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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哄笑,中年人老脸一红,也感觉他女儿有点不要脸——自古都是女孩将要成年的时候被人订下,哪有上赶着等着汉子的?这是要多嫁不出去啊?
姑娘排开众人,走到长安面前,说道:“喂,我叫做阿兰,你叫什么名字?我嫁给你好不好?”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连人家叫什么都不知道,便跑上来嚷嚷着要嫁给人家,阿兰的阿爹看起来要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长安简直是受到了惊吓,蹭一下往后退了一大步,瞪圆了眼睛望着这比他还要矮一头、却气势汹汹的大胆姑娘。
阿兰追问道:“你说,我好看不好看?”
长安觉得自己点头也不对,摇头也不对,汗毛都竖起来了。
阿兰泼辣得要命,步步紧逼,她往前一步,长安便往后退一步,退到人堆里,又被起哄的汉子们给推了出来,阿兰的阿爹跺脚呵斥道:“阿兰,你给我过来!不嫌丢人现眼么?”
阿兰道:“不嫌!”
有人使坏,故意把长安往阿兰身上推,阿兰反正是毫不介意,死猪不怕开水烫地等着他投怀送抱,谁知此时,中间却插/进了一只手,华沂终于赶到,在长安跌到人家姑娘身上之前扶住了他。
他脸上虽然依然是笑呵呵的,心里却有些不悦,心道:“好看个屁,这么大个姑娘,什么话都往外说,也不知羞耻,当众逼婚也干得出来。”
阿兰问道:“新首领,怎么说?”
阿兰她爹赶紧上前来,打算把他家门不幸的女孩领回去,可怜这位勇士一辈子英勇不善言辞,此时叨叨咕咕颠三倒四,嘴里也只能说出一句话来:“太不像话了……太不像话了!”
华沂耐下性子,老好人似的问她说道:“怎么在场这么多人,就看上我这小兄弟一个人?别吓唬他啦,他还小呢。”
阿兰一扬下巴:“他比你们都好看,还救了我的命,在我眼里,是第一等的大英雄,我当然要嫁给他!”
长安耷拉个脑袋,拼命把自己往人堆里藏,心道:我才不要娶一个嗓门这么大的姑娘,不然将来生的娃娃都和她一样,大的小的都是一天到晚叽叽喳喳,把人脑壳都吵炸了,日子可怎么过?
……他看似害羞躲闪,脑子里竟然已经忧虑起那么遥远的事,可见也是个十分有远见的人才。
华沂眼珠一转,知道长安虽然手黑,但却喜欢清静,不十分愿意跟人发生冲突,于是扬声问道:“打算追求阿兰姑娘的小伙子们呢?都死光啦?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
果然,这一句话出口,立刻有一个赤/裸着上身、年轻英俊的兽人站了出来,捶打了一下自己的胸口,对长安道:“我!我要向你挑战!赢得我心爱的姑娘!”
此言一出,顿时又有几个人站了出来,不知是真心想追求阿兰,还是纯属起哄。
北方的部落就是这样,年轻的时候为了姑娘决斗,死个把人不算什么,死了人,用大木盆舀水冲了地,大家照样在上面酒肉娱乐,谁也不会见了血便大惊小怪。
不管怎么说,这么多人肯为了阿兰决斗,她总算是很有面子,然而她一双眼睛却还是看着长安,期待着他回答。
谁知长安却丝毫不能理解这些男儿们满腔热血的感情,他好不容易逮着个台阶下,立刻痛痛快快地说道:“不用决斗,我打不过你们,自便吧。”
他这样不假思索,这些亲眼见了他杀人、又从小被灌输着“荣誉大于一切”的想法长大的兽人们脸上都一阵空白,一直冷眼旁观的黑鹰部落卡佐却不合时宜地大笑了起来,排开人群,搂住长安的肩膀,笑道:“你这小子有想法,我喜欢,走!到我们那边喝酒去!”
一场风波便这样就稀里糊涂地结束了。
华沂看着卡佐的背影,眯了一下眼,心道:什么是“我们那边”?
