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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富贵-第7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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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错,不要去延州,到秦州去。我们当年在洛阳,就是徐经略主事,方方面面看起来他做事靠得住。而且公司、银行这些,本来就是徐经略在大宋搞起来的,跟他说才有用处。你只要在那里讨到口信,我们回到宋境不问前罪,年后我也到那里去就是。”

    病尉迟想了好一会,才道:“这位经略我们是打过交道的,多少知道一点。哥哥,不是我说,拿着金银到他那里只怕用处不大。要让他免了前罪,只怕要有其他好处才行。”

    童大郎抬起头,看着冬日里无垠的夜空,天上布满繁星,如同镶满宝石一般。冷风从黑夜里窜出来,扑在脸上,一片冰凉。

    沉默许久,童大郎才叹了口气:“其他好处?若真是如此,无非是我跟张元一起搞什么银行、公司,给他搞垮了就是。打仗没钱,党项能支撑多久?这好处够不够?”

    自元昊继位,连年对外征战,国力消耗巨大。现在跟大宋战事起来,花钱便就如流水一般,支撑起来分外艰难。本来靠着青白盐,走私到宋境能换不少钱回来,现在大宋在陕西路低价卖细白盐,绝了这条财路。不但是绝了党项走私的财路,现在还反过来,党项的沿边地区很多都开始使用走私来的大宋细盐,就连兴庆府里好的酒楼都用大宋细盐,对党项的财政更是雪上加霜。番人在财政上不精细,元昊等首领对这些事不放在心上,非到举国皆反,他是不会承认战争让国内民不聊生的。但童大郎这些人总是接触过经济,却看得出来,这样下去,只要两三年间党项连出征的军粮都凑不齐。

    如果,断了党项想靠纸币揽财的路子,他们还靠什么支撑战事?别的边帅说不好,在秦州的徐平是一定能看出这一点的。童大郎本来在黄河边烧窖,过得开心快活,莫名其妙卷进赌案里,发配充军,从此人生走上了另一条路。当年处置他的,就是徐平,而到洛阳犯下大案,京西路的都转运使还是徐平。两人身份悬殊,没有接触的机会,但童大郎感觉得出来,这样的机会送到徐平面前,他一定会抓住的。

    想做成一件事难,但想搞垮一件事就容易多了。现在张罗着银行、公司的张元,实际上没有接触过这些,大宋开始这些改革的时候,他正在陕西路沿边装神弄鬼呢。厉中坛只想赚钱,金山银山摆在面前,他连亲爹都能卖,更何况张元、吴昊。

第100章 南来归宋

    西使城由朝廷新赐名定西城,此时已经成了秦凤路的军事基地,曹克明部和刘兼济部的军队分批到这里来整训。此时镇戎军的通判已经由田京接任,原通判范祥调来秦州,种世衡改换军职,为刘兼济军的副都指挥使。与曹克明搭档的副都指挥使,则是原泾原路都监张。张也是进士出身,党项反叛之后,以文改武,来到西北。

    已近年关,到处都是一副热闹景象,好像空气里都满是酒肉的味道。走不多远,就看见路边支着大锅,里面热腾腾地煮着牛羊肉。

    此地原来的蕃部基本被一扫而空,凡是参与禹藏花麻南侵的部族,全部被夷族帐,青壮解到南部几州和利州路去运粮,妇孺配入营田务。这些部族的牛羊,全部成了秦州军的缴获。用来繁殖的先由新设的牧马司挑选,剩下品相好的被营田务挑走,其余的发卖,发卖不完的,只好宰了吃掉。蕃部被灭,大群牲畜聚到一起,冗余无用的太多。

    此时秦州境内牛羊肉的价格降到了历史低点,帅府和三司铺子雇了很多人制作咸肉和肉干,并且从渭河里起大冰块向中原贩运,还是消化不了。

    病尉迟随着一个兵士走在西使城的街道上,看着路两边热气腾腾的景象,有一种荒谬的感觉。一路南来,党项境内死气沉沉,跟这里比,简直就像死地一般。

    此时太阳还躲在远方大山的后面,天边只有一抹嫣红,夜晚的凉意没有退去,地上的寒霜白花花的,像是下了一场雪一般。

    到了新设的帅府外面,带着病尉迟的兵士看看天边,道:“天时还早,李机宜只怕还没有视事,我们且等一等。这么冷的天气,看你也冻坏了,走,我请你喝一碗热汤。”

    说着,带病尉迟到了不远处路边的一个大棚子。棚子前面支了一口大锅,里面热腾腾地翻滚着羊肉,旁边案上是堆得山一样的大饼。

    到棚子下面的桌旁坐下,兵士高声道:“主管,来两碗肉汤,里面切些好肉,我要请客人!再来两块饼,好酒也来一碗,去去寒气!”

