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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虽然明白,李觏在感情上还是转不过弯来,只得在交椅上虚坐了。
“审官院已经差注了你方城县令,那里虽然位于大山之中,地广人稀,但终究还是位于中原腹地,离着两京不远,还过得去了。”
李觏想要起身答话,刚一抬屁投就被徐平摆手示意坐了下来,只好在交椅上拱手道:“能得到这个职事,不知有多少同年羡慕我,谢过先——待制。”
新进士前两任原则是一近一远,但近到能在两京之间的可不容易,大多数还是到远一点的地方任职,京西路北部和京东路的东部基本都是权贵有门路的子弟任职的地方。
状元张唐卿出任陕州通判,已经到了陕西路去。不过那里紧挨京西路,在徐平前世的记忆中也是属于河南的地方,并不算差。文彦若除平定军判官,离着他的老家汾州介休县不远,也算是令人满意的差使。
相对来说李觏出身寒门,在朝廷中无根无底,能够得到方城知县这职事,知道底细的人明白是得益于徐平的关系,不知道的只当是他命好,有的人甚至有些嫉妒。
徐平示意李觏不需要拘谨,对他道:“上任之前,你要先回家乡把老母接来,不知定好了什么时候起程没有?”
“审官院命在五月上任,违期有罚。时间不多,只能越快越好。”
“嗯,那就明天动身吧,我让人给你准备行礼马匹,你就不用管了。新科进士回家省亲有驿券,不在于省多少钱,一路住驿站安全。”
“待——待制,下官记住了。”
徐平看着李觏,叹了口气:“从我在邕州的时候,你便千里迢迢过去拜访,这么多年下来,却实在也没教你什么,没帮过你什么,想来实在有些惭愧。”
“待制怎么这样说?我现在的这一份前程,全拜待制所赐。再者说,古人常说言传身教,身教重于言传。在待制身边这几年,我学到的足够多了。”
“希望吧,以后在外为官,除了认真做事之外,切记时时与人为善,不要一不小心就去做了恶人。方城离着荆湖路近,你接了母亲就不必回京城来了,直接去上任就好。以后我们有缘,自会有再见的时候,你在方城只管安心任职。”
“下官谨遵教诲!”
徐平点了点头,突然发现自己其实也并没有太多的话跟李觏说,一切都还是要靠他自己去闯出来,自己能做的只是在合适的时候推一把而已。
而时太阳刚刚落下山去,满天晚霞,艳红如血。(未完待续。)
第233章 郭谘归来
盐铁司衙门里,徐平看着最近两月新开场务和铺子的收入账籍,心里默默计算。他的计划是尽量把京城周围的实物交易用各种货币慢慢替换掉,这牵扯到官府的征税和科买等方方面面,只有官府先断绝实物贸易,才能慢慢引导民间实现这一点。
商业交易形式越单纯,越有利于官府管理,效率也越高,更重要的是有利有数据的统计,可以用很直观的形式看出各种政策的利弊。只有这样,才能避免各种政策推出时的无休止的争论,甚至不必要的反复。
徐平现在每一步走得很谨慎,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每项改革的利弊不是专业的官员很难清楚地判断,不用数据说话,有时候讲道理是讲不清楚的。
正在徐平看得入神的时候,门外传来守卫军将的通报声:“禀副使,判官郭谘自京西路返京,门外求见!”
徐平回过神来,忙放下手中的账籍,高声道:“速速进来!”
话单刚落,郭谘从门外进来,向徐平行礼:“下官郭谘,见过副使!”
徐平指着身边的凳子道:“坐吧,你一去几个月,说说京西路的情况如何?几州试行小铁钱可还顺利?方天岩的新茶在京西路卖的如何?”
郭谘谢过,在下首坐了下来,拱手道:“禀副使,一切顺利!”
