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听见这话,石全彬立刻换了脸色,笑道:“原来是云行制出来的,以前在京师的时候,大家都说你心思灵巧,没想到到了岭南还是这般。你说的没错,石炭这种东西怎么好献进宫里?不过这油看起来还干净,我走的时候也带两桶,你再准备几盏灯,回宫让官家也看个稀奇。”
见石全彬轻描淡写地揭过,徐平忙借势下台,点头道:“这个简单,我便准备两大桶让你带着。反正你以后的路都是水路,也不麻烦。等回了宫里,如果皇上觉得好用,你再给我带信来,年年都进贡一些。”
石全彬是来与徐平结交的,不是来找麻烦的,说过了便不再提。
在竹椅上坐下来,石全彬左右看看,口中道:“这处所在倒是雅致,不知有名字没有?”
“我倒没想过这一节,阁长如果有兴,不妨起个名字如何?”
文人都爱卖弄,别说这么好的一座亭子,就是一块石头看顺眼了也会起个名字,附庸风雅。徐平到底与这个年代的文人不同,没有这习惯。
借着灯光,石全彬看亭子周边竹影婆娑,摇头晃脑:“入水文光动,抽空绿影春。李长吉的诗自成一家,这一句写竹尤见清奇,这亭子在竹影之间,不如就叫‘绿影’如何?”
“阁长妙语,自然是好的。明天我便找个高手匠人,刻名字上去。”
邕州全城就徐平一个进士,难得见到这个年代正统的文人,徐平日常日子大多都是埋头于各种文书账簿中,诗词风雅早就忘光了。一下子也没那个精神陪石全彬在这里附庸风雅,只是随口附和。
石全彬却不以为意,自己低着头又念了两遍,越念越是得意。
谭虎带着两个随身兵士在亭子周围散开,一是警戒,再一个离得远一些,免得打扰了长官和客人的兴致。
徐平在石全彬对面坐下,随口问道:“阁长,要喝什么酒?”
“你这里有什么酒?”
徐平有些不好意思:“这里不比京城,那时我家里什么好酒都有,这里就不行了。也有几种白酒,不过都比不了家中的口味。”
石全彬听了大笑:“果然不出我的所料,你家里虽然是酿酒的,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来了邕州只怕也没什么好酒。好在我随身带了几瓶御酒,你看,这是宫里太后和官家喝的羊羔美酒,正好我们享用。”
说完,变戏法一样从怀里取了一瓶酒出来,约摸一升的样子。
有时候徐平也佩服这个年代的人,什么都能装进怀里袖子里,虽说里面有暗袋之类,自己试了几次还是很不习惯。
至于羊羔美酒徐平倒不陌生,这算是开封城里第一名贵的好酒,也是上好的补酒。用上好的羊羔肉和米同酿,里面还加了不少药材,京城里卖数百文一瓶,还真不是寻常人家能喝得起的。
第52章 如和风光(上)
一轮红日在天边飘荡,洒下漫天霞光,远处的青山被描上了金边,秀丽中又带着一点圣洁。青山下边,无边无际的甘蔗林向远方铺去,像大海一般。
徐平和石全彬骑着马,在甘蔗林中的路上缓缓前行。
“这片甘蔗林是今年新种的,季节晚了些,现在才开始收割。”
指着甘蔗林里忙碌的人,徐平对石全彬低声道。
石全彬哪里了解这些,他也是出自大户人家,少年就入宫跟在皇帝身边,不知稼穑,听了徐平的话只是连连点头。
虽然身上带着皇上的密令,大多的地方石全彬也就是走马观花地看上一眼,偶尔听上一耳朵,并不会去深入了解。邕州这里却不同,临行前官家也是亲自向他提过的,到底这里是不是跟有的臣僚说的那样,一夜之间就爆发起来,成了岭南屈指可数的富庶地方。徐平这位一等进士小皇帝也还记着,自己亲自指定的等次,没让太后插手,而且唱名的时候天现瑞光,他还念念不忘那瑞光到底是什么吉兆呢。
今天一早,石全彬就让徐平带着自己出了门,要好好看看徐平这两年打造的这处地方有什么出奇之处。自己亲眼看过了,回去才能在官家面前说得活灵活现,为徐平美言几句,为他以后的仕途铺平道路,也让他记住自己的名字。
以徐平的出身,只要皇上亲政,躺着也能混个宰执的位置,到了那个时候,自己还要靠着他提携呢。真正的权臣,哪个没有在宫里的耳目?大事内侍帮不上,小道消息却比谁都灵通,今天官家咳嗽了,明天官家兴致好,最近喜欢上了哪个美人,讨厌哪个大臣,对宰执这都是重要的情报。
当然真正的朝廷大事他们帮不上忙,别说内侍,外朝的宰相都不知道皇宫里的内尚书省是个什么情况,只是模模糊糊知道有这个机构罢了。
一路走下去,刚好看见前面黄牛拉着的收割机到地头,石全彬一下兴奋起来,指着道:“这个我见过,云行庄里用这个收稻麦,得利着实不少。近两年开封府里不少地方都用上了,全是你家卖出来的。”
徐平尴尬地点点头:“阁长好眼力!”
