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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要命。”云八月忍不住皱眉头,救完了小的,还得救大的,
少年原本苍白的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忽然手中刀光一闪,向自己的脚削下去,云八月大吃一惊,扑上去拖住他,那一刀就扎在了她的手臂上。她痛得尖叫一声,差点昏过去。
“你疯了?”云八月气极,这下可好,都是伤病号,谁也不用嫌弃谁。
少年见伤到了她,一点都不觉得愧疚:“我不能原谅自己的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要命啊——”云八月好想死,为什么她总是碰到奇怪的人,“现在你扎到我,手也犯了错,干脆把手和脚一并都削下去吧!”
少年拿六月湖水般的眸子瞧她:“你怎么能跟我比?”
瞧这话说的,云八月越发觉得自己人穷命贱。
“痛死啦。”她挣扎着把兽夹打开,少年雪白的衣衫已经被血浸透了,伤口看起来有点吓人,“太晚了,只能帮你简单处理一下,明天再到镇上去买药。”
幸好云八月伤得不是很重,刀歪了,从手臂上堪堪划过去。
可是仍然痛得不能入睡,云八月整夜守着那锅糖,金是百练才能成就,上好的糖也需要九转周折无数道工序,香气越来越浓冽,让人如痴如醉,为什么会说这是害人的东西?
她向少年望过去,发现他也没睡着。
“喂。”他叫她。
“干嘛?”云八月没好气。
“江湖中的人称我十一少,但其实我姓桂。”
“桂十一?”半夜里不睡觉就为了告诉她这个?
少年傲慢地微垂了眼帘:“请对我使用敬语。”
呃,好吧,云八月想,这天晚上她收获真丰富,捡了一只狐狸,一个少爷,还有老大一条伤疤。
药店开在攀龙镇上,要过一条河,走十五里山路。
赶到的时候太阳正挂在头顶上,云八月不好意思找少爷要钱,可是实在穷,只好把家里唯一的一张毯子抵给了掌柜的,毯子换了金创药,伤湿去痛膏,还有为数不多的狐狸食饵。
往回走要路过一家酒楼,云八月的鼻子一向比别要灵敏,闻到饭菜的香气,肚子里咕的一声轻响。
饿了,从昨天中午到现在都没有吃东西,她是肉做的,又不是铁打的。
云八月站在酒楼下面流口水,一不留神,旁边伸过来一只手,抄了她腋下的包裹,拔腿就跑。她半天才纳过闷来,金创药,又不是什么好东西,怎么会有人连这个都抢。她一边追一边气得直哭,这些不要脸的东西,就只会欺负她。
那小贼见甩脱了八月,放慢了脚步,大摇大摆地往前走,包裹很重,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他正想打开来看看,忽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做贼心虚,抱着包裹往后躲了几步,见是个笑眼盈盈的年轻人,长得真好看,呃,小贼停了停又想,真他妈的不是一般的好看。
他心里直犯酸水,想把这个长了一脸桃花相的家伙的脸划花了。
可那年轻人却笑着跟他说:“包裹给我。”
哈?小贼瞪大了眼,黑吃黑呀?想跟老子抢,也不看看你那小身段儿。
年轻人从怀里拿出个东西,在小贼眼前一晃,没等他看清楚就收了回去,可小贼眼已经直了。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大爷,你是我的大爷,包裹给你,我什么都给你,你放过我吧……”
年轻人心平气和地拿过包裹,顺着原路往回走,果然云八月还在路口前东张西望,正晌午的日头照在她脸上,粉嫩鲜活,连耳细小的绒毛都清晰可见。
年轻人从身后摸了摸她的耳垂,真软,让人想起刚出生的鲜木耳。
似乎还能嗅到淡淡的香气。
云八月吓了一跳,回头一看,简直发疯,又是这个人,又是这个人,她所有的倒霉事儿好像都是从遇见他开始的。
不过那年轻人把包裹往她怀里一丢,又说了一句话,云八月就立刻没声没息了。
那年轻人说的是:“想吃点儿什么?”