喘了口气,郭谘接着道:“唐、汝、蔡三州行小铁钱,如今在民间已经通行无碍。刚开始的时候还有百姓不愿收铁钱,现在则与铜钱一样并行,再也没有人刻意不收。”
“好,好!”徐平连连点头,自己心头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不过这种事情口说无凭,你回京之后要写个奏状,先拿来我看。里面不要只是空口白说,要详细列明各种数据,几州商业如何繁荣,税收增加多少,黎民百姓得了多少实惠,都要一一列明。”
郭谘稍微有些为难:“不瞒副使,民间商业交易我都有记。包括各处的几处市镇,甚至是乡间的草市,以前有多少卖家,每天能卖多少货,现在有多少卖家,能卖多少货,地方州县官员都具名画押。不过,税收虽然也有增加,跟这些比起来却是不多。”
“为何?”话一出口,徐平便就明白过来,“是不是用铁钱的都是这些小生意,从来都是免税的,交易增加再多,也没有多的税收上来?”
“不错,铁钱用的最多的就是乡间草市,那里极少税算。”
自太祖时候起,便规定民间百姓拿着自己种的蔬菜瓜果到集市出售免税,京城里面有大量挎着篮子做生意的人,也跟这种商业行为免税有关。固定摊子,有了店铺,官府就会收住税,而肩挑手提的生意人则是不交税的。
铁钱的面额小,刺激的主要是这种小生意,刚开始税收增加自然不多。只能等到下面的人收入增加了,再向上传导到消费其他物品,税收才会明显增加,这要有个过程。
想明白了这一点,徐平对郭谘道:“这没有什么,事情哪里有一步就成功的事情,你只要在奏章里把这种情况明白写清楚就好。记住,通行小铁钱最主要是让百姓方便,官府税收增加只是锦上添花的事情,不要把主次搞颠倒了。”
“下官明白。”
“好,那么方天岩的新茶在京西路北部卖的如何?”
郭谘脸上露出笑意:“属下刚到汝州的时候,新茶卖的并不怎么好,都说是散茶,极贱不值钱的东西,不论穷富,都不愿买回家。方天岩倒是机灵,见这势头不对,便就增加了新法制的团茶在市上售卖。新团茶味浓,又能冲泡,又能点茶,而且不易霉坏,这样买的人便就多了起来。我从京西路回来的时候,新茶卖的数量已经赶上旧茶了。而且新法制的团茶卖开了,散茶竟然也渐渐卖得好了。”
“好,方天岩做事踏实,头脑也灵活,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新法团茶实际就是徐平前世的发酵茶,像普洱六安茶之类。这些茶都是压成饼,与现在通行的团茶外观上有相似之处,但在工艺上也还是用炒青代替了蒸青,而且又经过了发酵的工序,比如今的茶耐储存得多。
绿茶让民间养成冲泡的习惯并形成特定的文化氛围不是短时间能够做到的事情,介于绿茶和团茶之间的发酵茶就容易接受得多,未必不是一条有前途的路子。而且发酵茶有利于长途贩运,轻易不会霉坏,与周边各国交易也更合适。
在邕州的时候徐平与方天岩接触得不多,没想到他还真是个干事的人才,如果真能把新茶法推行开来,倒是可以提拔起来。
让杂役上了茶来,郭谘喝了口茶,细细向徐平讲述这几个月自己在京西路的情况。
汝州、唐州和蔡州三州虽然是紧紧相邻,但中间群山连绵,交通并不方便,郭谘来来去去翻山越岭着实辛苦。正是因为交通不便,才先在那里进行铁钱试点,防止影响基他州县。不然三州分属京西路转运司的两个衙门,管理先天不便,何必选在那里。
在汝州的情况最好,因为有徐平的同年赵諴在那里做知州,事事都照应。蔡州知州是王素的兄长王质,运行也还顺畅,唐州那里的情况就要差一些。
徐平最关心的是在乡间的使用情况,因为对乡村的下等户,往往没有什么商品经济的需求,油盐酱醋往往直接用粮食之类交换,甚至只等货郎到村,连草市不去。
郭谘却道:“副使这话说得有道理,不过依下官看到的情况,现在草市里往往也有瓦子,虽然极为简陋,只有几个人说些诨话谑词,但也能吸引不少人观看。他们都是只收现钱的,以前哪怕只收一文铜钱也极难招揽人,现在有了铁钱,有到市里卖粮菜的乡民,往往也花一两个铁钱进去看一会。更有凑热闹的小儿,几个合伙去河里抓些鱼虾,随手在市上换几枚铁钱,一起聚在瓦子里看。行用铁钱,乡间得实惠不少。”
