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兽丛之刀-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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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也没留神他是从哪里出来的,谁也没有注意到他的动静。

陆泉却呆住了——当他还是个亡客的时候,就一直跟着华沂,他们一起做过不知道多少生死一线的任务,所以只是一眼,他便认出来,这种近乎暗杀的手段,与华沂惯用的如出一辙。

三个趁乱偷袭的巨兽,一个最凶狠的被长安砍了,一个打斗中被踹下了山崖,还有一个很快被守卫们抓住了,山顶上这场战斗很快尘埃落定。

长安借了别人的刀,依然照例是仔仔细细地把每一个凹槽都擦干净了,才溜溜达达地回到索莱木身边,还给他。

索莱木一侧身,气哼哼地颐指气使道:“给我绑好。”

长安便顺从地半蹲下来,周正地打了个结,给他绑在了腰带上。

这时,索莱木才听到这少年说道:“我其实明白你的意思,你说得对,刀不能像斧头那样,没完没了地砍木柴,但是除此之外,它也没有临战躲在刀鞘里的道理,你不用刀,不懂——那不是刀,是破铜烂铁。”

索莱木没想到这愣小子竟能说出这么有理有据的话来,登时听得一愣,只听长安又唯恐他不明白似的,指着索莱木腰上的弯刀现身说法地解释道:“就好像你那个破烂,本来就不怎么样,打出来刀柄就是歪的,再加上你老也不用,还不磨,我看离生锈不远了,等生了锈,它就是更是废物一把了,当个棍子打人都不疼。”

索莱木眼角直跳,他活到这么大,总算明白什么叫得了便宜还卖乖了——这种天然的无耻简直比华沂那种后天修炼的无耻还登峰造极。

长安发表完他的一番真知灼见,便又老老实实地回到阿叶替他打理出来的地方,洛桐的儿子原本还在那里哭,可是他眼睁睁地看着长安砍了一个人的脑袋,这会一见了他过来,吓得眼睛睁了老大,连怎么哭都忘了。

路达却不肯放过他,在长安背后探出头来,撕开自己的嘴角,做了个大大的鬼脸,生生地把洛桐的儿子给吓得一声抽泣哽在了喉咙里,登时咳了个脸红脖子粗。

长安闭目养神,对他那一脸的惊惶来了个眼不见心不烦。

山坡那头的战斗也毫无悬念,他们赢得十分漂亮,这一边只损失了三个兄弟,还有几个人轻伤。

可再小的损失,也毕竟是死了人。

此时不同以往,每一个能战斗的人都十分精贵,华沂命人把那三个死了的兄弟抬到了自己面前,目光阴沉沉地在他们身上扫了一圈,将马刀戳在地上,手指先后点过自己的眉心、嘴唇和胸口,口中喃喃地说了什么——这是部落里对死者的告别,希望他们的灵魂不要徘徊,能够一直升到没有忧愁和痛苦的地方。

他做完了这些动作,没有留情,对山溪说道:“抓住的人一个也不用留,就地斩杀,一会你带几个人,到山坡那里去,给每个尸体补一刀,省得有漏网之鱼。”

山溪应了一声,他刚要转身离开之际,一声婴儿的啼哭突然从他们背后响了起来,人们几乎是一致地回过头去。

只见阿叶长长地吁了口气,她两只手都被血迹和污物沾满了,然而她看起来却丝毫也不介意,就着一身的汗,露出了一个明亮的笑容。她在几个年长些的女人的帮助下,擦干净了刚出生的小婴儿身上的污物,然后把这个浑身红彤彤、活像一只皱巴巴的大耗子的小家伙抱了起来,笨拙地托在了手上。

那紧绷的、杀气腾腾的武士们仿佛集体被这一声啼哭给吓着了,好半晌没有人言语,弥漫的杀意却奇迹般地退了下去。

不知是谁突然一嗓子喊出声来,大呼小叫道:“吉拉,那是你的儿子啊!”

一个站在华沂身边、半身都是血迹的年轻人呆呆地看着喊话的人,简直像是听不懂人话了。

华沂一抬脚把他踹了个趔趄,笑道:“你都有儿子了,还他娘的在这愣着干什么?”