    里面一个厮答应一声,飞快地跑到大锅边,拿了一个粗瓷大碗盛汤。盛了汤,又在案上取了煮好的羊肉,切了放在碗里。

    汤放到桌上,兵士道:“我夜里当值,身上没带钱,且记在账上,一会便送过来。”

    病尉迟听了,急忙从身上摸了一枝银钗出来,塞在小厮的手里,口中道:“此来多有打扰哥哥,怎么还敢要你费钱?这枝钗子,该值酒肉钱了!”

    兵士把小厮手里的钗子一把取了过来,塞给病尉迟,笑道:“军中规矩,这个时候却不能吃你酒肉。若是今日顺利,你出来再请我,那才另算。”

    病尉迟哪里肯收?使劲把钗子向兵士的手里塞。

    兵士道:“军法森严,我若真是吃了你的酒,军中必然有责罚。兄弟,我们这里公事私事要分明,我现在当差,不能吃你的请。若是真有意,事后请我,那是另一回事。”

    病尉迟听这兵士说了两次事后请他,哪里还不明白意思?知道可能军中真有这样的规矩,事后补请便就不在限制了,便收起钗子,不再坚持。

    从兴庆府到西寿监军司,党项官方规定的驿路里程是十五日,病尉迟走了十八天,等到西使城,又费了十天,此时已是腊月中旬了。到了西使城,他被巡逻的兵士截住,一问是从兴庆府来的,便就交到了李璋所辖的机宜司这里。刺探军情、巡捕细作,这些事情都是机宜司在管,现尉迟知道这消息,自然加意笼络这个当值的兵士。

    饼和酒上来,因为当值,兵士并不敢饮酒,只是让病尉迟喝了去寒。吃饱喝足,看看天边的太阳探出头来,兵士才带着病尉迟进了帅府,去见李璋。

    秦州的政事徐平已经放权给石延年和范祥两位通判,自己把帅帐移到定西城,专心处理军事。清早起洗漱完毕,正要到曹克明军中巡视,就见李璋急匆匆地进来。

    向前行礼,李璋叉手道:“节帅,今日从兴庆府来了一个人,说自己原是宋人,因为犯了案才逃到党项避祸。他知道些张元的事情,我不好自己作主。”

    徐平看看窗外,太阳刚刚升起来,并不急着出门,便道:“好,你把人带过来,我问一问。张元正在给昊贼开银行呢,我这里可是一直盼着他把银行快些开起来。”

    李璋应诺,转身出去,不大一会带了病尉迟进来。

    一进帅帐,病尉迟跪在地上行礼,口中道:“小民拜见经略相公。”

    徐平看了看李璋,对病尉迟道:“你倒是乖巧,没有认错人。起来说话。”

    病尉迟起身,口中说道:“小民是河南府人氏,自小长在洛阳城。经略相公在京西路做转运使,小的在路旁见过,是以认得。”

    徐平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元昊为人狡诈,向大宋境内派了不少细作,虽然徐平以后世的眼光来看,这些间谍活计做得相当粗糙,但在这个年代,却让宋朝非常头痛。

    此时东线党项的攻势已经开始,延州的门户金明寨,便被元昊以间谍混入攻破。对于党项来人,不查清底细,他们说的一个字徐平都不相信。

    吩咐兵士上了茶来,让病尉迟喝了压惊,徐平坐下,让他说清来意。

    扭捏了一下,病尉迟道:“小的以前在洛阳城厮混,日常只在天津桥那里混口饭吃。后来不合白日里抢了张相公的家人,被发配充军,认识了童大郎。后来遇赦,因为童大郎的窖口被人夺了,没奈何,回到洛阳城里。因为河南府孙通判的家人要虚开公司,便认了童大郎作本家,应付官面上的人。后来事发,小的与童大郎卷了些金银,放了一把火,一走了之。我俩犯了死罪,只好逃到党项,想着好歹混一世”

    听到这里,一直眯着眼的徐平猛地睁开眼睛,看着病尉迟道:“龙门镇那一场火,是你们两个放的?当时到处找不见人,没想到你们是逃到党项来!”