俗话说民以食为天,云八月屈服也不是没有道理的。更何况,她长这么大都没有进过酒楼,这是头一次,酒楼不愧是酒楼,连椅背上雕的花都栩栩如生。菜一端上来,云八月就风卷残云吃了个精光,直到最后一小口才很不好意思地抬起头:“你吃……”
“吃你的口水?”那年轻人看着六个空空如野的盘子,只有其实中一个正中间剩了一小堆菜,真能吃,而且好像还带着那么点儿意犹未尽的意思。
云八月脸红了,不管怎么说,一个没出阁的姑娘这么能吃都不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
那年轻人吩咐小二:“照这个样子再来一份儿。”
云八月急忙摇手:“吃不了了吃不了了。”
那人微瞄了她一眼:“吃不了赏我总可以吧。”
云八月脸更红了,羞答答地低下头。
那年轻人扶着下巴想,这女孩儿真好玩,不管是害羞害怕还是害人都后知后觉,总是比正常人慢一步,是做了再说的典型。他从衣袖里摸出一个小瓶子塞到云八月手里,她的掌心软而暖,握住了就不想放开,云八月好容易才抽出自己的手,想跟他争,一眼瞄到满桌子的菜,又觉得自己没立场,有点卖身求饭的悲惨。
但小瓶子却落在了手里,晶莹剔透,从外可以看见里面淡紫色的粉末,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琉璃瓶?然而云八月再无知也曾听说过,这么贵重的东西,从来都只有皇宫大内的人才能拥有,这个人他……云八月惊疑不定地看过去。
他却只是笑,眼晴笑成了两朵花,忽然凑近了云八月问:“我好看还是你家里那只狐狸男好看?”
云八月吓坏了,妖怪啊,为什么每个人都知道她背后发生的事?
“你收留了野男人,我心里嫉妒的很呢。”
云八月没说话,却在心里暗暗地想,少玩我了,谁看不出来你那一脸的桃花相。
“把这个给他吃下去。”那人指指她手里的瓶子。
“咦?”云八月下意识地叫起来,“你想干嘛?”
“你还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为什么每个人都这么问,她又不是万事皆通的先知。
那年轻人笑了笑:“果然不是江湖中人,桂十一少的名字你都没有听说过,他是中原第一杀手,身上背负了上百条性命,是当今圣上钦笔钩画的要犯,如今各处的官府都在悬赏缉拿他。”
哈?云八月咧开嘴,就那个一脚踩到兽夹上的傻狐狸男?
“他也说你不是好人,你想害死我呢。”
“你信他还是信我呢?“那年轻人笑眯了眼,很开心的样子。
云八月迟疑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她宁愿去相信那个狐狸男,女人的直觉真是不可思义的东西,完全没有任何根据,她就是觉得眼前这个人不是个好人。
“我是当朝四大名捕之首,奉命来揖拿桂十一。”那年轻人拿出官府腰牌在云八月眼前晃,见她两眼晃成了豆挤眼,才慢慢收回去,“你给他下药那是为民除害。”
“不要,你想抓他那就自己去抓,干嘛要用我。”
“那——我要是说,我们是其实是一家人,咱俩六岁的时候就定过亲,我呢?是你的未婚夫,你也不肯帮我?”
“啊啊啊啊?”云八月彻底石化,半天才回过神,匆匆忙忙的指挥小二把六个菜打包,一眼都不去看那人,拎着包裹就冲回了家去。
一路上边走边念叨,信你才有鬼信你才有鬼。
可是心里还是长出了小小的鬼。
那个长了一双滥情桃花眼的男人,他的手掌坚定有力,他的怀抱异常温暖,他有最完美而柔软的双唇。
他要真的是她未婚夫的话——云八月只觉得头皮一炸,早晚有一天他卖妻求荣她也会冲到最前面替他数钱。
最后的最后,云八月终于想起来,她忘记问那张糖方子的事了。
三 缘孽
三 缘孽
一回家云八月就被眼前的情形惊呆了,鸡笼子大敞四开着,剩下几只小幼仔躲在最里面瑟瑟发抖。她深了吸了一口气,让怒火尽量的往下压,好吧,她知道家里养了两只狐狸,可是抓鸡也得看主人是不是?
云八月推开屋门,果然满屋子鸡毛,那位少爷正歪在床上看球球吃得开心,幸好,他还没跟着下手。云八月把饭菜丢给他,桂十一少懒洋洋地看了两眼:“我可不吃口水菜。”
“不吃就饿着。”云八月拿白眼翻他。以前她没接触过几个男人,从来都不知道男人是这么恶劣无耻傲慢的生物。她翻出金创药,让少爷把他高贵的足伸出来。涂着药忽然想起来:“对了,你跟那个滥桃花的家伙到底是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桂十一少的声音很好听,他的脚也白得出奇,垂在床边的手指像玉一样,“他一直想抓我而已。”
伤药有点粘稠,云八月找了点药油兑上,伺候少爷她特别的心甘情愿,总觉得就好像……好像……小时候爹投身的大户人家里有白玉雕塑,完美得有一丝伤痕都让人痛心:“你还真是杀手啊?”