徐平道:“如此最好,只要真地有用,等到了闰六月,便扩到附近的州府去。”
如果能够再加上颖州、陈州和许州三州,便就挨到了开封府,行用成功便就能通行京城了。京城只要使用成功,通行全国便也就没了太大障碍。
(备注:书中前面把京西路的转运使设成了王雍,比历史中实际的任职时间提前了大约两三届,结果与在蔡州的王质撞车了。书中不好更改,向读者致歉,按回避法两人是无法如此任职的,这是书中写时考虑不周的漏洞,现实并没有这种情况。)(未完待续。)
第234章 导洛入汴
对于货币,徐平的想法是在京城一步一步向着纸币的方向推进,而在周边的州府试验与之配套的各种辅币,最后形成一个完整的货币体系。用新的货币,代替全国地方性的铁钱等等,完成货币的统一,推动全国市场的完成。
最开始的一步便是小铁钱,把商品经济的触角下探到农村,使分散的农户与全国的大市场连结起来。第二步便是从购物券向纸币过渡,积累经验,也改变时人的思想。
思想是最难改变的,用嘴巴很难把一个人说服,更何况是要说服很多人。徐平只能用最不引起震动的办法一点一点去做,等待水到渠成的那一天。
说过了京西路小铁钱和新茶法的情况,郭谘又道:“副使,这次下官在唐州和汝州之间来去数次,见到了几十年前开凿襄汉漕渠的旧址,荒废在那里,甚为可惜。”
对这项大工程,徐平自然是研究过,三司也管沟渠。听了郭谘的话,徐平道:“当然京西路转运使程能只看到了开渠的利处,却低估了工程的难度,最后终究不成。唐州和汝州之间群山连绵,这是其一,再一个这渠要连通的是淮河与长江,哪里那么容易。”
“其实程能并不是心血来潮,空口虚言。唐州与汝州之间,方城那里有个垭口,堵水与澧水又离得极近,相距不过一二十里而已,开渠未尝不可。”
徐平听了笑道:“当年程能也是这样想的,才向熙陵一再保证,坚持开渠。那里的地形我也了解过,难的不是开那几十里路的渠,而是中间所过的山,本就是南汉水北淮河的水源分水岭。如果从南向北步步起坝提水,则中间山地的水无处可泄,碰到阴雨连绵的时节,洪水下泄必然会把水坝冲垮。而且是一坝垮全部垮,一发不可收拾。他还只是开了南渠,其实北部提水也是一般,没有大的配套工程,终究是要失败的。”
“下官倒是没有详细去想,只是见到当年开凿的遗迹,已经到了方城垭口,觉得有些可惜。只要再过几里,就与山北的水系连上了。”
徐平摇头:“不是那离着几里的问题,程能当年连各河的地势高低都测量不清,想着渠里一丈水,然后一路起坝,冲垮是必然的事。此事牵涉极多,等到后续三司积累了财力物力倒是可以做,现在还是不要想了。”
唐州到汝州之间是伏牛山的余脉,在方城县的境内有一处垭口,自古以来就是战略要地,自江汉一带进入中原的路口,春秋时楚国就曾在此修筑长城。这处垭口地势很低,汉水和淮河的两条支流在这里又离得很近,自汉朝时就一直有人想从这里沟通南北水系。
太宗太平兴国年间,京西路转运使程能上书,要求在这里开渠,沟通汉水和汝水的漕运,连通长江和淮河两大水系。结果水渠修到方城垭口的时候,天降大雨,冲垮了下游筑好的水坝,造成巨大的人员和物资损失,工程停止。十年之后再次开凿,依然没有成功。
这次开渠的努力路线选择非常合理,千年后的南水北调也依然是选在这里,但实际的施工难度超出了时代的限制。
当时并没有堪用的测量仪器,对每段水渠的高程和渠到底要开多深没有概念,还是按照在平地开渠的思路,水深一丈通漕即可。由于地势太高水位到不了的时候,便用水坝逐级提高水位。却不想中间要翻越的山岭是长江和淮河水系的分水岭,西边不远还有黄河水系,水文情况相当复杂,当时也没有能力搞清楚。用水坝逐级提水的方法,实际上也把分水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