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兽丛之刀-第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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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佐先是神色迷茫,随后想起了什么,目光冷淡地扫过来,等看清了旁边的人是谁之后,又受了莫大的惊吓似的,蓦地睁开了眼,才要说话,被长安没好气地喝住:“闭嘴,你给我老实点,听我说。”

纵然波折小十年,卡佐至今仍然记得城立初期被长安揍得起不来的经历,此时脑子不大清醒,闻言却立刻本能地闭上了嘴。

“你能化兽么?还有力气么?”长安问道。

卡佐摇摇头,吃力地伸出自己的手腕给他看,只见那兽纹处血肉淋漓,翻出的伤口不知和什么药膏混在了一起,竟是有些发蓝。

长安知道那是干兰水,专门给奴隶用的,泡了铁钩穿在兽纹里,此人便不再能化兽。

“钩……钩子被我偷偷扯下去了,可是干兰水还在我身体里……”卡佐有些气喘,声音沙哑得长安几乎难以分辨他的话音。

尽管只剩了一口气,卡佐还是气势汹汹地抱怨道:“这群妖魔鬼怪的龟孙子,等老子好了,迟早要收拾他们……”

长安没好气地瞄了他一眼,直言不讳地也跟着抱怨了一句:“你们这些不能化兽就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废物,等老子回去,迟早挨个收拾你们。”

卡佐:“……”

长安微微弯下一点腰:“行了,滚上来,我背着你,自己抓牢,掉下去我不捡你。”

从未这样娇弱窝囊过的卡佐人在矮沿下——实在走不动路,只得饱含屈辱与惭愧地爬上了长安的背,伸手搂住他的肩膀。卡佐只觉得长安的背用自己那蒲扇一般的手两个巴掌就能量过来,臂弯处感觉得到长安锁骨的末端,随着动作轻轻地摩擦着自己的手腕,粗壮一点的女人都看起来比他要来得厚实些。

然而卡佐趴在这样的背上,却险些热泪盈眶。

这些年明争暗斗,还有几个人记得当年一起逃难那过命的交情?

长安身为城主,对谁都是一副冷面无情铁血无私的模样,没少和自己起过冲突,乃至于他们黑鹰十三人连手威逼华沂的时候,长安毫不犹豫地站在王那边,当着好多人的面指着鼻子骂过自己。

如今卡佐心里清楚,跟着他来的兄弟们都死光了,他没有完成王的嘱托,办砸了事,自己苟延残喘到现在,没死也成了半个废人,只会拖后腿,把他救回去,没有一年半载都养不好这一身的伤,眼下有什么用呢?

可是这人独身闯进这样的龙潭虎穴,虽然他的脸很臭,但他心里恐怕只记得当年他们相互扶持着求生的日子——脸面都不知撕烂了多少张了,心里却还能有情义,卡佐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

长安宁可不跑也要杀了那吹哨人,一来是他那睚眦必报的性情所致,二来也是他一路进来,知道这山洞有多大,便是再往前走,也不过是被人堵在门里打罢了,他难寻退路,因此急中生智了一回——想起了那个有怪鱼的河水。

那些恶狠狠的医师也好,河水边上的人也好,全给长安毫不留情地灭了口,随后他在卡佐明显的哆嗦里,只嘱咐了一句“闭气”,就带着他一头扎进了那冰冷的水里。

肩膀上扛着个大男人的重量顿时被水一托便轻了不少,只是两人身上或多或少地带了血气,那些牙尖嘴利的小鱼就像是被光引过来的小蛾子,密密麻麻地往这边扑过来。

卡佐仿佛是吃够了这些小鱼的苦头,抖得像个筛子,见它们扑过来,连躲都忘了躲,呆若木鸡地等在那里。长安一把拽过他,回手抓住了一条冲得最快的鱼,精确地捏住它的嘴,随后一口咬在了那鱼身上。

他眼角一抹嫣红一如少年时候,仿佛是落地时,不知哪路天神便伸出手指,在他的眼角上狠狠地抹了一层经年也不黯淡的血。

那小鱼被长安咬穿了身体,险些撕成了两半,当时就死了,被长安一扬手带出一片水波,丢进了鱼群里。他挑起眼看着卡佐,卡佐只能借着水中一点微光看见他含混不清的表情,只觉得长安仿佛在挑衅地对他说——叫你们这群窝囊废看看,到底是它们吃我,还是我吃了它们。

