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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头被带到庞岳面前时,始终闭眼低头一言不发,犹如老僧入定。皱纹满脸,脑后的金钱鼠尾也白了一大半,看上去倒有七老八十。
“你就是洪承畴?”庞岳问道。
老头仍是一言不发,仿佛耳朵聋了。卢启武则抢着回答说:“大帅放心,千真万确!找好些人都确认过了。当我们攻进伪经略衙门的时候,他坐在衙署里就是这副泥菩萨似的模样。刚才在押他过来的路上,有些兄弟还担心他寻了短见,怕到了大帅面前不好交代。我就叫他们不用担心,这老王八蛋当年在松山都没上吊没撞墙,如今又怎会寻了短见?”
庞岳笑了笑,上前亲自给洪承畴松了绑。见洪承畴仍是毫无反应,便说:“当年奴酋洪太亲手给洪大人披了件大氅,就换来了洪大人的一声“明主”和半生的效忠追随。如今我亲手给洪大人松了绑,洪大人不喊“明主”,不立即宣誓效忠也就罢了,为何半个谢字都没有?”
在场的左府军将士一齐大笑起来。
洪承畴原本死灰般的老脸顿时涨得通红,但仍是低头闭眼,一言不发。
见他这副模样,庞岳本来有许多话要问的,此时也没了兴致,再加上今日这场合也不太适合,于是便挥了挥手让人先把他带下去,等来日再做处理。
随后,王东日也来到了仪凤门城楼。
老远地看见王东日,庞岳便笑道:“旭之兄?是否咬了自己一口或是割了自己一刀?这是否是在梦中?”
王东日哈哈大笑,笑过之后也不再计较庞岳的戏谑,只是感慨:“多年前的誓言今日终于得以实现。四厥名王,光复旧都,慕远兄弟的英名必将青史流芳。”
“这些又怎是我一人之功?就说这光复南京,旭之兄亦是功不可没。”
“我这可不是在故意恭维。”
“我也没有故作谦虚。这些都是千千万万的汉人用鲜血换来的胜利,并非某一人某几人的功劳。”庞岳笑容微敛,指了指远处奔腾向东的长江,“就像这滚滚东去的长江水,旭之兄能分得清哪几个浪头居首功,哪些又居次功?千万年来正是有了无数个浪头前赴后继,才有了这滔滔长江的生生不息。同样的道理,长江水里最不缺的就是浪头,汉人当中最不缺的就是敢于抛头颅、撒热血的仁人志士。就算没有我庞岳,也会有王岳、李岳,总会有个带头的人站出来,唤醒沉睡中的汉人豪杰。只不过是早晚的区别罢了。”
这也是庞岳的心里话,此刻心中的真实所想。成为民族的英雄固然是每个人的内心深处所期盼的,但更令他自豪的还是身为这个英雄民族中的一员。
“慕远兄弟的胸襟,我等俗人是难以理解了。”王东日开了句玩笑,随后又想起了另一事,“听闻慕远兄弟每次大捷后都会诗兴大发,如今旧都光复,不知心中是否已有佳句?”
“那兄弟我便献丑了。”庞岳笑了笑,叫人搬来纸笔案几。就在这战火残迹尚存的城头,一首七言律诗一气呵成:
钟山风雨起苍黄,十万雄师过大江。
虎踞龙盘今胜昔,天翻地覆慨而慷。
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
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
“好!好一个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王东日连声叫好后感慨道,“我早就知道慕远兄弟此番东征的目的远不止光复南京。想想也是,如今江北的济尔哈朗已成强弩之末,在我大明携大胜余威的十数万虎贲面前又何足道哉?”
