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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政事堂,当值的蔡齐见一下来了这么多人,虽然知道徐平半夜入宫禀奏的必然是大事,也没想到有这么大场面,急忙上前行礼。
众人分别坐下,吕夷简与王曾商量:“惟今之计,是先把那个小吏崔有德提来,我们再次问过。是不是中书行札子,让皇城司的人去提?”
王曾道:“正当如此。不过那些小吏消息灵通,提人的时候要小心行事,不能够打草惊蛇。我们先想好用什么借口,不要在开封府衙门闹得沸沸扬扬。”
徐平见几个人都在那里思索,插嘴道:“依下官之见,不如由御史台出面,只说是白天落第进士闹事,圣上亲自过问,让御史台重审。”
按说御史台不怎么插手与官员无关的案件,但落第进士怎么也有点身份,又是皇上亲自交待,也说得过去了。
几位宰执大臣商量一下,觉得可行,便写了一张札子,用了中书的印,交给韩亿。
王曾道:“御史差可靠的心腹人去,万不可出任何纰漏。”
韩亿答应。
王曾又对李用和道:“李刺使派几个信得过的兵士,随着御史台的人去提人。皇城司的人面生,不要让开封府的公吏起了疑心。”
李用和应诺,与韩亿一起去安排人手。
吕夷简见两人出去,对王曾摇头:“如此小心,太过小题大做了吧。左右不过是一群小吏舞弊,又不是什么军国大事,开封城里还怕走漏什么消息?只要今夜问清楚,明天一早皇城司的人守着城门,满城搜索就是,还怕他们飞上天去!”
王曾也不着恼,笑了笑:“从冲撞我们两人的府第,翻转到今天的案情,这些小吏们的手段还不算不上神通广大?小心一些总是好的,一个疏忽,功亏一篑我们怎么交待?”
蔡齐此时才从徐平口里问明白了案情,也对吕夷简说:“三司的公吏勾结,难保就不牵扯到其他衙门的公吏。这些小吏互相之间都有交情,谁知道哪个会通风报信。”
吕夷简脸色有些阴沉,今天晚上他的人都不在,只好不再说话。
夜已经深了,月初又没有月亮,满天的繁星洒下朦胧的光,布满窗子。
当值的杂吏过来把煤油灯旋亮,又悄悄退了下去。
徐平一直看着那个杂吏退出门去,迟迟转不过头来。现在他的心里有些过度敏感,看见每一个小吏都觉得是刘太师那伙人的同党。
不多时韩亿和李用和回来,向两位宰相道:“相公,已经安排了人手去,我们在这里坐等,应该用不了多少时候就能把人提来。”
吕夷简和王曾两人点了点头。
政事堂里的气氛有些凝重,没有人再说话,或者闭目养神,或者看着外面的星光发呆,就连当值的属官偶尔有事进来,也都轻手轻脚。
开封府的衙门离皇城并不远,顺着御街走一两盏茶的功夫就到。
徐平却觉得这时间过得特别地慢,心里痒痒的,没处抓没处挠,只是觉得现在有个钟表看着就好了,就不会像现在觉得时间已经静止。
看看身边,就连李用和都微闭双目,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徐平只能暗叹,自己的修身养性的功夫还是不到家。别说这些大臣,就连李用和这突然富贵的都比不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徐平都忍不住朝着门外看,只觉得太阳就要升起来了,门外终于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
韩亿出了口气:“人终于提来了!”
看周围人的表情,徐平才知道其实别人跟他一样难熬,只是强作镇定罢了。其实在其他人的眼里,徐平何尝又不是波澜不惊?还暗赞这年轻人老成呢!
侍御史蒋堂带着两个兵士,押了崔有德进来,向屋里的人行礼:“下官蒋堂,得皇城司兵士相助,幸不辱使命,把人犯带到了!”
两个兵士把人犯带到屋里,也向李用和叉手行礼:“刺使,属下交令!”
屋里的人几乎一起站起身来,看着地上衣衫褴褛的崔有德。(未完待续。)
第151章 抓捕
王曾看地上的崔有德已经处于半昏迷的状态,吩咐一边的杂吏:“去给人犯端口水来喝,等他有力气了,才好问话。”
杂吏去了,王曾才对吕夷简道:“审问人犯,还是御史台的人做着拿手。一会便由韩中丞审问,吕相公觉得如何?”