“我已经说过了。”
“那为什么要杀我呢?”
“谁叫你做那糖。”
“糖又有哪里惹到你了?”
桂十一少碧绿的眼珠一瞬不瞬地盯着她:“说你傻,你还真不是普通的傻。”
“你才傻呢。”云八月站起身,挺不高兴地回他一句。虽然她的确是有点不灵透,但也不用说得这么明白吧。
“这糖吃了会上瘾。”
云八月一怔:“什么?”
“这样浓重的香气,其实是一种名为阿芙蓉的药物,小能疗伤,大则成隐,日久伤身,多强壮的人一沾上这种东西,一辈子都摆脱不了。”
“听起来很神奇的样子啊。”云八月觉得这种事比桃花男是她的未婚夫更不可信,但少爷他跟别人不一样,他骄傲,不会开玩笑,也不会说谎。就算他说天上会掉银子,云八月也要端着盆到外面去接。
桂十一少的脸色却有些难看,他半伏下身,一手掩住伤口:“你在镇上碰到兰亭玉了?”
“那是谁啊?”怎么会起个这么花稍的名字?
“就是那个一脸桃花相的家伙。”
“对,他让我给你下药,我不肯,就跑回来了。”
桂十一少爷脸色大变,举超短剑就向伤口剜去,敷着药的伤口已经开始有灼痛的感觉,他下手极狠,几下起落就把周围的腐肉都剜了下去,血流出来,一会儿功夫就浸透了被褥。
云八月吓得一声也不哼,见桂十一少咬牙按住伤口,血还是狂喷不止,她急忙扯了布条七手八脚地给他缠住伤处。他抬脚踢开她,云八月跌倒地上,眼看他手中刀光一闪,已经到了近前。她捂着嘴瞪大眼晴,那刀就硬生生地在她鼻尖处停了下来。
她在哭。
眼泪含在眼眶里,只要轻轻一碰,就会像海水一样一泻千里。
“笨死了——”桂十一少叹了口气,收刀在手,随手一挥,就把那金创药打飞到了锅里,糖仍在煮,药香和着糖香,瞬间就弥漫了整间屋子。
云八月惊呼一声,挣扎着站起来,那糖……那糖是她多少天来的心血,即便是他们都说,那是害人的东西——可是,就像他人眼中不肖的孩子一样,作为母亲又怎么会承认?
到这时候她也只是惦记着她的糖。桂十一少怒火中烧,一把扼住了她的喉咙,杀掉她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可为什么他竟会下不了手?
水渍落在了手背上,很烫,令人心里一惊。
云八月隐约想起了小时候,家里总是被各种甜美的香气包围着,那是只有她会记得的一场美梦:“我爹曾是关西最好的制糖师傅,他做了一辈子的糖,到后来,味觉嗅觉全都毁了,他再也不知道什么是甜的,什么是咸的,可就算是这样,我也情愿把赚来的钱都用在做糖上,这些事,你……你永远都不会明白……”
小小的她是在襁包里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一生与糖为伴。
桂十一少的确是不明白,他的脚很痛,手也很痛,他放开了八月,她就顺着墙壁慢慢地滑坐下去:“坏透了,那个姓兰的。”
他早就料到心软人也软的云八月不可能会给桂十一少下毒,包裹还给她的时候,里面早已经加足了料。
“他打不过你吗?一个大男人干什么老这么鬼鬼祟祟的,他想抓你就来抓啊,老隔着我的手算计你是什么意思啊?”
“傻八月。”桂十一少摸了摸她的头,她在颤抖,又哭了。
他对你的恶意你难道看不出来吗?为什么要自欺欺人的钻进一个名为抓捕的陷阱?
“我其实……并不是中原人。”
“啊?”
“桂是国名,位于大漠西域的最边缘,守着珍贵的河流,以盛产桂花而闻名于世,有一年邻国为我们王上献了一张做糖用的配方,做出来的糖让整个国家的人如痴如醉,日子久了,不事生产,精神委靡,邻国发兵一举夺下了桂国的领土,我们这些亡国之民都流落在外,但只要知道还有人在按这种配方做糖的话,我是绝不会放过他的——”
绝不会放过……
那个姓兰的人他明明知道,却还是要把这张制糖的方子塞给她,他和她的相遇,如今想起来是这么的莫名奇妙,他说他是她的未婚夫,他对她轻薄而心存恶意的态度——
那明明是——
云八月猛地站起来往外走,六岁那年的事,爹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