两人相视大笑。周围的张云礼、石有亮、卢启武各将亦不约而同地大笑。
“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这句诗很快传遍全军,十万将士的呐喊有如山呼海啸。
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映照下来,给江面披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滚滚长江奔腾向东,就如古老而坚忍的汉民族一样生生不息。
第十章 华夏(大结局)
隆武十三年三月,正是草长莺飞、桃花盛开的季节。在这个月中旬的一个清晨,南直隶宁国府泾县,一支由三艘小船组成的船队从清弋江上驶来,最终在停靠在县城北门外的码头。
还没等仆人放好跳板,周天正便已抢先一步跳上了岸,贪婪地吸了一口带着水草芳香的新鲜空气,他等到这一天的到来等得实在太久了。
去年初,周天正由左府军第一近卫营营官调任新组建的第二戍卫镇副总兵。因为第二戍卫镇常驻南京,所以从那以后他便一直带着家人住在那里。当时他的调任还引起了不少议论,毕竟戍卫镇只是驻防地方,无论是重要性还是立功的机会都不能和主力镇相提并论。尤其是在北方的鞑子已经日薄西山的情况下,调到戍卫镇也就基本意味着失去参与北伐获取军功的机会。一个屡立战功的近卫营营官被调到这样一个不怎么重要的位置,是不是有点被发配的意思。
但周天正却并没有在意这些,他知道自己的能力,做一个营官或许还能胜任,职位再往上的话就有些吃力了。他的调任也是左都督府组织考核后的结果,如今左府军中人才辈出,在考核中他确实没有竞争过其他人,所以对这一安排他并没有什么怨言。
到了南京上任后,离家就已经比较近了,但由于当时南京距离明清对峙的徐州一线并不是很远,第二戍卫镇的任务也并不轻松,所以周天正一直也没有工夫回家去看看。去年九月,大明开始北伐,清军节节败北,到今年年初,河南、山东相继宣告光复,南京对于大明来说也就成了真正的大后方。这时候周天正终于能够请上几天假回家看看,这也是他多年来的夙愿。
“爹爹,爹爹!你跑得好快呀,虎儿都快追不上你了!”五岁的儿子刚一上岸,便挣脱了仆人的手跑向了周天正。
“哟呵,虎儿跑得也很快啊!”周天正哈哈大笑,抱起了儿子。
随后,他的妻子杨氏和两个更加年幼的女儿以及一众仆人、丫鬟也纷纷上了岸,带着大包小包,差不多已经是他在南京的全部家当。这一次出发前,他就已经和妻子商量好,让妻儿们先回老家居住。等过个一两年,鞑子被彻底铲除之后,他也会辞去军职回老家来居住,这辈子都不再离开了。至于日后的生计也丝毫不用担心,且不说他这些年来在军中所获得的朝廷赏赐和左府军内部颁发的奖金,隆武十年泾县光复之后,官府把当年属于他周家的房屋田产也全部发还给了他,安安稳稳地当一个富家翁已经绰绰有余了。
一行人从北门进了县城,先找了个客栈暂时歇了下来。周天正叫来管家吩咐道:“你去租几辆马车来,我们在城里吃完中午饭就回周家庄。记住,不要惊动县衙。”
管家答应下来转身去安排了,周天正站在临街的二楼客房窗户前打量着他已经快有十二年没来过的泾县县城的模样。
自从弘光元年之后,泾县已经有十几年没经历过战火,三年前的光复也是和平光复,所以人气比较旺盛。到了这个时辰,临街的店铺已经相继开了门,一些小贩也已经挑着各自的货物来到了各自往常的位置,街道上的行人渐多,喧闹的一天渐渐地拉开了序幕。
光复已有将近三年,泾县县城里的士民百姓都已经重新换回了弘光元年之前的服饰,只是头发暂时还长不出那么长,能够挽出的发髻比较小,和过去还是有些差别。
沿街的叫卖声渐起。突然,街道上出现的一个宽袍大袖、秀才打扮的人吸引了周天正的目光,吸引他目光的不是别处,而是秀才头顶上那完整的发髻,绝对不像只留了三年。