这明明跟收稻麦的不一样,收高粱的才是这个样子,这家伙什么眼神。
见到自己熟悉的东西,石全彬来了兴致,不停地东张西望,口中道:“我说怎么云行一到邕州,这里就突然成了大州,还是靠你的灵巧心思。对了,这附近一下种起甘蔗来,是不是因为你制了这些新奇农具?还有哪些,都让我好好看看,回去也好给官家说个稀奇!”
徐平想了好一会,才摇头苦笑:“不瞒阁长,还真没有新奇农具,无非还是我在京城里搞的那些。真正让这里的甘蔗种起来的,是我们脚下的路。”
“路?”石全彬低头看了看,“你不说,我还没想起来。自到了岭南,果然是一进邕州路就有他州不同,平坦得多。不过路跟种甘蔗有什么关系?”
“一亩地产鲜蔗数千斤,如果只靠人背肩挑,怎么能种得起来?本朝为什么以前蔗糖都是产在浙东川蜀,就是因为那里运起来方便,河流纵横,有多少小船也能方便地运走。邕州这里山路崎岖,大多地方连牛车都不通,如果不先修好了路,甘蔗也是种不起来的。”
“有道理。你在这里修路架桥,泽被后世,这功德又胜过种甘蔗了。”
没有真正见过,石全彬还是很难想象路的重要,只是随口恭维。
甘蔗的适榨期并不长,到了收获季节大量鲜蔗集中,没有像样的道路是不可想象的。这一带在徐平前世直到抗战才有第一条能走车的路,气候条件再好,也只能在那之后才能发展起蔗糖产业来。也就此时没什竞争,徐平可以慢慢榨糖,不然榨糖季是不会拖这么长的。
走过几里路,到了第一座榨糖场,徐平带石全彬进去参观了一下。
那一台台牛马带动的榨机,连续密闭的蒸煮系统,是徐平很自豪的设计。可惜石全彬在皇宫里对民生实在陌生,竟然没看出什么门道来,只是随口奉承,让徐平很是失望。
这一天两人都是山谷左边的路行进,一直穿行在甘蔗林里。石全彬再是不懂,这海一般无边无际的规模还是给了他很大的震撼。本来还想靠自己舌战莲花为徐平美言几句,走完却发现只要如实描述出来就足够惊人了。
一直到傍晚,才走出了甘蔗的汪洋大海,到了一处寨子外面。
徐平呼了口气,对石全彬道:“阁长,这一天你也乏了,今晚我们便歇在吴寨吧,明天再折返回去。”
石全彬点了点头,却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寨外长龙一般的车队目瞪口呆。
徐平好奇,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却没发现什么异常。
石全彬咽了口口水,问徐平:“这,这里怎么这么多车?”
徐平摸不着头脑,没看出什么不对劲的,只好老实答道:“这是向邕州运糖的车啊,现在正是糖季,运到邕州才好分发到各地方。阁长不知道,三司要的定额就有两百多万斤呢。可不想想,几百万斤的东西要多少车拉。”
“邕州有这么多马?”