那年轻人如梦方醒一般,连滚带爬地跑了过去,一口气跑到了阿叶面前,却又不知如何是好了。阿叶见孩子的爹来了,便伸手想把孩子交给他,可这年轻人却好像受到了什么惊吓,慌慌张张地往后蹦了一大步,还没蹦好,踩着一块大石头的边,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

才见他儿子第一面,这拿不出手的老子便没出息地给儿子来了个五体投地。

路达远远地望着那被人群簇拥起来的小婴儿,脸上突然露出了一点说不清的神色,好像有些不屑,又好像是羡慕。

然而他一把头扭过来,却发现长安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正看着自己。

路达忙低下头,用手指戳着地面上的泥土。

长安突然开口问他:“你阿爹呢?”

路达僵硬了片刻,说道:“死了。”

“哦。”长安应了一声,过了一会,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他说道,“我原来也有个阿爹,不过不是亲生的。”

路达难得跟他搭几句话,忍不住又抬起了头,看着他问道:“在哪呢?”

“也死了。”长安说道,“被人害死了。”

路达一愣。

长安却好像眨眼间便遗忘了这个话题,突然说道:“你老看着我的刀做什么?是想学么?”

路达吃了一惊,没想到他自以为偷偷地看,还是被发现了。

他一时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有些害怕,又有些羞愧,可长安却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了小奴隶一眼,说道:“想学也可以,我可以教你。”

路达睁大了眼睛,可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长安人已经走了——他还从没见过刚出生的小崽子,难得地想去凑个热闹、长个见识。

洛桐的儿子在一边眼巴巴地听着他们说话,他几次三番地想开口,然而脸都憋红了,也没有鼓足勇气,这会长安人已经走远了,他迟来的勇气才终于叫他蚊子似的嗡嗡道:“我……我也想学……”

面对他,路达立刻换了一张面孔,趾高气扬地哼道:“你想?你想上天不想?”

洛桐的儿子两眼含着热泪,摆出了一副受气包的模样,委委屈屈地看着他。路达环顾左右,发现没有人注意他,于是跳起来,又把比他高一头的洛桐儿子推了个跟头,洋洋得意地走了。

第二日,华沂便令众人整理行囊,要从另一侧下山,继续赶路。

就在他们上路后的第十天,正值正午,然而领路的索莱木走着走着,却突然站住了,不由分说地道:“往回走。”

他这一句话很快从队伍开头传到了尾部,一直走在最后面的华沂连忙从队尾跑到了队头,老远便对索莱木嚷嚷道:“怎么了怎么了?又闹了什么幺蛾子?”

索莱木面色凝重,简短地说道:“要下雨,我们刚才经过的地方有山洞,现在你得听我的,带人立刻往回走,往山洞那里躲,越快越好!”

“贼天气,没事折腾人玩,老子要是再长个几丈,早晚捅它个窟窿出来。”华沂说完,叹了口气,对着天的方向做了个非常下流的手势,大声道,“兽人!身强力壮的有一个算一个,都给我化兽,跑不快的都做到他们的背上,别拖后腿,往回撤,快!”

众人万分狐疑,然而连日来对这位新首领的信任度已经快要达到顶点,没有人出来质疑,立刻便照着他的命令办了,他们几乎以一种逃难的速度跑进了索莱木说的山洞。

山洞很大,人工痕迹很重,大概是以前在这里的部落过冬的时候用的,装下一整个部落的人绰绰有余,只是原本在这里的人已经不知道逃难到了什么地方。

果如神棍所言,众人才落脚不过片刻,一场瓢泼大雨便落了下来。

索莱木站在山洞口,长长地松了口气。

“我们为什么要跑?”阿叶从卡佐身上下来,低声问道。

“这是地火带来的雨水。”卡佐恢复人形,他五大三粗,对自己的女人说话却十分轻柔,解释道,“我小时候听我阿爹说过,雨水里会带着地下冤魂的怨气,人是不能沾的。”

阿叶打了个寒战:“沾了会怎么样?”

卡佐说不准了,只是神情凝重地摇了摇头。

所有人都这么给困在了山洞中,前路惴惴,因此人心惶惶。

索莱木描述过众多可怕的场景,而这只是一个开始,如果不是他半路上突然发现不对,叫人们折回来,或者如果不是他们正好经过这么一个山洞,有藏身之处,现在会怎么样?

这山洞以前的主人现在又是到了哪里,是死是活?

阿叶想起这个,突然一阵后怕。

以后还会发生什么?真神真的已经死干净,不再管他们了么?

看不见的敌人无法战胜,恐惧是人的本能,一时间没有人说话,只有吉拉刚出生的孩子醒了过来,不知谁招他惹他了,忽然细声细气地哭了起来。

十天了,小婴儿长开了些,脸也不再皱巴巴的,是个兽人小男孩,胖嘟嘟的很讨喜。华沂心中暗自皱眉,知道不能这样下去,他于是假装没注意周围人的低迷,弯下腰,看着小婴儿问道:“哟,怎么哭啦?”

