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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官想着,事情总是发生在我的治下,应当上章自劾。王副使那里要怎么跟他说,还是要转运使司决断。”
徐平点头:“不错,不管这件事情跟王副使有什么关系,都不是我们能够随便说话的,上章自劾是对的。不过,你除了向转运使司和审官院自劾外,还要立即用快马把事情经过写清楚,上报大理寺、审刑院和御史台,洛阳李知府那里更是不能有任何耽搁,必须让他今天就知道此事。”
“待制说的是,下官清楚了。”
王沿的职务在那里,别说是张大有,就是徐平也不能随便说让他承担什么样的责任。但让徐平就此放过他也不可能,那就把事情闹得天下皆知。一个三司副使,出来巡查个河道,竟然就闹出人命官司来,这屎他得老老实实吃下去。
徐平又道:“不但是你,我一样也要上章自劾,把事情经过说清楚。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我都是此行的正使,担子要担起来。你放心,事情不会让你一个人担。”
越是与自己无关,而且肯定会查清楚的事情,那就要先认个错,这才是把自己摘出去的最好办法。徐平为官多年,这个道理还是明白的。(未完待续。)
第73章 地方反应
洛阳河南府后衙,李若谷把手里的书状放到面前的桌子上,皱着眉头对另一边的杨告道:“这个王沿,不过下来巡查个河道,竟然就能卷进人命官司里,真真是岂有此理!道之,你分掌京西路漕宪,说说该如何处置。”
杨告想了想,小心答道:“龙图,王沿新任户部副使,朝廷寄予厚望,再者此事责不在他,只是恰好卷入而已。我们也不好过于严刻,还是据实禀报上去,上章御史台弹劾他为官不检,怎么处置还是看御史的意思吧。”
李若谷听了有些不满意,摇头道:“他在京西路惹出事情来,虽然事情不在我的治下,但留守司自有御史台,也不能袖手不管。这样吧,你自以转运使司的名义上书弹劾,我这里让西台弹劾他便了。”
杨告答道:“如此甚好。”
虽然杨告是转运使,掌监察京西路所有官员,实际上可以算是京西路所有州县官员的上级,但知河南府是个例外。依惯例,知河南府兼任知西京留守司,在天下州府长官中仅次于知开封府,而实际上的政治地位还要高于开封府的长官。河南府长官的除拜是与宰相、枢密使、节度使等最高级别的大臣一样的大除拜,地位在枢密使之下而在节度使之上,这可不是一个转运使能够随便管的。
留守司下有御史台,虽然从太宗之后越来越沦为形式而没有具体职责,但也没有明确的诏令说是西京御史台什么事不该管,这也是张大有除了行文自己的上司孟州知州李迪外还同时行文河南府的原因。用西京御史台的名义,李若谷可以直接上章弹劾王沿,这样做也是在他的职责之内。
京西路转运使司的衙门与河南府一样是在洛阳城内,杨告与李若谷多有往来,一得了张大有的来文,便带着来找李若谷。
喝了口茶,李若谷又道:“对了,出来巡查河道的徐平才是正使,怎么没见他有什么说法?这样大的事情,我们也该看看他是怎么说。”
杨告小心谨慎就是因为事情牵扯到了徐平,他来京西路之前本是在三司,算是徐平的手下,出任转运使也是徐平推荐的,有连带责任。徐平与王沿不和他也早就听到传闻,就是怕自己单独上书会引起非议,才来找李若谷。
见李若谷问起,杨告道:“徐待制那里也有书来,只是说自己照管不周,致使王副使惹出如此祸事,他失于监察,将上书御史台自劾,其他的倒是没说什么。”
“嗯,明白了。”李若谷点了点头,“那便就如此吧,我让西京留台与你一起联名上书,弹劾王沿。闹出这种事来,这个王沿实在不像话!”
如今的御史中丞是李若谷的老朋友韩亿,他的分量可比其他人重。
与此同时,孟州后衙,李迪慵懒地坐在凉亭里的椅子上,看着手里汜水知县张大有的来书,来来去去看了几遍,才叫过一个随从来,问道:“李通判还在河阴县那里吗?事情处置得怎么样了?”