索莱木却又不知什么时候冒了出来,一边陪着他往高台上走去,一边轻声说道:“怎么,你希望他们进来便能融入巨山,从此像原住民一样其乐融融?这些‘外来人’,分走他们的食物和奴隶。来的是几十条光棍,迟早要成家,到时候更少不得一番争抢,互相可还有得掐。”
华沂沉沉地“嗯”了一声,并没有说什么。
索莱木突然住了口,笑道:“看来你明白,那我便不多说了。”
新来的飞鹰部落和原住民之间的矛盾,对于华沂这个新首领而言,自然是有好处的,下面的人相互有牵制,首领才能平衡局面、说一不二。
华沂脑子里很快便有了个方案。
然而就在这时,索莱木嘴里的一句话却如天外飞仙一般地降临到他耳朵里,炸得华沂险些没跳起来。
索莱木将声音压得仿佛耳语,问道:“我说你对那孩子是有什么非分之想?方才说话的时候,连眼神都不对了。”
华沂怒道:“放你娘的屁!那是我兄弟,以为谁都跟你似的,一天到晚满脑子龌龊?”
索莱木奇道:“嗯?我刚才说那孩子是哪个孩子了么?”
华沂停顿了片刻,终于忍无可忍,指着他道:“滚!”
索莱木哼唧一声,猥琐地冲他呲牙一笑,他脸不干净,一口牙倒是雪白雪白的,看起来分外滑稽。
华沂大步跨上高台,眼不见为净,真心希望索莱木能滚远一点。
可惜索莱木没意识到自己这么讨人嫌,反而哼着小调坐在高台底下,不慌不忙地拿出了他那一把香,正了正帽子,念念有词地烧起香来。
上面新老首领交接,他便在下面例行他的每天三小拜,这一回,是要拜赐予他高帽的天空之神,因此他拜得格外隆重。
上下呼应,简直成了个奇景。
可是新老首领都当没看见,其他人除了多看他几眼,倒也不敢说什么。
谁都知道,这其貌不扬的亚兽人,瞧着身上不过一把骨头二两肉的模样,像是一脚能被人踩死,却是个货真价实的老亡客。
传闻说他能左右阴晴云雨,大陆上、天空中、深海里发生的事他无所不知,“诸神使者”并不是骗人的。
29、第二十九章请神
一个人站出来反抗,死了,其他人自然就老实了——他们默默地看着形容憔悴、却依然有一副大骨架的兽人囚犯的尸体被抬出去,一致都是沉默,觉得这人是疯了。
所以他们按照传统,在有幸保住了命之后,理所当然地变成了奴隶,被分配个部落中的人。华沂对于分赃这件事,显然十分有经验,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分的,反正大家伙看起来都毫无意见。
长安在庆典结束以后,回到自己的帐篷里,竟然也发现那里多了一个带着脚镣和手铐的小崽子。
小孩不过七八岁大,还没长过长安的腰,正在刷一个草席,见长安进来,便默不作声地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脏兮兮的一张小脸上有一双黑亮黑亮的眼睛,一声不吭地盯着长安,口气颇为不客气地说道:“我是你的奴隶。”
长安皱皱眉,问道:“你叫什么?”
“路达。”
小孩路达说完,抬起沉重的手抹了一把鼻涕,垂下头,表情漠然地放下手的活计,然后叮叮当当地走到木桌前,端起水碗,捧起水罐倒了一碗,把水罐“碰”一声丢在了桌子上,把水花渐得到处都是,话也不说一句,便又低着头继续做刚才的事,仿佛屋里没有长安这么个人。
长安在门口站了一会,他没有什么地盘的意识,只是觉得屋里多了个人非常别扭,便走到床边,弯腰提起自己的刀,转身要离开,然而路过桌边的时候,他的脚步又顿了一下,端起那碗洒得只剩下一半的水,两口牛饮进去,这才走了。
他扛着自己的大马刀,径自走到部落边缘,经过一次庆典,这一回巨山部落里的人都认识了他,甚至有女人三五一群地对他指指点点,窃窃私语,长安都假装没看见,谁对他打招呼,他便对谁简短地点个头,然后以更快的速度离开。
就在他准备一头钻进林子的时候,远处突然有人大声叫道:“长安!”
声音似乎有些惶急,长安一回头,发现华沂大步向他走来,步履太匆忙,额角还见了了汗。他一把抓住长安的胳膊,大声问道:“你要干什么去?”
长安愣了愣,说道:“打猎。”
华沂听了他这话,并没有放下心来,近乎逼问地说道:“打完猎呢?”
长安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烤着吃。”
华沂抬手在他脑门上用力一推,把他推得往后退了一步,唾沫星子差点喷到长安脸上,华沂吹胡子瞪眼地对他说道:“废话,谁问你怎么吃?你莫不是想打完吃完便自己走人了吧?”