“这是大理马,花不少钱从大理买来的。邕州这里闷热潮湿,这马用得了养不了,这里马场下的马崽都不能用,每年可是耗费不少。”
石全彬不由苦笑:“这寨子外面可就有几百匹,云行啊,你也是从中原来的人,中原州县也没有你这里这么大的手笔。”
徐平想想,貌似还真是这样。自己家的田庄原来就是牧马监,周围谁家有匹马也宝贝得不得了,自己在邕州怎么就突然不当回事了呢。
想了一会,徐平才对石全彬道:“其实也没什么奇怪。阁长还记得柳河东文中有一句‘黔无驴’吗?邕州这里也是一样,没有驴骡,一切都用牛马,与中原比起来,当然就显得马多了。”
石全彬只是摇头,可不相信这句话。这里的马与中原一般,都是从外国贩来,肯定便宜不了,马多不是无驴骡,还是因为这里钱多。
自觉已经把徐平高看了一眼,认为他比一般地方官能赚钱,真正到下边来了解,没想到比自己想的还要夸张得多。
(年底事多,今天只能更这么多了,明天补上。)
第53章 如和风光(下)
山脚下的吴寨就是到了晚上也一丝风都没有,闷热难当。
寨北的客栈是这里最热闹的地方,近百间客房住满了客人,吵吵嚷嚷让人不得安宁,这种天气里尤其让人烦躁。客栈后院的深处是几处单独的院子,除非是有身份的客人,普通人再有钱也住不进来。没有办法,这处客栈也是属于邕州公使库名下,官办的客栈,不但要收钱,还看人下菜碟。
最深处的小院,一株大榕树罩住了半个院子,树下里有一石桌,旁边围着五六个石凳,徐平和石全彬相对而坐。
让过了茶,徐平对石全彬道:“阁长委屈了,这处寨子本是专门给行人歇脚的,没什么像样的地方,好赖将就一夜吧。”
石全彬抹了把汗道:“云行不需要跟我客气,我也不是娇生惯养的人,这点苦头哪里算得上?不过说实话,这地方确实热得紧。”
“山脚下的地方,附近又没有河流过,可不就是这样热得没头没脸。也没办法,这里向北就进了山,十里外有处山坳,是如和到邕州的必经之路,地势险要。我这里要求来往客商尽量结伴,而且只在白天通行,天一黑大家就要歇在这里,这处寨子便越发得大了。人一多就显得杂乱,闹哄哄的。”
翻过山去就是邕州城,虽然山路险要,却没什么大伙盗贼,吴寨并不是巡检寨,只有一个耆长带着一二十个弓手守在这里,维持地方治安。
抱怨过了这鬼天气,徐平问石全彬:“天色晚了,阁长想吃些什么?”
“客随主便,云行做主好了。”
“乡下地方,没什么好招待,就随便吃些这里的乡土特色菜。岭南地方四季无冬,物产丰富,阁长来了不可错过。”
徐平说完,招过谭虎来,跟他报了几个菜名,让他准备去了。
要不了多大一会,店家把菜上来,本地特产山瑞油鱼自然不可或缺,还有爆炒的田鸡,白灼的本地大虾,吃的就是个新鲜。
最后上来一盆水煮肉片,徐平举着筷子对石全彬道:“阁长一定要尝一尝这道菜,虽然是平平无奇,但用的是上好嫩牛肉,京城可是不容易吃到。”
这年代牛肉是很奇妙的食物,全国绝大部分地方官府禁杀耕牛,卖牛肉要有官方批准,把价格定死了,像京城就不足猪肉价格的一半。另一方面偷宰难以禁绝,私卖的牛肉比羊肉价格还要高上一些。买肉的人哪里分得清是不是私宰?那得是了解底细的人才会买。至于路边的乡村小店,说是上好的雪花牛肉也没有人信,大多数卖的还是死牛肉,价钱最便宜。苏轼嘲笑“东州逸党”的狂士们是在乡间野庙,喝浑酒吃瘴死的老牛肉,谈天说地,指点江山,不过是乡野村夫的狂,没有一点真狂士的风采,就是这个道理。真狂士人家是有范的,怎么会吃这种没格调的东西,怎么也得衣食无忧才有资格。水浒里的英雄好汉们一进店动不动就切两斤熟牛肉来,前世徐平觉得豪爽得不行,现在想来不过与自己以前带民工吃饭一样,进店一坐下,最大碗的面先一人一碗,最便宜的猪头肉再切个三五斤来,这豪爽怎么听怎么寒酸。
邕州这里就不一样了,牛就在山间草地里散养着,到用的时候才去赶出山来,不用操心费力,牛价自然不高。附近几州每年成千成百地贩到琼崖去,牛耕又还没有普及,禁杀耕牛完全没有必要。再者蛮人有杀牛祭鬼的风俗,也禁绝不了,干脆就敞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