随从答道:“相公,听通判派回来的人说,河阴那里比较棘手,还要待些日子。”
李迪把手里的书信放到桌子上,随口问道:“提刑司贾昌龄那里派来的人,还要多少日子到孟州?为了河阴县的赌案,不是行文过去有些日子了吗?”
“回相公,计算里程,大约还要两三日才能到。”
“真是麻烦!你派人催一催,让来人兼程赶来!还有,行文提刑司,把汜水县那里的事情报上去,让他们派人来审案。若是没有人派来,便就让邻近的州府派官员过来。李通判最近事务繁忙,可没有时间去管,而这案子又牵涉到朝中大臣,那是一刻也等不得!记得用我的印,让贾昌龄那里警醒些!”
随从答应,告退下去办理了。
路级的各司分治,原则上不能位于同一城。具体到京西路这里,一般而言转运使司是在河南府洛阳城,提刑司则在邓州,安抚使司在许州。军事路的长官如安抚使一般都是兼任所在州府的长官,而转运使和提点刑狱因为有监察本路官员的职责,是不能兼任地方长官的,以防出现自己监察自己的情况。只有特殊情况下,如西京留守司暂时出现空缺,才由京西路转运副使暂摄,暂时代理,但不算正任官员。
提点刑狱有一段时间与转运使司同在洛阳城,因为不合各司分治的原则,最终移到了邓州去。邓州位于京西路的南部,与北部有山区阻隔,交通不便,而提点刑狱又大多时间在各州巡视,交流相当不方便。已经过了这么多日子,那里派来参与审讯河阴聚赌案的官员还没有到地方,把孟州通判李参彻底缠在了那里。
李迪以使相判孟州,自己是绝没有道理去审什么案子的,而又牵涉到了王沿,让州里的签判牵头去审也不合适,他便干脆把案子推了出去。或者河南府,或者郑州那里派人来审,反正孟州这里是不打算管了。
身份地位在这里,郑州的陈尧佐李迪还给他几分面子,河南府的李若谷在他眼里就是晚辈,还没资格反对他的安排。
这次巡查河道,主要的地段都是在孟州境内,李迪怎么可能不知道徐平和王沿的矛盾?李迪的性子直,他确实看徐平不顺眼,但更加讨厌王沿。
徐平最多也只能算是年少轻狂,做事不太稳重,王沿那就是胡闹了。下来巡查河道天天不务正业,这下好了,还卷进了人命官司里,把朝廷的脸面都丢尽了。
所以这案子,一定要让提刑司的人跟邻近的州府来审,他孟州就在这里看着,哪个敢混水摸鱼,就得小心着跟王沿一起背黑锅。
这段河道牵扯到的三个州府,郑州孟州河南府,主官没有一个省油的灯。李迪曾为帝师,两次拜相,地位最高,与吕夷简王曾是同一个级别的。陈尧佐先任枢密副使再任参知政事,以使相知郑州,也是准宰相级别。地位最低的李若谷,也是龙图阁直学士给事中,而且兼管西京留守司,政治地位等同于宰执。
王沿在这三州交界处出事,算是倒霉透顶了。(未完待续。)
第74章 政事堂的分歧
徐平与张大有商量过了,便就写了奏章,因为王沿行为不检,牵扯到了地方上的人命官司里,自己作为正使照看不周,上章自劾。
奏章送出去,徐平便就带人留在了汜水县西边的山里,反正带的是桥道厢军,野外帐篷之类一应俱全,在山里安营扎寨也没有什么。
他不回汜水县城里,是不想在这个时候跟王沿碰面。这种烂事,他才不想牵扯进去,非要等到地方上把案子审理得差不多了才回去。那个时候木已成舟,王沿该怎么处分都了定论,不用担心他来缠自己。
王沿在河北路多年,好不容易等到任满的时候,因为偶然的官司显露出来他治水的功绩才咸鱼翻身,上任户部副使屁股还没坐热又因为偶然的官司惹上麻烦,只怕现在任何一根救命的稻草都会紧紧抓在手里。就是以前与徐平有矛盾,与前程比起来脸面算什么,搞不好就会过来纠缠徐平。
两天过去,各方的奏章都已经进了京城,因为两只鸡惹人命官司上身,成了官场上的笑话。京城里的官员见面,都会拿这件事情打趣,相互告诫吃什么都不要乱吃鸡。
政事堂里,王曾把手里的奏章放下,满脸怒气地道:“这个王沿,朝廷正要对他大用,怎么就惹出这种事情来!大臣下到地方,不深自戒惧,连嘴都管不住,还能够做什么大事!荒唐!”