长安一直扛着刀,也怪累的,没弄明白对方是什么意思,便将马刀戳在了地上扶着,十分耐心地问道:“我把你送回来了,还有别的事么?”
华沂简直要气结。
他本来在忙,索莱木告诉他部落里的有些人以前跟黑鹰部落有仇,怕是一会要起冲突,叫他留神,华沂才刚安排好人去盯着那两边,谁知正好听见打水的老嬷跟别人提起长安一个人“扛着个房梁”往南边的森林走,登时就知道要坏,连忙心急火燎地赶了过来。
华沂深吸了两口气,通过多日相处,他已经知道了,这位兄弟脑子大概同别人不大一样,用寻常道理说不明白,便缓下口气,谆谆善诱地道:“这里不好么?留在这跟我们一起生活不好么?”
长安思索了一阵,反问道:“留在这?”
华沂叹了口气,继续语重心长:“兄弟,我拿你当我过命的亲兄弟,与索莱木他们一样,只要我不死,便不会背叛你们——有些事你久居深山,不大明白,人,总是要跟人住在一起的,做人纵然难,纵然麻烦事一桩又一桩,可你若总是避着人群,与那林中猛兽殊无二致,你怎么能明白做人是个什么滋味?”
长安依然是那样一副可有可无的表情,但他听了这话,想了片刻,却点了一下头,道:“嗯。”
华沂准备要跟他长篇大论一番,打定了主意就是要连忽悠再骗,也要把他给留下来,却叫他这一声“嗯”给弄懵了,他噎了好一会,才问道:“这‘嗯’是什么意思?”
长安道:“行。”
他轻飘飘地说了这个字,便不紧不慢地绕过华沂,继续拖着他的大刀往林子里走去,华沂忙叫住他:“不是说行了么?怎么又走?要干嘛去?”
长安扫了他一眼,觉得华沂忘性太大,刚说完的话,都叫他听到狗肚子里去了么?但他心里这样想,嘴里却还是不温不火地又重新说了一遍:“我去打猎。”
华沂哭笑不得,一把拎住他的后颈,说道:“在这里短不了你的吃喝,大半夜的,你要打哪门子的猎?”
长安似乎吃了一惊,奇道:“白吃?”
华沂:“……”
部落首领与长老们通常掌握着大部分的财富,他们有权力支配财务,管理部落,分配人员,其他的事却不用亲自动手,自然有奴隶和没有手艺地位下等的亚兽去做耕种养殖之类的重活。
而打猎与操练,也更多的是为了提高在部落里面的威信,哪来首领想吃什么东西,还要自己去打的道理?
不光首领和长老,就是这些人的老婆、后代、儿子们的工布朵、护卫、乃至于一些心腹,也都是不干活的——大部落发展到一定程度,这种局面乃是自然而然,只有那些流亡出来、躲躲藏藏地仓皇成立的小部落,才浮萍一样,连这种起码的气派也没有。
对,他们管这个叫做“气派”,从来也没人说过这叫做“白吃”。
可不是白吃,他们中的大部分人,平时都干了些啥呢?华沂居然一时说不上来。
他说不上来,自然是要展开哄骗大法的,于是随口道:“那自然不是,平时不出力的人,是留下关键的时候出大力的。”
华沂说着,一把勾住长安的肩膀,把他强行往回拉去,继续道:“比方说战事,北方战事频繁,不定有哪里不长眼的幽灵部落便会打上门来,再比方说大灾,不管是天灾还是人祸,你都得帮着我扛起来……”
长安问道:“那战事与大灾什么时候来?”
华沂表情一僵:“……你能盼点好么?”
“哦。”长安点头受教,然而他怎么琢磨这件事怎么不对劲,过了片刻,又忍不住说道,“盼好,不就是盼着可以一直白吃么?”
华沂一巴掌糊上他的后脑勺,强行把他的脑袋压了下去,险些叫长安的下巴尖点到胸口,实在不愿意再看见那无知的表情。
一个长安一个索莱木,一个狗屁不懂,一个不该懂的瞎懂,简直要没治了,实在应该中和一下,华沂这样想着,便脱口了一句叫他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颇为后悔的话。
他说道:“你若是有疑惑,不如多去问问索莱木,他自称天底下第一聪明人,你最好把他问傻了,也算为民除害。”
长安这实心眼的便依言去找了索莱木。
这期间,部落中大小事宜一时间全部压到了一起,权力交接无小事,华沂要施压,要立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