,天文、地理、律历、术数及释老、医卜之说。无有不涉及。他凝神想了好一会儿,然后问道:“在下也看过不少书。却不知这石头可用方子造出来,不知贵主人读的是何书?”
“此事须得问我家主人,我等不过自主人处学得万一罢了。”孟希声摇了摇头,对自家主人,他不肯多说。便是在石抹广彦面前,口风也是极紧的。
石抹广彦在岛上只住了一夜便离开去了郁樟山庄,因为定远号与三远船都在外的缘故,耶律楚材等人在悬岛足足守了九天,三远船先回来,接着是杨妙真自郁樟山庄到了悬岛,第十二天时。定远号也自倭国返航。
见着定远这般巨舰时,耶律楚材几乎屏住呼吸,他原来道载他们来的漕船已经是极大的了,没有想到竟然还有定远这么高大地海船。这些日子他与孟希声已经熟悉了,他原本便涉猎极广,对天文地理术数都有涉猎,可当与孟希声交谈之中,他无日不为其新鲜说法所吸引,两人虽说年纪相差十岁。却已经颇有交情。
“这般大船,在海中当真是所向无敌,南朝有此等船舰,无怪水军甲于天下!”他叹息般说道。
“这算得了什么。”孟希声微微一笑,想到耶律楚材也将被送至淡水,没有对他保密地必要。便道:“耶律先生。还有四娘子,请跟我来。”
杨妙真极是好奇。看孟希声那神神秘秘地模样,显然是有样了不得的东西要给他看。她在赵与莒身边,见过极多稀奇的事情,故此不以为意地道:“你家主人那些子心思,俺可看得清楚,俺都见怪不怪了。”
她口中如此说,却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心,跟在孟希声后面到了码头的库房。这库房的门是紧锁着地,孟希声打开房门,杨妙真探头去看,觉尽是一个又一个地薄木箱子。
这木箱子约是三尺长、二尺宽,孟希声打开其中一个,然后向杨妙真招手。杨妙真探头再看,借着窗子里散入的光,她“啊”地尖叫了一声。
因为她看到一个自己在那箱子里头。
“玻璃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