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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柱嘟嘟囔囔地说:“陈参谋说是去买吃的,怎么半天还没回来?饿死我了!”
梦生看着车外说道:“我看陈参谋是不会回来了。”
“为什么?”
“车站里有这么多卖吃喝的,他却直接出了车站,难道他还能给咱去买满汉全席?”
“太他妈忘恩负义了,李都督待他那么好,连媳妇都给他花钱娶了,他竟能在这个时候自己溜走,太不仗义了!”
“给娶媳妇怎么啦?被困大洪县的要不是我亲爹我也溜了,就因为他给我娶了媳妇我就把命卖给他?我怎么就那么没出息,合着是为个女人送了命,不值啊!我是宁可当孙子,也不装孙子。”
王潼收回看着窗外的目光,狠狠地鄙夷了一下李梦生说:“真是豪门多孽子!”
这时李梦生忽然指着窗外叫道:“快看,快看!”
车站上起了一阵小小地骚乱,一个年轻的女子急匆匆一路小跑着奔向这列车,因为跑得急不时地撞到别人。这女子后面不远处两个鸭舌帽和两个北军士兵一边追一边喊:“抓住她!抓住她!”
这女子跳上车厢,李梦生三人只听得包厢外响起了一串急促地脚步声。脚步临近包厢门口时,王潼忽然拉开了包厢的门,一把抓住那女子的胳膊拉进了包厢里。
那女子大声喊道:“放开我!放开我!”
王潼说:“别怕,我们想救你!”
那女子惊魂甫定,瘫坐在卧铺上,娇喘吁吁地说:“请公子助我逃脱。”
三人方始仔细打量那女子:大概十五六岁的年纪,梳着“五。四”运动时期女学生流行的短发,黑黑地垂于颈部更显得肤色雪白;勉襟新式上衣有些瘦小,衬得身材凹凸有致;下着黑色长裙,白袜,黑色圆口皮鞋,是一副学生打扮。再看那容貌,虽不是花容月貌不可方物,却也大眼长睫,鼻梁直挺,嘴似新月不乐而有笑意。只听她说:“我是逃婚出来,后面是男家带了官军来追我,求三位公子相助。”
王潼说:“现在是民主之中国,男女平等之社会,婚姻自主,竟还有逼婚的事情!你放心吧,我们一定帮你脱困。”
连柱道:“是啊,我们公子最是仗义,你别怕,有我们在一定保你没事!”
久未说话的梦生开口道:“你快到床上来!”随手把被子蒙头盖在那女子身上“就说是生病的内眷。”
三人刚把被子蒙住她周身,包厢的门‘呼’地被拉开,一个密探冲了进来,还未开口,李梦生站起身上去就抽了他一个嘴巴:“干什么的?!活腻了?!”密探和军士们都被打楞了,挨打的密探捂着脸讪讪道:“我们奉命捉拿一名女乱党。”说罢眼睛直盯着卧铺上的蒙头盖被的人。
王潼起身道:“我家公子是总统徐世昌结义兄弟李都督之子,前天奉李都督之命拜敬徐总统,因公子内眷染恙今日归返。”说完掏出了由北洋政府颁给各地大小军阀的入京觐见特别通行证。
那密探接过通行证确认无误,弓腰陪笑道:“误会,误会,愿夫人早日康复。”说完退出房门搜索其他包厢去了。
连柱掩上门道:“还好都督战败的消息还没传到北京,要不咱们就走不脱了。”
那女子听外面已经安全,起身道:“多谢各位公子相助。”
彼此相互问过姓名,那女子名叫李涵秋,北京大学学生。
王潼说:“他们还在四处搜查,你打算到哪里去?”
“山东,那里有我的哥哥接应我。”
梦生问道:“李小姐怕不是逃婚出来的吧?”
“对不起,刚才骗了你们,我因为在学校办的报纸上写了篇针砭时弊的文章而被他们说成是乱党,要抓我,我只好逃出学校。如果怕我连累诸位,你们尽可以把我交给密探。”
王潼有些激动地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现在国家风雨飘摇内乱不断,列强虎视眈眈。我们当为国尽自己绵薄之力,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趋避之!你一女子尚能奔走呼号促国民警醒,我们男人又怎能无动于衷明哲保身呢!?”
