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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科胸中还预备了好些办法,没想到只是两片金叶子就解决了。
当然,也是柳如是手笔罕见大方,要不然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们的确得费一番功夫。
“那我去矿上再逛逛,我还有些熟人。”黄九笑了笑:“说不定能多晓得一些事儿。”
谷科应下,四人便各自出发。
柳如是对于其他一人望风一人打探的动作并无异动,反而觉得这几人干活挺积极。这样想着,她已经进了办公楼里。
长峪沟煤矿在山脚下建了一座三层小楼,水泥砖瓦建筑,平实简单,同样条件也很够呛。里面的人一听来了人帮忙干活招呼了一阵子以后就溜走了。
柳如与谷科在屋子里,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太简单了,简单到以为有诈。
“我去查下。”谷科显然也察觉到这一点,上上下下摸查了一边,他是飞行兵,别的不提,眼力必须一流。
当谷科回来的时候,柳如是却是已经将账册草草翻阅了一遍。
“没有暗哨……也没人盯着……”谷科失笑了一声:“这般模样,也能办成这样红火,开工坊赚钱也太简单了罢……”
“朝廷一连打下了朝鲜、日本两个大市场。更有国内复苏后活跃的市场,这么庞大的需求量,只要造出来一点好东西都是被抢购的架势。听闻这几年伴随着陛下解禁海上贸易,已经有许多外商入内。白银流入更加明显。通货膨胀之下,大家都想把手头的钱花出去。”柳如是找了一阵子就已经找到了自己要的账册,一边翻看着,一边随口回着。
谷科也自诩自己读过书,但柳如是开口说出来的话他却有点懵逼。大多数话他都是听得懂是什么字的,可组合起来就不动了。
什么叫白银流入,什么是通货膨胀?
虽然不懂,但柳如是的确说得很有道理的样子。
突然间,谷科对眼前这个有点清秀看起来有些娘的编修多了几分好感。这人的确是个有本事的。
敬服有本事的人,这是谷科在军中多年养成的价值观。
“找到了!”柳如是目光一亮。
忽然间,外间也是砰地一声响了起来。
黄九满头大汗,狂奔过来:“兄弟们走!这里不能再呆了!”
柳如是、谷科以及孙三都惊到了。但他们都选择相信自己的队友,跟着黄九撒腿狂奔。
一直跑到了一个已经废弃的矿坑里黄九这才喘过气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太可怕了……太吓人了……刚刚挖煤的一个班组不知道从哪里挖出来了三十来具尸体。消息和暴风一样传遍了全矿,至少五百多人都乱了。这狗娘养的水峪沟煤矿都是把工人当兵操练啊,现在这一乱,五百多人都列队朝着山下的东主找麻烦去了!”
“暴乱?”柳如是、谷科以及孙三都是面面相觑,不敢置信。
黄九苦笑地说:“你们是没看过,这些工人活的有多惨。好些人活不过三十的,就是我打听了一下,三年前进矿的,还活着的已经就一半人了……”
“一半……”柳如是咬着牙:“这可不是三十具尸体的事情……”
那说明死的人还会更多。
“现在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了……一旦暴乱造反,他们可不会管我们什么身份……”谷科有点心虚,他可是受了黄老爷委托来的。毕竟,黄老爷在这里也有点股本,算起来他也是狗腿子之一。
“不该吧……我们明明向着工人的啊……”黄九与孙三睁着眼睛说瞎话,又将目光落在了柳如是的身上。
柳如是闻言,狠狠点头:“没错!我们是向着工人的,只要把事情说开,正好让他们可以向我反应情况。我能直接将报告递到最上面去。”
“最上面?”谷科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吞咽了一下口水。
其他两人也反应了过来。
柳如是其实也有点心虚,毕竟他是个女子,要是被乱兵发现更加麻烦。心虚归心虚,一想到眼前两人的表情,柳如是还是鼓舞起信心,笑道:“没错,就是你们想的那个最上面。”
三人纷纷狂喜:“拼了!”
谷科捏着拳:“拼了!不过,我们还得准备完全一些。要不然,这货乱兵发狂,谁都挡不住!”