“如此最好!”吕夷简当然没有异议,总不能让两位宰相来问案。
此时已经快到半夜,东边的天空终于有一个小月牙悄悄地冒了出来,在宝石一般的天幕上面缩头缩脑,好像不敢爬到中天。
杂吏喂崔有德喝了水,见他睁开眼来,便退到一边。
韩亿手中拿了先前徐平带来的崔有德的状纸,开始审问崔有德。
一路问下来,与状纸上的内容并没有什么区别,就连细节也没什么出入。
一众宰执大臣在一边听着暗暗点头,如果状纸是随口胡编的,没道理能够记得这么清楚。口供与状纸能够对上,就说明这个崔有德说的基本可信。
一直到最后,韩亿问:“你既然说那个什么刘太师是主脑,那到哪里抓他?”
崔有德略一犹豫,看了看坐在不远处的徐平,道:“城南不远有个七柳庄,庄前一条小河边并排栽着七棵大柳树,极好认出来。我们见刘太师,都是在那个庄子里,平常公吏们有事情商量,也都是在那里。若要抓刘太师,我知道的只有那里,即使刘太师不在,那庄里也有不少他的亲信,拿了人问问口供就是。”
徐平因为问的内容都是自己先前看熟了的,本来听得昏昏欲睡,听见崔有德这最后的话,差点一下跳起来。这可是状纸上没有的,自己本来还想当然地认为,徐昌所说见到刘太师的那个酒楼就是他们的老巢了,到那里抓人肯定不会错。哪里想到那根本是小吏们的障眼法,他们还另外有真正的巢穴。如果去酒楼拿人,十有**就要打草惊蛇,真正的主脑得到消息逃跑一空。
心里不由出了一把冷汗,如果自己贪功,不把事情稳下来层层上报,而是直接带人去酒楼抓人,只怕这次会鸡飞蛋打。那个时候功劳赚不到,还会惹一身麻烦。
官场上拼搏,还是要稳字当头,拼的是长力,行险要不得。本来郑戬是要直接去抓人的,被徐平拦住,还让郑戬心里对徐平不满。现在看来,多亏了拦住郑戬。
世间哪里有那么多的阴谋诡计,这些小吏们靠的不是奸诈阴险,而是自己对整个官府运作规则的无比熟悉。他们的防范针对的就是官员们可以预料的反应,你只要是按照常规做事,每一步都就落到了他们的算计中。
这一次从崔有德出事,到徐平夜间入对,到连夜审问布置抓人,事事都超出了官场的常规,反而有了意外的收获。
韩亿问完,崔有德趴在地上磕头:“诸位相公,小人知道的已经全部都说了。还望小的去后,相公们能够保我家里妻女平安!大恩大德,来世必然相报!”
韩亿看了看吕夷简和王曾,对崔有德道:“先前永宁侯已经答应保你妻女,当今圣上亲口同意。你尽管放心,你去年她们会平平安安!”
崔有德在地上连连道谢,只是不敢再看徐平一眼。
此时已经半夜,内外城的城门已闭,抓人只能等到明天。
吕夷简和王曾两人商议定了,命李用和去调集人手,以皇城司的禁军为主,再加上一部分亲事卒和亲从卒,今夜就要在城门那里聚齐。专等明天城门一开,就先去七柳庄那里抓人。至于其他的公吏,因为人数太多,逃跑几人也与大局无碍,反而不需大费大周章。
因为有官员住在城外,为方便他们上朝,开封城的城门一向都开得比其他州县早得多,内城的城门三更过后,外城的城门也不到四更便开。
此时正是月初,半夜时分,一弯娥眉月挂在天空。星星都隐了去,只剩下这一点月牙孤零零地挂在漆黑的夜空,有点落寞,有点凄冷。
陈州门内,数百兵士在李用和的带领下静静地站在淡淡地月光下,静悄悄地鸦雀无声。不远的地方,徐平和刘沆、司马池与吴遵路也都骑着马,面色严肃。
南城的正门南薰门因为一大早人流过多,而且从城外贩运货物到城内卖的大多都是走那里,为防意外,抓人的队伍集中到了陈州门这里。
所有人都眼巴巴地看着紧闭的城门,就连拿着城门锁匙的监门官都紧张得手心一直冒汗。看了城门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