梦生道:“少拽文嚼字,这个世道不是我们能改变的,狼吃肉,狗吃屎,自己的斤两自己应该清楚。”
李梦生从小目睹父亲一路征杀,坐到都督的位置,那是靠着人头和钱财堆积而成的。母亲是江南望族的后代,从小就教育梦生仁义善良,只是母亲在他十岁那年不幸去世,李都督又忙于征战杀伐,就把他送到外地上学,很少回家。虽然缺少管教的梦生在外面学会了吃喝嫖赌,招猫逗狗,但他的本性随了母亲的善良,总是认为杀人放火不是人的根本,更不应该以杀人放火为终生的职业,所以他鄙视一切军人。王潼与涵秋主张的暴力革命,他是不赞同的,‘可怜无定河边骨,俱是春闺梦中人’。谁人不是爹生父母养的?
而王潼的父亲是辛亥革命时期的革命党,策动了李都督起义独立,做了李都督的参谋长。王潼从小就看父亲所藏的革命书籍,受父亲身体力行的影响,形成了他自己的一套对世界的认知。
他与涵秋的观点相近,所以一路上王潼与李涵秋相谈很融洽,对中国当今的时事抨击甚烈。
所谓‘话不投缘半句多’,梦生不再插言他们的谈话,带着连柱挨个车厢转悠找乐。
涵秋在石家庄下了火车,转道山东。临别与王潼大有相见恨晚之意,对王潼说道:“中国必有民主光明的一天,如果有缘,我们将相会在自由民主的晴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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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懦弱公子
李梦生一行三人在火车上颠簸了三天,换乘了两趟车到达了十堰。十堰距大洪县不过五十里左右,三人兼程赶往大洪。第二天天明,三人到达大洪县城外,只见城头飘扬着金色大旗,上书‘讨逆军总司令汤’。城墙上千疮百孔,斑斑血迹。距城门不远处的城墙已被大炮轰塌。城外早已干涸的护城河里竟荡着一层血水。阵亡的士兵大概已经掩埋妥当,一队士兵正捡拾地上遗落和损坏的枪械;另一队士兵打扫弹壳。城前一百米已经戒严,拉上了铁丝网,士兵持枪警戒,不许任何人入城。城外数十老百姓想进去探望城里的亲属,都被拦阻在警戒线外。
王潼和连柱想冲进城去,被李梦生拉住,梦生道:“老头子要是死了,汤胖子早就把他的人头挂在帅旗下面了。老头子没有死,走吧,我知道他会在哪里。”
这李都督本是清末武状元,后在北洋新军中任标统(相当于营长)。一直驻扎在大洪县附近,大洪县在陕西湖北交界处,依山傍水,景色宜人,交通便利,人民富庶。更盛产谷物粮食,煤、铁、铜矿藏丰富。辛亥革命时李都督在大洪宣布易帜独立,占据大洪与其周围八县称“护国大都督”。而后招兵买马扩充实力,苦心经营,并与来此争夺地盘的各路大小军阀合纵连横远交近攻,倒也稳稳掌了十几年的政权。
有一次李都督携夫人与八岁的儿子梦生到大洪县北的青山上郊游,见那青山虽不是地势险恶,但也植被茂密,山中沟沟壑壑,洞穴甚多。于是就说:“哪天我战败了,便到此处躲藏,以图东山再起。”此后便在青山经营后路,选洞穴做藏兵洞,贮粮草枪械弹药。
此时梦生已经想到父亲既然没死,就一定会到青山去。于是三人不顾旅途劳顿直奔青山。青山离大洪县城三十里,下午时分,三人已经到达青山脚下。略做休息,在山下村庄买了些干粮随意填补了肚子,便按梦生的记忆寻找那藏兵洞。
寻找藏兵洞颇费周折,梦生十岁那年因国内形式起了变化,军阀派系为争总统之位大打出手,李都督感到情况不妙,曾几次带梦生到藏兵洞检查储备情况。而后梦生母亲病逝,梦生被父亲遣到外地求学,就再也没来过。
此时相隔六年,好在李梦生的记性还不算太差,在傍晚时分终于找到了那条被茅草覆盖遮掩的通往藏兵洞的小路。
顺着小路没走多远便被埋伏在路边担任警戒的士兵擒获。近卫营营长冯满林差点没认出这些衣衫肮脏,满面尘灰,风尘仆仆的少爷。李梦生骂了他一句以前的玩笑话,这才抱住梦生哽咽道:“少爷,你可回来了,快去看看都督吧,他被炮弹炸到,要不行了!”忙带着他们跑向山洞。
山洞很宽敞,靠近里面的山腹被凿开了一间屋大小的地方,燃着两盏马灯,很明亮。里面挂着军用地图和各种指挥作战的装备,是个指挥室。在指挥室的长条桌上李都督几乎全身都缠满了绷带闭着眼睛躺在那里,卫兵们立在周围不知所措。
梦生急忙上前,轻声说道:“父亲,不肖儿梦生回来了!”说罢,眼泪掉落,泣不成声。王潼与赵连柱也上前垂泪轻声呼唤 。
李都督艰难的睁开双眼看着梦生,双唇蠕动,费力地说:“做…个。。。真正。。。的。。。男人。”便头一歪,撒手西去了。
梦生三人与冯满林及屋中的卫士齐齐跪下失声痛哭。
将父亲草草安葬在藏兵洞附近的山坡上,梦生问冯满林:“冯营长,现在还剩多少弟兄?”