蔡齐叹了口气:“前些日子他还刚刚上过奏章,说徐平在地方行为不检,插手地方事务。这下好了,他不管地方事务,却惹人命官司到身上来。”
宋绶看了看吕夷简,见他坐在一边闭目不语,便也闭嘴不言。
章得象在政事堂里一向存在感不高,大多又是附和吕夷简,这个时候更加不说话。
王曾想了一会,问吕夷简:“吕相公,此事该如何处置?”
吕夷简睁开眼睛,淡淡地道:“人命官司,不可轻忽,自当按国法处置。我们只要安心坐等地方上审理结束,看看情形如何再说吧。”
王曾道:“这案子简单明白,如何审理也不用去管它,但是王沿牵连进去,不能没有个说法。如今徐平和汜水知县上章自劾,总要给个答复。”
“这事情跟他们两人没有关系,哪个能够想到王沿多年为官的人,能够捅出这种篓子?只要好言抚慰就是了,不要让他们放在心上。”
王曾听了,再看吕夷简的样子,心里就有了不好的感觉,沉声道:“吕相公,先前王沿上章说引洛入汴绝不可行,水量不足,劳民伤财完全无济于事。而且又说徐平刚愎自用,听不进他的话,一心要把水渠修起来作为自己的政绩。我们已经商量过多次,认为王沿所说为是。徐平太过年轻,锐意进取是好事,但不顾民情,一心想做大事也非国家之福。如今圣上亲政不久,雄心广大,一心要做出几件大事来,我们做臣子的,不能一味附和,不然一不小心就会引起天下动荡。所以这件事情,无论如何不能在这一两年动工,哪怕真地可行,也要再等一等。”
吕夷简还是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道:“王相公说的也有道理。”
“本来有王沿的奏章,回来不管徐平说什么,这事情也就压下去了。但现在出了这件案子,王沿的话就要打折扣,政事堂该如何面对引洛入汴这件事?”
“王相公,现在我们在这里凭空说什么都作不得数,还是等徐平和王沿回来,听听他们怎么说,再下定论如何?”
王曾见吕夷简一直一幅死人脸的表情,心中愈发觉得不安,先前商量好的事,他不会变卦吧?以吕夷简的操守,这可真说不好。
现在王沿如何王曾也不关心了,他所担心的由此让徐平占了上风,真地就要开工修渠。自赵祯亲政以来,宰执除了吕夷简全部换过,政事也大规模更张,尤其是徐平管下的那部分三司,着实做出了几件大事。
自太宗后期,特别是到了真宗朝,天下就以修养生息为主。前宰相吕端曾有一句名言:“利不百,不变法。”正是说明了当时朝野上下的想法。
哪怕徐平做的事情全部都是对朝廷有利的,王曾也还是隐隐地担心,他不反对变革,但反对剧烈的变革。三司现在做的事情,如果再加上一件引洛入汴的工程,对天下的影响就太大了。赵祯与徐平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如果真让他们一件一件大事做下去,再事事成功的话,这车到了后面可能就刹不住了。
为政最重要是平稳,执政者更是不能无端生事,这是前几任宰相一直坚持的,把王曾提拔起来的王旦便是榜样。丁谓当政,怂恿真宗皇帝东封西祀,给天下惹出了多少大乱子?还是不全靠着王旦老成,把那段时期渡了过去。
王曾入政事堂,一是看不顺眼吕夷简大权独揽,而且私心过重。虽然两人曾经关系亲密无间,都是王旦一手提拔起来应对丁谓的人才,但现在却经常争吵。再一个就是怕赵祯年轻气盛,为了摆脱天圣年间刘太后当政的影响,朝政改变过于剧烈。
这次好不容易与吕夷简达成一致,把徐平的势头暂时压下去,可不能因为这样一件偶然的事情出现反复。而现在看吕夷简的态度,事情真是不好说了。
王曾想不明白,吕夷简怎么态度就忽然变了呢?
然而在吕夷简看来,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