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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沂平素不温不火惯了,这话说得也并不怎么嚣张,更没什么挑衅的意味,可是就这一点点的反抗,也彻底点燃了三少的怒火。
好哇,三少寻思道,连窝囊废都敢反抗我了!
首领的大儿子和二儿子,就是这时候带人回来的。
大少一见到这种情况,立刻明白了怎么回事,远远地呵斥了一声:“干什么?像什么样子?”
他一挥手,立刻就有人上去,分开了马上要掐在一起的三少跟华沂。
大少抬手拍打了华沂的后脑勺一下,又狠狠地剜了老三一眼,问明了怎么回事,心里觉得膈应得很。
一来他也很看不上这个所谓的银纹四弟,二来他又很烦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老三。
于是他各打五十大板地说道:“骨丞犯了错,应该关到刑堂去,一晚上不许给饭吃。”
三少仍不知好歹地大声嚷嚷道:“他弄坏了我的东西,我要打死他!”
“你闭嘴!”大少毫不客气,抬手给了老三一个大巴掌,冷冰冰地道,“工布朵是阿爹选的人,就算打死也得阿爹说了算,你算个什么东西?”
老三被他大哥的一巴掌给打懵了,捂着脸说不出话来。
大少解决了他,又瞪了华沂一眼:“连你自己的人都管不好,废物!”
华沂见骨丞的命保住了,已经别无所求了,对大少这种毫无创意的辱骂更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一声不吭地安然受之,反而把大少给气跑了。
一直在旁边看热闹的老二终于开了腔,他先是抬起老三的脸仔细看了看,啧啧有声地感慨道:“大哥这手也太重了,没事别跟他顶嘴,吃亏的是你自己——晚上我叫人给你送药酒过去,好啦好啦,谁让他是大哥呢,快回去吧,自家兄弟,闹成这样,确实不像样子。”
他三言两语地哄走了老三,又回头揽住了华沂的肩膀,一边拖着他往外走去,一边低声在他耳边说道:“别担心你那小工布朵,我叫人偷偷给他送饭去,饿不着他,小孩犯了错,吓唬吓唬也好,好长时间没跟二哥喝酒了吧,晚上到我那玩去,我送你个獐子皮,能做副手套冬天用。”
首领和大长老远远地走过来,看见得就是这么一幕,大长老清楚地看见了首领皱起了眉:“首领?”
“老大平时脾气暴躁也就算了,竟然还能当众出手扇他弟弟的耳光,”首领慢吞吞地说道,“真不是东西啊。”
大长老低了低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接下一句才好。
“老三这个没出息的,历练拖了四年才过,打猎不见他有什么建树,欺负弟弟的手段倒是精彩纷呈。”首领越说,越觉得自己儿女运不旺,忧伤地摇摇头,看着二少远走的方向,目光闪了闪,“老二……唉,这个老二。”
二少是个亚兽,首领这话一出口,大长老就已经明白他要说什么了。
一个亚兽,就算他再长袖善舞,再有本事,又怎么担得起整个部落的重担呢?
“倒是……”首领只说了这两个字,再没了下文。
大长老却仿佛他肚子里的虫一样明白了,远远地看了一眼华沂的背影——倒是这位四少,平时从来不跟人争论,任人搓揉,没想到还真有些仗义,也并不是没有勇气的。
首领叹了口气:“让我再想想。”
他这一思考,就有了行动。于是就在这个月底,首领一声令下,带着雪狼部落的几百个勇士、大长老、他最喜欢的一个婆娘以及四个儿子,一起走了几百里,拜访了宇峰山那边的秃鹰部落。
5、第五章凶相
秃鹰部落的首领是个不怎么样的货色,宇峰山那头并不像雪狼部落这边有这么多积雪,高山挡风,秃鹰部落地处山谷,每年早早地就冰雪消融,春暖花开,无论是猎物还是粮食,都比雪狼这头好太多。
可是竟然还是被那饭桶首领统领得一塌糊涂,穷得叮当响,连首领玩几个亚兽男人,都不敢弄到自己家里养,小家子气十足。
雪狼首领早就对那块地方虎视眈眈,只是碍于两个部落先头立过契约,互不相扰。他以前便总是想绞尽脑汁地寻找个由头开战,把那地盘抢过来占为己有才好,而现在,他想出了一个蚕食鲸吞的馊主意——联姻。