被丢进鱼群的小鱼很快被同类啃食得只剩下了一具骨架,缓缓地飘下去沉了底。

长安揪住卡佐的肩膀,在水中疾行,他们两人水性都十分一般,好在山洞中的小河沟里没什么风浪,只有一群要命的鱼在后面缀着,没完没了地追。

人在水中动作受阻,就连长安的刀也慢了不少,然而被险险地咬了两口以后,长安很快便熟悉了水下行动的诀窍,水中鱼的尸体越来越多,只是它们一个也别想飘到河面,很快便会被自己的同类消化干净。

两人从未游过这样快过——发狠般地快速游一段,将鱼群甩开一小段距离,随后极快地浮起来大口吸口气,在沉入水中时那鱼群便已经追至,厮杀一阵再往前游去,循环往复。长安的肩膀连衣服再皮给撕了一块肉下去,血水从他身上冒出来,很快便融入了水中,就好像化在了里头。

偏偏卡佐身上完好无缺得很,竟是连一条伤口也没有。

人声渐渐听不见了,河水越发深入洞中,也变得越发狭窄,到最后一段,几乎只容得一个人通过。

河水冰冷到了极致,卡佐觉得自己身上仿佛只剩了心口一点热气,那些长满尖牙的鬼鱼竟然还穷追不休,他已经不知道长安杀了多少条,他已经不敢想长安是不是已经手软。

到了那一段愈加逼仄的路,卡佐本能地停顿了一下,偏头去看长安——人在这里行动也困难,走在后面的人前面有人挡着,无处可躲,后面有鱼追着,且纵有天大的本事也施展不开,只能任那些鬼鱼撕咬……

然而他还没从昏暗的水中辨认出长安,便有一只比水更加冰冷的手伸过来,揪住他的肩膀,几乎是将他塞进了那通道中。

此时此刻,卡佐不敢去拉长安,他怕掣肘长安的动作,也不敢退出来,怕耽误时间,叫长安腹背受敌,只能咬着牙艰难地在狭窄的河水中游快一点,再快一点……他甚至咬着牙不敢哽咽出声,因为他胸中只有一口气,若是不够用或者呛了水,卡在这逼仄的通道里,会把长安也堵在里面。

似乎那水中的窄道极深极长,又极短极细,卡佐已经丧失了感知能力,他脑子里最后只剩下一件事——再游快一点,这口气要憋住。

然后耳边忽然传来巨响,一股大力自他身后推出,卡佐脚下忽然一空,顿时晕了过去,随着忽然湍急起来的水流一同涌出了小山洞连着的大山洞,然后被瀑布倾盆一般地裹挟而下。

等卡佐再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他愣了片刻后,忽然猛地坐起来,慌里慌张地四下摸索,然后他找到了长安。

长安右手腕上的布条早就分崩离析了,软软地垂在一边,他人趴在地上,后背上半个身体几乎是□的,腿上更是血肉模糊,卡佐甚至看到了他几乎露出来的踝骨……他不知长安是死是活,却依然只见他手中紧紧地握着那把刀。

卡佐这样看着,便不禁悲从中来,他本就是个性情中人,于是荒郊之外、野岭之间,卡佐跪在长安身边两步远的地方,忽然嚎啕大哭了起来。

85、卷四

华沂本意是打算等索莱木从极北带来的信儿;万事都准备好了;与他们难得的有翼兽人盟友来个两面夹击。

华沂心思缜密;凡事总要思前想后;等有了后招才肯动手。

可没想到长安那混球是唯恐他清闲下来;中间就给他捅了个篓子——这还没开始怎么样呢;那人先没了。

特别是阿姝忽然暴露出来,更是气了他个倒仰。

青良虽然并不完全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大概是源于他年幼的时候;长安照顾过他一段日子,青良总是对长安有种无条件的信任与敬畏。他终于没能把刀学下来;便认为自己从来不争气;好不容易应承了长安一件事;自然是拼了命也要不负嘱托才行,叫阿姝被王发现,已经是愧疚非常了,哪还会交代什么?

因此一问三不知,问急了就憋红了脸,嗫嗫嚅嚅地梗着脖子不吭声。

但华沂何等聪明的人,他叫人往奄奄一息的阿姝脸上泼了水洗涮干净,再弯腰一瞧阿姝那长相,凭着他对长安的了解,真是一个眨眼的工夫都不到,前因后果便琢磨得差不多了。

再看了一眼跟屁虫似的追在他身后,眼巴巴地盯着他反应的青良,华沂心里简直是又好气又有那么点……凄凉。

长安不爱说话,除非脾气上来、急了,能当面呛人几句,可事情过了,他就再不会将过去了的事挂在嘴上,华沂有时候甚至怀疑,任是什么不愉的,但凡说开过去了,长安隔天睡一觉起来也就忘了,没心没肺得可以。

可没想到他不但全都记着,还往心里去了。

华沂知道,这事长安一声不吭、悄悄地就给办了,这样藏藏掖掖,分明就是因为觉得自己整日里没事干就喜欢疑神疑鬼,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华沂确实承认自己有时心重,可是棺材板有三长还有两短呢,谁能没有点臭毛病呢?他愿意为长安一点一点让步,一点一点收敛自己不好的地方,甚至他愿意每日睡前将整天的事琢磨一番,即便自己没错也要琢磨出一点错处来,修身养性到快和索莱木一样——修成仙了。

可是长安心里,他就是一副狗改不了吃/屎的形象么?

