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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里面也扎着各种花灯,一派热闹的景象。
进了垂拱殿,却见只有枢密院的枢密使王曾和枢密副使李咨在殿里,正陪着坐在上首的皇上赵祯安心喝茶,政事堂的几位宰辅却还没有过来。
徐平因为前世的影响,一直习惯喝散茶,在邕州的时候又把这个时代的杀青方法由蒸青改成了炒青,使散茶在味道上不亚于这个时代的上等茶团茶。随着徐平地位的升高,散茶也慢慢流传开来,尤其是其泡制简便,适于待客,蛮受一些推崇淡雅的士大夫欢迎。
赵祯上任之后最得意的事情就是破交趾,武功最少超越了他的父亲,虽然徐平打仗的时候并没有得到朝廷的什么支持,并不妨碍赵祯没事就拿出来显摆。邕州贡物中就有徐平传下的炒散茶,这时也竟然在皇宫的正式礼仪场合用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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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坐下,小黄门上了茶。徐平一看是自己在邕州时候制的散茶,也就是他前世说的绿茶,心中一动,已经注意到旁边有几个篓子,正是邕州的贡茶。
看来赵祯的心里已经倾向了自己,现在就只看几位宰执大臣的了。
喝了一口茶,徐平静静地看着殿门,等着几位宰辅的到来。上次炭价争论,自己刚刚回京没有经验,做得有诸般瑕疵,这次无论如何再不能重蹈覆辙了。(未完待续。)
第107章 新钱之论
门外小黄门的赞名声如同唱歌一般,一波三折,竟然还带着余韵。徐平一直觉得在这样庄严肃穆的场合,还保持着这种礼仪,甚是可笑,好像滑稽戏一样。
不过当小黄门的声音停歇,徐平不由怔了一下。怎么,今天还叫了台谏的人来?这是个什么道理?台谏参与具体行政事务的讨论,不能说是绝无仅有,但也相当罕见。御史参与一些刑名律法之类事务还说得过去,谏院跑来掺和什么?
随着小黄门的引导,宰相吕夷简和张士逊,参知政事蔡齐和章得象,身后随着御史中丞韩亿和知谏院孙祖德,鱼贯而入。
向皇上赵祯参拜过,众人落座,小黄门一样过来上茶。
吕夷简看手中的不再是往日常用的兔毫盏,杯口还加了个盖子,心中微微诧异。他为相多年,富贵已久,家里自然是什么新奇东西都有,知道这是学徐平府里的。轻轻喝了一口茶,便把茶杯放下,面上没有任何表示,心中却已经有了数。
皇上赵祯见大家都已经到齐,用平和的声音道:“年前邕州贡了新茶,都是那里用新法制成,虽然少了原先团茶的许多乐趣,但冲泡容易,别有一番风味,众卿品尝。”
今天来谈的是国家大事,哪有心思来品茶的。听赵祯说完,便一起谢恩,至于杯里的茶到底是个什么滋味,也没有人用心注意。
谢恩毕,赵祯又道:“先前寇啵拘轮屏艘恢痔骄茫夷芄荒退蜕梗换嵝馐础=衲晷赂脑暗v新钱,众卿一起参详,看是否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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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祯取了两枚在手里观看,又让身边小黄门分发给众人。
吕夷简接钱在手里,不断把玩,仔细观看,低着头却不说话。
坐在旁边的张士逊不耐烦,开口道:“官家铸钱,讲究的是品相,品相好了,才能取信民间。当年赵安易铸大铁钱,其他不论,一枚枚皆灿然有光泽。这新铸的铁钱,黑黢黢的毫不起眼,民间如何能信?”
一直坐在一边没有说话的王曾缓缓地道:“世间所谓泉币,上古时候,有贝币,有布币,有刀币,凡此种种,不胜枚举。这些又有什么品相?能够取信民间即可。”
殿中群臣,资历名望最重的就是王曾,张士逊见他慈眉善目,慢声细语,说出来的话却是与自己针锋相对,心里一下着急,又不敢说什么。
吕夷简抬起头来,从容言道:“钱币出自官府,流布民间,还是要流通方便,既好携带,又耐储藏,不知这新铁钱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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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不能防民间盗铸呢?”吕夷简面不改色,看着寇实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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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夷简看看徐平道:“徐平,你且说一说,果真能防盗铸吗?”