……
李非看着身后五百多兄弟,目光含着泪。从当年鼎鼎大名的大学士护卫沦落到煤矿里的奴工,谁能想到呢?
只能说命运多舛。
“但现在,该是我出头了!”李非看着身前一个个衣衫褴褛,眼中藏着怒火与恐惧的工人大声高喊:“看到了吧?三十七具尸体,不反抗,就是这个下场!凭什么我们每日辛劳却是这样的结局?我不服!”
“不服!”
“不服!”
第四章:另类的历史第一起……
李非的怒吼震动了长峪沟上下,五百名矿工被吸引了过来,看着地上零零散散三十七具尸首,心中的恐惧与愤怒被聚集了起来。
这样的恐惧与愤怒在下午的闷热之中混合之下,是五百余人如一群饿狼一样,朝着山下扑了过去。
他们的目标是整个煤矿的东家,据说今天东家恰好要来这里视察。
马武与沈万重得知消息的时候已经是一刻钟后,一个侦察兵退伍的煤矿头目见机快,先一步找到了沈万重带着他们逃跑。
好在,煤矿真的极大,当煤矿大部分工人都被暴乱席卷冲到山下的时候,沈万重已经出了煤矿,寻到了自己来时的那辆马车,脸上的表情极其难看。
他的身前,是陆陆续续从各个地方跑下山的煤矿头目。下山的道路不多,主干道更是只有一条。沈万重立在这里,就见一个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头目们此刻灰头土脸,许多人脸上带着恐惧的苍白色。
显然,也有些人被那些让人震惊恐惧的尸首惊到了。
马武站在沈万重身边,脑海里回旋着方才听到的讯息,脸色不断变化。
“万重,怎么死了这么多人?”三十七具尸首,爆出去,别说御史饶不了他们,就是那些军中袍泽也会变了颜色。
大明强军,追亡逐北,历来杀的不是叛逆就是鞑虏,何曾屠杀过平民与俘虏?明军的名声,正是靠着朱慈与十数万将士数年来呕心沥血这才扭转,让百姓不至于见了当兵的就要唾骂几声。
清白的名声建立起来艰难,但想要毁去却是很简单,一挥手就能做到。比如现在水峪沟煤矿所做的一样。
“我……只是听说煤矿有时候会死人。这本是常识,这几年扩张得快,许多都要打洞进去。不小心塌方下来,总是难免死人。但没想到……没想到不是三人……”三年死了三人,别说百姓非议,就是最严苛的御史知晓了也不会多说。但现在不是三人,是三十七人!沈万重脑海里嗡嗡的。
马武不说了,只是脸色十分难看。他深深看了沈万重一眼,才想起来眼前这一位治军打仗是一把好手,可要说经济庶务管理的水平,的确够呛。尤其这些年赚钱太容易,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都让人腐蚀了。至少,这个煤矿虽然大东家是沈万重,但管理具体事务的肯定不是他。
感受到了马武的异样目光,沈万重怒吼着喊出了一个名字:“陆怀谷,给我滚出来!”
眼前一干水峪沟的头目纷纷分开身形,将一个身子颤抖着的男子让了出来。显然,这就是那陆怀谷了。
“乱军之中,是我救了你。从锦衣卫退役,是我用的银子接济你。从一名大头兵成了京师小有名气的陆老爷,是我成全的你。现在,众叛亲离,就是你给我的报答吗?”沈万重气急败坏,一想到自己一生清名可能要毁于一旦,更是眼前一黑,晃悠着,就要栽倒落马。
好在,众人眼疾手快,冲过去将沈万重扶起。
尤其是陆怀谷,更是急忙冲过去,从沈万重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将药倒出来喂沈万重服下。
“东家好些了没?”
“东家你可不能有事啊!”
“将主,要打要杀,要如何罚我都没意见。可将主你不能因我坏了身子啊!”