小婴儿在阿妈怀里眨巴着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

华沂一时手贱,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脸,挤眉弄眼地道:“笑一个。”

小婴儿不知是被他没轻没重地戳疼了,还是被他那鬼脸吓着了,一张小圆脸迅速由白变红,继而扭曲,扯开嗓子:“哇——”

华沂:“……”

“唉,不喜欢我。”华沂讪笑一声,随后扬声说道,“行了诸位,反正我们都躲进来了,一个没伤一个没死,我看啊,这鬼雨还要下上几天,咱们虽然出不去,可有吃有喝,干脆,趁今天,一起热闹热闹,给这小玩意办个生人礼吧!”

39、第三十九章野马

长安小的时候,让哲言给养成了一个喜欢整天往山头上跑的野孩子。以哲言的尴尬身份,部落里即便有什么活动,大家也都会自动忘记他们的。后来又跟着北释,北释喝多了连自己叫什么都不记得,更不用提什么三节五日二十四时令之类的事。

因此他还是第一次知道,还有“生人礼”这么个东西,并且颇为隆重。

有时候,人死得多了,人命就显得不值钱起来,却原来在他们刚出生的时候,也曾经受到过整个部落集体庆祝的待遇。

人们围坐成一圈,胖胳膊胖腿的小孩被光溜溜地放在一个大托盘里,在长安看来,这个形象就像是盘烤乳猪,由孩子的阿爹吉拉平平稳稳地捧着,捧到每一个人面前来。

托盘的另一边放着一小碗水,每个人都要用拇指蘸着水,在婴儿的额头上按一个印,代表祝福,水碗旁边有一个小油灯,上面点着一个豆大的小火苗,虚虚地架着一个东摇西摆的小铁棒,铁棒的末端拴着一截极短的线,系着一个铃铛,但小铁棒总是乱动,火苗几次三番险些燎过系着铃铛的线,可是都没能把它烧断。

但就在吉拉把他的儿子端到长安面前的时候,小婴儿不耐烦地蹬了蹬腿,刚好踢到了水碗,小东西脚劲还挺大,把小水碗碰得往旁边倾斜了一下,刚好撞到了拴着铁棒的地方,铁棒嘎吱地倾斜,不偏不斜地卡在了火苗上,绳子一下子被烧断了,小铃铛掉进了水碗里,发出了一声脆响,水珠溅到了长安的眼角上。

一时间所有人都在看着他,长安抬起的手指悬在了水碗外面,莫名其妙,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华沂第一个大笑了起来,指着长安的大马刀对吉拉说道:“看见没有?照那样的,赶紧给你儿子打一个,等他长大了用。”

山溪也笑道:“好啊,吉拉,也许你儿子将来会长成一个一身桃花的小伙子,那你就不用担心他讨不着老婆啦,到时候说不定也会有漂亮大姑娘站在你家外面逼婚的。”

他说完,后脑勺被一块石头砸了个正着——阿兰干的。

山溪“哎哟”一声,却并不生气,挤眉弄眼地把阿兰气得要跑过来掐他,两人鸡飞狗跳地在山洞里追打起来,华沂不动声色地一伸脚,把山溪绊了个跟头,阿兰像一头泼辣的小豹子似的,扑过来使劲掐他的胳膊后背。

华沂对长安说道:“铃铛断在了你那里,说明这孩子将来会像你,要认你做干爹的,只是不知道像哪点——傻小子,你还不快抱抱人家。”

吉拉很高兴——即使长安是个亚兽,可人家是一个有本事的亚兽,对于强者,哪怕他是从水沟里出生的,都值得别人敬重。

他喜形于色地转头问索莱木道:“那么水溅到眼角上,是个什么兆头呢?”

索莱木淡淡地笑了笑:“眼睛是珍而重之的地方,水溅到眼角,自然是好兆头,说明你儿子将来长大了会耳聪目明。”

这解释要多牵强有多牵强,然而吉拉却觉得没有比这个更真理的了,更加美得不知东南西北,别说此时只是喷了喷地火、下了一场雨,便是大地跟天空翻了个个儿,也不能阻止他一门心思想要傻笑的愿望。

长安在一群人的起哄中只好站了起来,勉为其难地伸出了两条硬邦邦的胳膊。及至吉拉把宝贝儿子放在他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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