徐平站起来拱手施礼:“那些秘药制取非常麻烦,慢说方子流传不出去,就是知道了方子,也很难制取。不过,能不能防盗铸还是要看这铁钱定的价格合不合适,若是定的价格过高,总有人会想出各种办法铤而走险。”
“钱还有价格合不合适?徐副使这话却是人摸不着头脑——”
吕夷简微笑着摇头,周围的人一起笑了起来。
徐平面上没有任何表情,从容答道:“怎么会没有价格?就是铜钱也是一样有价格的。大中祥符年间一两白银换八百文铜钱,现在就过倍不只。难道是白银涨价了?与此对应的是粮价也涨了一倍,市面上大多货物价钱都上涨,那自然是铜钱便宜了。铁钱铸出来也是一个道理,五枚铁钱换一枚铜钱是一个样子,五枚铜钱换一枚铁钱又是一个样子。”
吕夷简摇摇头,没有再说话。
王曾接过话头,问徐平:“那徐副使以为,铁钱与铜钱该怎么兑换。”
“两个办法,按照市面上的铁价,算上铸钱的人工,秘药总还有个价,加上搬运分发等的本钱,再个虚头,定个比率。不过这样定起来耗工耗时,如果不想这么麻烦,那就大致估一个比率,行用一段时间,民间自然会有应该的比价,再调整就是。”
听徐平说到这里,进殿之后一直沉默的知谏院孙祖德道:“钱币关系民生,是国家之大计,岂能如此草率?徐副使掌管着盐铁司,如果做事都是如此马虎,早晚引起大的乱子来!这新钱虽然铸出来,如果对如何行用民间没有主意,那自然是先不铸的好!”
“对,孙祖德这话说得有道理!如果对怎么行用都模模糊糊,那铸新钱,必定未见其利,先见其弊!此事暂时先搁置一边吧!”
好长时间插不上话的张士逊终于找到了突破口,高声做了结论。
徐平看了看张士逊,沉声道:“刚才王枢相是问我怎么定铜钱与铁钱比价,我自然就回答定价的办法。至于新铁钱与现行铜钱比价如何定,也不外乎这两个办法杂用。既然上了新铁钱到御殿,盐铁司也自然定了比价。”
这个时候徐平也不管原先寇屠罾€两人对自己的定价不满意了,如果真地应了孙祖德所说,自己上新铁钱却没想过怎么发行,是免就给人留下一个年少轻浮的印象。
在上位静静观看的赵祯这时候插话:“徐平,那你说比价定在多少合适?”
徐平拱手行礼道:“回陛下,微臣测算,当是定在五铁钱兑一铜钱比较合理。”
赵祯轻轻颔首:“哦,有何道理?”
徐平从怀里掏出一本奏章来道:“此事详说起来极为复杂,又有一些应当拿来推算的数据搜集不齐,不得已用其他的方法估算。微臣这里有一本手札,详记了定这一比率的理由,请陛下和执政大臣参阅。如有不妥当之处,指出后我再细细更正。”
“拿来我看。”
小黄门得了吩咐,下阶取了徐平手上的札子,放到赵祯面前的御案前。
赵祯打开札子,粗粗地看了一遍,点了点头。
整个大宋,这样的手札只有徐平一个人写得出来,用语平易浅显,中间有大量的数据参照,每一个结论都有详细的推导过程,绝不引用先贤的话故作玄虚。
自当年石全彬到南海买珍珠,赵祯见过了带回来的蔗糖务的大量资料,就对这种风格极为熟悉。只要脑子正常,用心看过一遍,对事情的来龙去脉就清晰无比。不至于看一道奏章看得云里雾里,反复思索才能明白意思,结论更是难下。
看罢手札,赵祯合起来交给身边的小黄门道:“着人誊录三份,一给政事堂,一给枢密院,一给学士院,原本留在宫里。”
小黄门领旨,拿着手札放到阶下的案几上,急急出了殿门。