秃鹰首领也对他的狼子野心心知肚明,可两个部落交好已久,总不能连做客都将人拒之门外,因此如临大敌,这一整天,整个秃鹰部落谁都不让做正事,所有青壮年的男人,无论是亚兽还是兽人,都得全部迎出去,摆出夹道欢迎的模样。
希望这样的欢迎能震慑对方,让雪狼部落的混帐们快点滚蛋。
就连哲言这种平时连屋子也不出的半残废都被要求领着长安站了出去。
长安刚和人打了架,哲言看得出来——小孩的嘴角是肿的,这小孩天生有点伤口就不爱好,随便磕碰一下就容易弄上一身青紫。
部落里有一些人很不屑哲言,尤其以首领的三个老婆为首,自然也影响到了下一代人,孩子们没有一个愿意和长安玩,背地里编排各种难听的话,有时候会冲他扔石头。
刚刚一个小兽人,仗着自己已经会变身,带着一群小狗腿子去找长安的麻烦,然而长安虽然平时不爱说话也不爱哭,脾气却并不像看起来的那么好。
小兽人和他的小跟班们都没把这样一个病病歪歪的小亚兽放在眼里,就在小兽人一边点着长安的肩膀,一边把他往后推,一边嘴里骂骂咧咧地说着从大人那里学来的辱骂哲言的话时,长安却猝不及防地突然发了难。
他用从木匠那里偷来的小锯条,戳进了小兽人的手里,猝不及防地下了死手。
当然长安没有那么大的力气,没能戳进去,可也当场见了血。
孩子们还没到跟着出去打猎的年纪,哪里见过血,当场给吓得呆住了一片,长安便趁这个机会,一跃而起,抱住了那小兽人的脑袋,一口咬在了他的耳朵上,小兽人哇哇大哭起来,以为自己的耳朵要被咬掉了。
他情不自禁地化成了兽,横冲直撞地连抓带挠,要把长安摔下去,长安被他甩得晕头脑胀,快要吐出来了,可他就是有一股不要命的狠劲,死死地忍住,骑在小兽的脖子上,咬着他的耳朵,就是不松口。
小兽人的耳朵是弱点,很快便汩汩地流了血,他疼得翻滚在地上,露出了肚皮。
这再次叫长安抓住了机会——兽人的肚皮是最弱的地方,绝不能露出来给敌人看见,长安一缩身体,用他那瘦骨嶙峋的膝盖骨狠狠地撞了上去,小兽人疼得嗷呜一声,喉咙里发出可怜兮兮的呜咽,对长安一点办法也没有。
长安跨在他的脖子上,用小锯子抵着他的脖子,抓着他头上还幼嫩的绒毛,哑着嗓子说道:“再有一次,我就割断你的脖子!”
脖子是没有那么容易就被割断的,可那窝窝囊囊地被他压在地上的小兽人就是觉得,这家伙真干得出来。
孩子们还从没有见过这样打架不要命的,于是至此,长安奇迹一般地以一当十,大获全胜了!
等他的对头们一哄而散,长安才绕到大树后面,“哗啦”一声,把胃给吐了个翻个,嘴角的淤青火辣辣的疼,然而他心里仍然觉得很痛快……只是有点怕被哲言骂。
好在哲言看见他嘴角的伤,只是愧疚,并没有问,男人用他唯一的一条胳膊护着小长安,走在人群的最后,有人不规矩地伸手摸他,他也默默忍了,并不出声,仿佛唯恐叫孩子知道似的。
可长安那么矮,他的视线自下往上,那些个大人自以为隐蔽的私下里做点什么,他能看不见呢?
他懵懵懂懂,不大清楚这些人这是干什么,只是直觉感到对方不怀好意,便狠狠地盯着那些人逡巡在哲言腰间臀上的手,默默地被哲言护着往前走,心里想道:“要是给我一把刀,我就把你们都剁了。”
可是他连一把砍柴的刀也没有,连小锯条都是想尽了办法偷偷藏起来的。在家里,哲言从不让他干砍柴这种粗活,仿佛坚定地认为他血统高贵,即使是个看起来就病病歪歪的亚兽,也能成为某种高超的手艺人似的。
长安已经被送到木匠那里当学徒两个多月了,木匠可不像哲言那样宠着他,每天就喜欢指使他干这干那,什么也不教他。
而且木匠的事,着实不能引起一个六岁小男孩的兴趣,可一想起哲言这是为他好,长安也就默不作声地接受了,感觉真让他学这些个东西,倒也并没有什么,唯一的麻烦就是不能常常跑到山上,去看人练刀了。
想到这里,长安就觉得跟这些人站在这边索然无味了,他于是轻轻地挣了挣哲言的手,小声说道:“我要尿尿。”
哲言低头看了他一眼,发现这个小东西一接触到他的目光,就立刻躲闪开,显然是撒个谎都编不圆,于是轻轻地笑了笑,在他额头上点了一下,交待他道:“可以玩,别跑远,别和别人打架,晚上自己回家,早一点,听到没有?”