    病尉迟不知道徐平的意思,一下跪在地上:“是小的们放的,当时无知,犯下死罪!”

    徐平笑道:“你不用怕,当时你们没伤及无辜,事情过去就过去了。起来说话!”

    病尉迟战战兢兢地起身,站在一边,偷眼看徐平,还是有些忐忑。此次南来,关系的不仅仅是自己,还有童大郎的生死,都在徐平的一念之间。

第101章 抽血

    看了看病尉迟紧紧绞在一起的手,徐平道:“既往不咎,龙门镇的案子已经完结,我不可能在千里之外还算旧账。你说了解张元的事,便就从怎么认识他说起吧。”

    病尉迟强行平静心神,理了一下思路道:“小的两人到了党项,辗转到兴庆府。在今年年初,又有一个从开封府到兴庆府避祸的,住处离我们不远。我们两个远在异乡,想知道大宋的一些消息,自然就跟这人走得近了一些。”

    见徐平不再说话,李璋问道:“那人叫什么名字?犯了什么事?”

    “那人叫厉中坛,是在开封府结识了一位官人,从新开的银行里骗贷出来”

    听到这里,徐平叹了口气:“又一个,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在大宋开假公司骗钱的几个,全都聚到一起去了。这样说来,倒是张元成了门外汉。”

    偷眼看看徐平面色不变,病尉迟小心道:“经略相公说的是。其实各路亡命逃到党项避祸的也有不少,只是这厉中坛犯的案子与我和童大郎相仿,才走得近一些。厉中坛到党项的时候,刚好跟张元、吴昊两人同路,经过他,我们才认识。”

    最近一年大家在兴庆府的生活病尉迟简要略过,最后道:“自今年叛宋,大宋绝了跟党项的边榷,又断了他们青白盐的财路,昊贼要用兵,难免捉襟见肘。不知张元是怎么跟党项当权的张家勾搭上,建议昊贼学着大宋开银行印纸币,如此一来便用度不缺。最近两三个月,张元一直在忙碌此事。前些日子,这厮找到我们兄弟,说是只开银行,印了纸币无非是从民间敛财,想让我们兄弟帮着他搞些公司出来。”

    徐平微笑道:“那你们有没有帮他们?”

    “我们兄弟是汉人,不得已到党项避祸,渡此余生罢了,怎么能够帮着番人做事?只是现在张元势大,若是一口回绝了他,难免杀身之祸。我们兄弟商议,由童大郎先在兴庆府虚与委蛇,我到宋境来,面见经略相公,讨个主意。”

    徐平抬起头,看着病尉迟道:“那兄弟两个,是怎么想的?”

    病尉迟被徐平看得心慌,期期艾艾地道:“童大哥的意思,若是经略相公有意,便就给张元把此事做坏,党项没有了钱,还怎么打仗?若是有些许功劳,希望能免去前罪。”

    “不管有没有功劳,你们只要忠心为朝廷做事,都可以不究过往,这一点我可以答允你们。不过,认为把事情做坏,党项就没了钱打仗,就有些玩笑了。若是如此容易,朝廷又何苦在陕西路集中数十万大军,甘冒奇险。好了,你先下去歇息,到底在你们在兴府府要做什么,过后再告诉你。放心,一定比你们想的容易。”

    徐平说完,示意李璋把人带下去,先安排住处让病尉迟住下来。

    出去安置妥了,李璋又回到徐平这里,道:“节帅,依我所见,童大郎和病尉迟既然跟张元混在一起,在党项颇见信任,不如就让他们帮着做些事情。”

    徐平让李璋坐下,对他道:“那你觉得,这两人可以帮着我们做什么呢?”

    李璋略一沉吟,道:“便如童大郎说的,把党项的银行和公司搞砸了也好。今冬东边西边各一场大战,党项要耗不少钱粮,绝了他们的财路,来年少费不少手脚!”

    徐平摇摇头,笑道:“兄弟,你想的差了,或者说被童大郎的想法带偏了。在党项,你首先要明白,他们掌权用人,是有次序的。第一是土著番人,第二是土著汉人,再后来才是吐蕃、杂羌等番人,最下一等的,是投降党项的汉人。党项的武事,是掌控在他们境内的土著番人手中,如野利、嵬名等族,相继掌军队大权。而党项的文事,则多是那里土著的汉人在管,其中又以张姓权势最大,如主谋议的张陟、张绛、张文显等辈。张元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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