“一百多人吧。”
“你有什么打算?”
“这洞中的粮食够弟兄们吃上一年的,里面还有很多枪支弹药,武装一个团应该没问题。咱们就在青山安营扎寨,招兵买马,等有了足够的力量少爷再带领弟兄们找汤胖子为都督报仇!”冯满林咬牙切齿地说道。
李梦生犹豫了一下说道:“我看这样吧,汤胖子的追兵就快到了,你把洞里藏的粮食和枪械让弟兄们赶快转移到安全的地方,然后给卖掉,钱给大家分分,就各自散了吧。”
王潼和连柱听得面面相觑,冯满林‘噗嗵’一下跪倒在李梦生面前呜咽道:“少爷!都督的大仇未报,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我拼着这百十弟兄的性命也要助你报此大仇!”
这百十名李都督的近卫营士兵齐刷刷地跪倒在山坡上,齐声高喊:“为都督报仇!为都督报仇!”
李梦生看着这些满面硝烟衣衫破碎的士兵说:“我是不忍心看着兄弟们再去流血牺牲了!你们也是父母生养的,为我李家一家的仇恨去牺牲你们,我有何面目去面对你们的父母?!”
冯满林道:“都督平时对我们爱护有加,亲如父子,遇到弟兄们家中的大事小情都慷慨解囊尽力帮助。而今都督战死,我们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近卫营的弟兄们又齐声道:“不报此仇誓不为人!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李梦生不悦道:“我李家复仇的事不用你们管!冯营长,按我说的办理吧!”说完不顾身后哭声一片,丢下跪求的弟兄们转身奔向山下。
王潼与连柱急忙追了下去。追到山下,王潼拉住李梦生问道:“李伯伯的仇不报了吗?你怎么这样对待这些忠心耿耿的兄弟?!”
李梦生跌坐在地,捂着脸低声哭泣,呜咽道:“我真得不想让他们为我而死啊!”
遇到这样的变故才看出李梦生浪荡无赖的表象下是软弱可怜的本质。王潼也明白让这个懦弱的少爷承担复仇的大任是强人所难。叹了口气,问道:“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李梦生嚅嚅道:“咱们一起去投奔韩大帅吧,他与老头子是换帖兄弟,她闺女又是我指腹为婚的未婚妻…”
话未说完,王潼一把揪起李梦生:“这个时候你竟然还想着去做人家的女婿!?你到底有心没心!?”
连柱连忙把王潼拉开劝解道:“大哥也是为了咱们好,你就别再逼他了。”
王潼强压住怒火说:“你们去韩府入赘吧,我享不起这个福,也不想再给一个没有任何生存意义的少爷作陪读了!”
李梦生抓住王潼的衣袖颤声说:“我们相处七八年,亲如手足,从没分开过,白天在一起读书游戏,晚上一起吃饭睡觉,我生日比你们大几天,一直把你和连柱当成我的亲弟弟。哥哥今天做错了,咱们先去韩府谋个差事也好,以后再做报仇的打算,好吗?”
王潼望着这个可怜兮兮的‘哥哥’道:“我不是在生你的气,我是在恨我自己没有能力帮助你。我们即使为李伯伯报了仇,也逃不开这世间的纷争。中国一天不统一,军阀就一天不停止撕杀。只有消灭所有军阀,完成中国统一,使中华国富民强,傲立世界才是真正给李伯伯报了仇。”
“那你打算怎么办?”李梦生问道。
“前些天看报纸,孙中山先生在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