长安就点点头,毫不吝啬地对他笑了起来,灵活地从人群中钻出去,一溜烟跑了。
多么漂亮、多么乖巧的好孩子!
哲言感觉胸口很闷,弯起腰,低低地咳嗽起来,他每次咳得厉害了,总是觉得喉咙里有腥气,怀疑自己是得了什么病,于是从不敢当着长安的面咳嗽,生怕传给了他——只能匆忙地把他送到了木匠那里。
可得好好活着啊,哲言这样想道,伸手按了按自己的胸口。
他还得把长安养大呢。
其实长安前脚刚走,雪狼部落的首领后脚就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来了。
从长安记事开始,哲言就一直告诉他,有一个手上长着银色兽纹、名字叫“华沂”的人救过他的命,将来遇到了,无论如何也要报答他。
可惜这样看来,长安跟这位救命恩人的缘分大约还没到,第一次是因为他太小不记得了,第二次人家找上门来了,竟然跟他走了个错身。
哲言虽然还在,可他那双眼早就不中用了,稍微远一点就连人也看不清,隔着一层又一层的人,惊鸿一瞥,哪还认得出当年给他打了一头猎物的那个半大傻小子呢?
长安一个人轻车熟路地进了林子,小脚踩在地上,悄无声息。他躲过林子里的猛兽,穿过大片的、比他还要高的灌木丛,就到了武士猎人们训练的地方。
他带着无限的热情和希望,到了地方却发现一个人也没有,这才想起来,人都去迎接雪狼部落了,于是愈加失望起来。
长安从草丛里钻出来,在平时人家训练的地方转了两圈,突然不知怎么的,产生了一个胆大包天的想法,吭哧吭哧地顺着窗户钻进了武器房。
兽人们化兽固然厉害,可若是碰上了比自己块头大,牙齿尖的,反而不利。
于是这时候就要化成半兽,用武器比拼武艺,兽人的武器房里,即使是盛夏也一片阴森森的,里面挂着的东西都带着腥味,那都是能利过爪牙的真家伙。
奇异的是,长安这个还没有一把最细最短的刀长的小家伙,站在其中,竟然没有一点不自在。
他摸到了一把大马刀,那东西足有小一丈长,就那样唯我独尊地横在武器房中央,铁柄,厚背,摸起来冷森森的,刀背上凝着一点没擦干净的血迹,像个面目狰狞的猛兽。
长安蹲在大马刀旁边看了一会,常年不见血色的小脸上露出了十分羡慕的神色,他甚至伸出手去,在马刀的长柄上抓了一把,但他的手太小,拢起来仍难以抓住一圈,更不用说把这大家伙给提起来了。
他的掌心触碰到那冰冷的寒铁刀柄,一股凉意顺着他的手掌滚遍了全身,长安却仿佛碰到了什么好东西似的,兴奋极了,脸颊上竟然冒出了一点点激动的粉红。他恋恋不舍地在刀柄上蹭了许久,又站起来围着它走了三四圈,这才转向了其他的。
末了,他捡了一把最短最轻、已经被弃之不用的生了锈的刀片,灵巧地从窗口翻了出去,在院中的训练场上,照着他偷偷看来的人的动作,像模像样地耍了起来。
只是他手上没力气,不一会就气喘吁吁汗如雨下。然而这仿佛是长安玩过得最好玩的游戏似的,他反而越累就越兴奋起来。
就在这时,忽然,不远处有人“咦”了一声,长安脚下一个踉跄,连刀带人一起摔在了地上,然而他也不显得慌张,只是就着趴在地上的动作,回过头去,发现那里站着一个背着小篓的中年兽人,显然,不是部落里的人。
6、第六章杀术
长安顿时就更加不慌张了,他马上知道,这个外人跟自己一样,也是偷偷跑到了不该来的地方,半斤八两。那中年人放下了装满了草药的背篓,走过来细细地打量着长安,又好奇地看着他手里的刀,奇怪地问道:“你几岁了?怎么一个人在这里?谁教你玩这个的?”
长安总一个人在部落里乱跑,秃鹰部落的大人们虽然不屑哲言,但也犯不上跟一个孩子计较,反而觉得他有些可怜,对他都不错。时间长了,长安也就不知道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