百般滋味,就是不是滋味。华沂几乎是不眠不休地连轴转了几天,这才近乎是急急忙忙地带了人,召回山溪坐镇王城,自己直奔城外。

他这厢风雨兼程、心里明火暗火地煎熬不提,只说荆楚。

荆楚正抱着他的小儿子小嵋逗着他玩,他那袖珍的骨翅大鹏被自己弄死了,帐子里一时没有了玩物,便叫人将这么一个走路还摇摇摆摆的幼儿抱了过来,每日像哄小猫小狗一样逗着他玩。

小嵋的模样与荆楚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是个眉清目秀的小东西,一开始比他的两个哥哥都要得父亲的宠爱,可是性子却是又绵软又温和,又乖又安静,没人理会他,他就能自己跟自己玩一整天,从来不讨大人嫌。

荆楚把他抱在膝盖上,伸手轻轻地捏着他的小脸同他低声说话:“你啊,不像你阿爹,反而像你四叔。”

小嵋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懵懵懂懂地看着他。

荆楚就笑了起来,熟练地抱着他在手里颠了几下:“小东西,你这个小东西啊……”

小嵋以为他在跟自己闹着玩,“咯咯”地笑了起来。

荆楚就说道:“把三少的奶糊端来。”

他的声音并不见提高,然而不过片刻,一个奴隶便神不知鬼不觉地钻进了帐子,手中捧着一碗微微冒着热气的奶糊,伸手要把小嵋抱过来,却被荆楚拦住了,这可怕的男人接过了奶糊,和颜悦色地摆手道:“你出去吧,我喂他。”

奴隶一声没吭,哑巴一样地低头,无声地撤出去了。

在荆楚身边的人,有时候长着耳朵就足够了,并不需要多张嘴露出他们的舌头聒噪。

荆楚细心地自己抿了一口奶糊的温度,感觉不烫嘴了,才喂给了小嵋,他似乎是做惯了给幼儿喂食的事,十分得心应手,并且看起来颇为乐在其中。就在一碗奶喂了一般的时候,一个侍卫撩开了帐子,没得他的话,却不敢进来,只是站在了他看得见的地方等待指示。

荆楚扫了他一眼,问道:“怎么?”

侍卫低声道:“狗洞里方才传来消息,那个新来的被人劫走了。”

荆楚手一顿,小嵋砸吧砸吧嘴,伸出小手去抱父亲拿着的碗,男人干脆松了手,叫他自己抱着喝。沉默了片刻,荆楚问道:“劫走了?老四动手了?这不像他啊。有多少人?”

侍卫迟疑了一下,随即道:“一个。杀了我们的人,夺了令牌,混进了狗洞里。”

“一个?”荆楚先是挑了挑眉,似乎有些吃惊,随即笑道,“哦,那我知道是谁了,除了那位传说中神通广大的王城城主,还有谁这样艺高人胆大地胆敢一个人闯进我的地盘来,说带走谁就带走谁……你与我说说,他们怎么跑的?”

那侍卫闻言,便毫无花哨地一五一十将长安如何带走卡佐的事都交代了。

荆楚垂着眼听着,好像注意力全在怀中的孩子身上那样心不在焉,这侍卫的言语极其简练,仿佛受过什么特殊的训练,多余的话几乎一个字也没有。

荆楚的御人之术仿佛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对软弱的人利诱之,对善良的人施恩之,暗怀野心的叫他们自己斗得不可开交,打压扶植井井有条,而强壮不驯的则全部丢进狗洞,他知道如何一点一点地磨去人的意志力,等一段时间后即使把他从狗洞里放出来,停用干兰水,那人也依旧是个废人。

兽人,爪牙尖利,看似无坚不摧,实际脆弱得就像是一条全身都软绵绵的肉虫子,只要踩对了地方,一脚就能踏死。

然而就在荆楚以为自己的地盘是铁板一块的时候,长安竟然横空出世一般地给他来了这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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