……
众人嚷嚷着,倒是让马武叹了口气。
沈万重不是坏人,这些头目也多是良心未泯。只是,三十七具尸体……必须给一个解释,必须给一个交代。
沈万重用了药,悠悠转醒了。一行人寻了一个小亭,几个头目恢复了当兵时候的身份,寻了趁手的东西在外巡逻。其余一些身份高一些的,就这么围着小亭里,等着沈万重与陆怀谷的对话。
“这几年外头要的煤多,一个个挥着宝钞抢着买煤。生意好做,我也就没多想,只是一个劲招人,一个劲开矿。开矿不好开,时常死人,一不小心就塌了我都知道。只是我也不懂怎么开矿,只晓得让人干活。这些年死的人……是有些多,只是我本以为这些都是正常的……”陆怀谷嗫嚅地说着,叨叨絮絮地,没个边界。
但话说多了,沈万重等人也就明白了。
典型的外行指导内行,不懂得如何开矿,只晓得驱使工人。加上这几年抢着要煤,行业景气,于是急功近利扩张。至于生产安全是什么,他们根本就没听说过这个词。
“哎……”沈万重叹了口气:“我用人不明……”
屋内一下子沉默了下来。
当兵的拿工人当兵管,这挺正常。故而,这也是煤矿能一直开下去的一个缘由。可沈万重用的人都是自己亲信,退伍老兵,脱离基层也脱离专业,自然全都不懂怎么才能正常管理一个煤矿,特别是安全生产之上。
“等等……也就是说,没有虐杀饿死之人?”马武察觉到了关键点。
陆怀谷低声说:“我虽然贪财惫懒了一些,可也不是黑了心肠的……”
“到底死了多少人?”沈万重又问:“只有三十七人?”
“不止……”陆怀谷说到这里,已经面色灰白。
大家心底里都是一沉。
不管如何,死了这么多人,就算他们自觉没有黑心肠过,这事也难了。
“沈大哥!”这事,一个白胖的大汉子骑着马过来,翻身下马,看着这边聚集了这么多人,好生奇怪:“我去你府上寻你,却没见着你人,打发一问,才知晓你上矿了。怎么了这是?”
来人便是那安排了谷科的黄老爷黄福文了。
“福文啊……”沈万重见了来人,又想起今天的事情,一阵苦笑:“矿上出事了。你怎么来了?可别又是给我坏消息……”
显然,沈万重听了这么多坏消息,已经受够了。
黄福文听了,讪笑一声,不敢说了。
马武明白这会儿不是使性子的时候,说:“大家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还有什么忌讳的?”
“京里来了个编修调查工坊苛待工人的事情,我那边还好,乡里乡亲不会乱说。不过矿上就麻烦了,还好我早有准备,晓得那编修选人的条件,安插进了一个刚退伍的新兵。那新兵也是向着咱们的,今天约莫着应该来了,我就过来问问,看看情况。”黄福文将前因后果交代了一下。
只是,沈万重与马武听了,都是心中不断下沉。
“真真是山雨欲来风满楼……”马武重复了这句沈万重说过的话。
沈万重苦笑,也只好将眼前的情况都说了出来。
一听矿上暴乱,黄福文顿时瞪大了眼睛:“反了他们!矿上又不是乡下,招的都是左邻右舍正常的招工,矿上的那些人竟然敢反?打杀了都无碍!我这就去县里寻警署平了这些贼子!”
沈万重摇摇头说:“不可。山上有报社的编修,处置不妥当,这事就闹大了,闹得不可收拾了。”
黄福文拧着眉头,说不出话来。
马武这时已经不管两人,索性直接寻了几人研究起了地势。
这里地处京师东北部,周遭附近还有几个小煤矿。北面是丛山峻岭,南面是一马平川。沈万重布置着人手,正是拦住了一条下山的路,只好封堵住南面的几条小道,就不难堵住人马。
“先各自回庄子里调集人手把路封住。福文来的这一趟也不是全无好消息,至少有那个埋进去的钉子在,先摸清楚这些人要做什么。矿上是苦了些,可只要没短了他们银钱,也不是没转圜之地。”马武说完,大家都定了定神,不再慌乱了。
唯有陆怀谷苦笑:“矿里做工,也是个辛苦钱,一月一块五……”
现在不比五年前,五年前一个战兵足额的军饷一月也就一两多银子。现在通货膨胀厉害,一块五只能买两石米,刚够养活一家三口。
“那说不定还好办一些。”黄福文也意识到了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