悠扬的钟声从皇城那里飘来,在安静的夜色里声音分外清脆。
“开城门——”
随着钟声,监门官扯起嗓子,像是报晓的公鸡一样宣告新的一天的到来。
开了锁,看城门的兵士用力,厚实的城门缓缓打开。
几道城门陆续开了之后,监门官带着兵士快步出城,先看住准备进城的百姓,把路清理好。才高声禀报,让李用和带人出城。
清脆的马蹄声敲碎了夜的宁静,数百的兵士踏着早上的露水,陆续出了陈州门。
向导走在前面,一边报着路线和大概的距离,带着众人向不远处的七柳庄急行。
七柳庄与一般城内员外的别业并没有什么不同,说是庄,其实耕地并不多,主体是一个大园子。这些别业是城里面的富人修来游玩的,庄里面没有什么产出,每年不但没有收入,还要主人投人不少钱来维持。当然员外们也不在乎,他们根本不缺这点钱。
此时刚过半夜,七柳庄一片宁静祥和,仿佛开封城外的世外桃源。
几站是在刹那之间,庄子外面突然就响起了无数的狗叫声,连绵不绝。
庄里面有人从梦里一下子惊醒,猛地起身坐床上,茫然地看着四周,口中道:“怎么回事?这庄子一向都宁静得很,突然什么东西惹起这么多狗叫?”
旁边娇媚的女人慵懒地伸出手臂轻轻拉住男人,用甜腻地声音道:“管那么多做什么?常听人说出了城就有野狼伤人,不定哪里跑来一只惊吓了看门的犬,也不是多么稀罕的事。良宵苦短,你不做正事,操心那些没人管的狗干什么!”
男人摇摇头,又躺下身子,把女人抱在了怀里。
李用和带人到了庄前,正好庄里看门打更的揉着惺忪的睡眼出来观看,被行在前面的禁军一脚踹倒,就手绑了起来。
骑在马上,李用和高声吩咐身边的军官:“把四门看住,一只苍蝇也不许从庄里飞出来!其他人进去庄里去搜,不管男女老幼,只要喘气的都看起来,等候发落!”
军官应诺,按照先前吩咐好的,有的带人去守门,有的带兵士进庄搜捕。
顷刻之间,无数的火把就亮了起来,映红了半个天空。
吴遵路舔了舔嘴唇,对旁边的徐平道:“副使,我们是不是也进庄去看看?”
徐平摇摇头:“我们不进去,只等皇城司抓人就是。等把人抓了,再带公吏进去搜罗各种公文证据,以免发生意外,不好说话。”
皇城司的禁军还好说,到底是正规军,那些亲事卒和亲从军公吏不是公吏,军人又不是军人,平时耀武扬威惯了的,官员都不看在眼里,何苦进去跟他们怄气。
皇城司卒在京城里面探事,仗着皇家的威风,有的时候连官员都敢陷害,外朝跟他们打了无数的官司。皇上亲政之后虽然收敛了很多,积习却是难改。
只是眨眼之间,宁静的七柳庄就鸡飞狗跳,伴着男人的喝骂声,女人的哭喊声,乱成一片。不大一会,就有几处亮起了火光。
徐平几个人看得直皱眉,虽说是抓捕犯人,但闹得跟土匪进村一样,还是看不过眼。
那些亮火光的,根本就不用问,肯定是有兵卒趁乱抢劫财物。这简直是成了惯例,抓捕人犯的时候也是这些小卒们发财的时候,让人防不胜防。
李用和在马上圆睁双目,把自己的腰刀解下来交给身边的军官,厉声道:“你带人进去巡视,有趁乱掠夺财物,****妇人者,斩立决!”
军官应诺,点了几个自己亲信的兵士,催马进了庄子。
李用和以国舅的身份管皇城司,自然比别人敢下手。因为违反军令杀几个人,还没有哪个官员敢找他的麻烦。
纷纷乱乱,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庄里面一进乱糟糟的,不时有庄面的人被兵士们押出来,绑了交给外面守的人。
天光渐渐亮了起来,半空中的那个小月牙悄悄隐藏起来不见了。
一个军官从庄里面骑马急驰出来,到了李用和面前叉手行礼:“报,庄里面搜遍,并没有什么刘太师,就连五十岁以上的老者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