手札关乎着朝廷政事,要誊录也得在殿里面,小黄门如果拿着出殿找人抄录,就有了作弊的嫌疑,形同密奏,难免引起在座执政大臣的怀疑。徐平本身因为与李用和家里的关系,就被朝中大臣怀疑结交外戚。不过他们两家结交是在李用和被认亲之前,而且李用和本人也低调,才没人公开提出来。但与皇上相对,一些细节还是要注意,免得给人把柄。
不一刻,小黄门领了一个地位高一些的内侍进来,想必是在宫里从事文字工作的,向赵祯行了礼,便坐在案几旁专心抄录徐平的手札。
赵祯道:“众卿可以饮茶暂歇,等徐平手札抄录妥当,各自带回衙门商讨,等到以后择日再议新铁钱的事。钱法事关朝廷大计,不可马虎了。”
众人一起恭声领旨。
张士逊却有些不忿,本来想用话把徐平挤兑回去算了,没想到又引出这么一出,看起来更加麻烦了。而且看赵祯的样子,对这手札的内容还颇为赞赏,不然不会这么急着在殿里就抄录,完全可以依程序等银台司发下来就是。
徐平年少新贵,遽登高位,自己又没有什么人脉,跟朝廷里的大臣交往都不多,这些老臣早就看他不顺眼了。先前小心谨慎也还罢了,最近又是要铸新钱,又是卷进改革茶法里,议论事情处处与老臣不合,越来越惹人讨厌。
现在朝中大臣里面,愿意跟徐平站在一起的只有自己的顶头上司寇质嵌∥接嗟成ゼ夜罚渌耸窃趺纯聪衷诘娜驹趺床凰逞邸#ㄎ赐甏#�
第108章 茶法之辨
小黄门上来换了茶,赵祯道:“年前贡茶,知太平州余靖随茶上《茶论》,极言邕州新茶的好处。说是岭南燠热,若是泡上一杯浓茶,则神清气爽,燥热尽消。而且新茶泡起来简便,制作起来也省工省力,不是以前的下等散茶可比。”
张士逊道:“邕州的茶我也喝过,味道倒也还过得去。不过都是散菜,运起来费人费力,价钱不菲。现在团茶都经常在茶场积压成山,鼠啮虫咬,散茶那还得了?”
赵祯道:“宫尹有所不知,邕州也有如同团茶的饼茶,极耐储存,经年不坏。那里跟大理吐蕃等地贸易,以茶易马,都是用饼茶,极为方便。”
张士逊是当年赵祯为皇太子时的东宫旧臣,情份非是别人可比,为了表示亲近,赵祯一直用当年的旧称。这也是为什么有首相吕夷简坐在这里,张士逊还是屡屡抢着说话,别人也不感觉异常的原因,也是让吕夷简嘴上不说,心里感觉到不舒服的原因。
听赵祯一直在讲邕州茶的好处,张士逊哪里还不知道他的意思?徐平之所以一直不同意直接改成天圣元年的茶法,所凭的倚仗就是邕州茶法的成功。不然他一个年经轻轻的盐铁副使,哪里能够顶得住这么多宰执大臣的压力?
少年天子少年臣,赵祯越是支持徐平,就越是引起这些老臣的反感。现在朝廷的诸般制度,都是在他们手里定下来,早已熟悉无比,政事处理起来也感觉轻松。如果大规模地改弦更张,都白发苍苍的人了又去熟悉新制度,麻烦而又别扭。这且不说,要改就说明以前的制度有缺陷,本身就是对这几位老臣执政成绩的否定。
而深层次的原因,则是自太祖建国到太宗完成天下一统,再到对契丹几次战败,整个国家就进入了休养生息的状态。朝廷虽然标榜儒家治国,实际上执政思想却是道家的清静无为,到真宗时期达到顶峰,中外都崇尚不生事,安守旧制,循规蹈矩。
政治是有惯性的,如今赵祯甫一亲政,就要改这个改那个,执政大臣不适应,出于本能就要反对。其他少壮派还只是说说,耍耍嘴皮子而已,徐平这里却是要动真格的,钱法要改,茶法也要改,还要改得跟以前都不一样,哪个会给他好脸色!
见张士逊一下憋住,想来是不知道徐平还在邕州制了大茶砖,专门向大理和吐蕃一带贩卖,并且获利不菲,吕夷简接过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