“难道此人当初也是不愿剃发,逃往了南边避难,光复后才回泾县老家的?”周天正顿时有些好奇。
就在周天正有些好奇的目光中,秀才怒气冲冲地在街边扫视了一圈,终于发了目标,上前几步来到一个小贩的摊子前,指着那小贩怒斥着什么,小贩当然不敢得罪秀才老爷,连连告饶。
说话间,秀才伸手往头顶上一取,竟把整个发髻都取了下来。周天正有些意外,原来这人戴的居然是假发,随后他也发现了那小贩摊子上的货物,不是别的,竟是一顶顶带发髻的假发。这时候,周天正差不多猜到了事情的原委,应当是这秀才买了小贩的假发后发现并不好用,回头找小贩算账来了,顿时不禁哑然失笑。
吵闹处围观的人渐渐增多,周天正看了几眼也不再关注了。这时,一个仆人上来禀报:“老爷,这是店家送的宁国府时报。”
“哦,拿来吧。”周天正知道,在庞帅的主持倡导下,如今像武昌、长沙、南昌、南京、广州这些大城中都办了报纸,主要刊登一些时新要闻等,目的在于开阔士民百姓们的眼界、起舆论的导向作用。没想到如今这泾县竟也有了报纸。
他拿过来一看,报纸只有区区四个版面,印制水平也一般,主要以文字为主,和他平时看的《南京时报》相比差远了。但仔细想想,这也难怪,在这种识字率不高的小地方,报纸的受众并不会很多。这《宁国府时报》想必也是官办的,并不以盈利为目的,印制粗糙也在所难免。
今天这宁国府时报的头版头条便是《千里边关尽汉骑,九州河山皆华夏》,说的是楚国公、左军都督府都督、征虏大将军庞岳和右军都督府都督王东日已经率北伐大军的主力收复京师,大明王师的红旗时隔十三年后再一次插在了北部的边墙上,奴酋福临仅率少数残部逃往辽东。
这条消息,周天正在离开南京的当天就已经在南京时报上看过,算算应该是上个月的事情。当时他和身边的所有战友一样,兴奋得不能自已,神京光复,也就意味着鞑子彻底完蛋,大明离中兴之日已经不远了。
但今天这宁国府时报上似乎又加了几条新的消息,比如:镇西将军孙可望、安西将军李定国等已率军攻入陕西,收复了西安。。。。。。
周天正知道这孙可望一直盘踞云南听调不听宣,此次之所以肯奉诏从西路北伐,多半还是为了一己之私利考虑,要是让他占了陕西,和四川、云南连城一片,岂不又是第二个大西国。。。。。。
但这种想法也只是在他脑海中一闪即逝,他随即便否定了这种情况发生的可能,因为他相信左府军,相信庞帅,在当今这天下,已经没有谁再是左府军的对手。
或许再过不久,辽东光复的消息也能传来了。。。。。。此刻,周天正的心里充满了肯定。
。。。。。。
傍晚,周天正带着家人抵达了泾县县城以南三十里的周家庄,他阔别十二年之久的老家。
十二年过去,物是人非,一切对他来说是那么的熟悉,又是那么的陌生。
泾县光复后,官府把原属于周家的田地、宅院等都发还给了周天正,并派人去了一趟南京,把地契、房契都送到了他手里,只是由于之前有任务在身,他一直没有时间回来。
已进入周家庄,周天正和妻儿就下了马车,仆人们也都下了马。沿途的村民都一脸好奇地看着这些看上去来头不小的陌生人。当年周源清组织义师反清,兵败罹难后,整个周家庄都被清军屠戮一空,如今的这些村民都是官府后来从外地迁来的,所以并不认识周天正。
周天正并不以为意,一路上微笑着跟村民们点头示意。村民们更觉得这位大官人为人和善,也报以善意的笑容。
不久之后,终于到了庄内的周家老宅门口。去年底,泾县县令组织人手将周府修葺一新,里面所缺的家具也全部补齐,等的就是周副总兵衣锦还乡的一天。
周天正站在大门口看着门楣上写着“周府”的牌匾,一阵前所未有的酸楚刹那间便填满了整个胸腔,眼泪夺眶而出。从军十余年,他自以为早已看透了生死,不会再轻易动感情,但此时才真正发现,故乡、家园一直占据着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地方。
大门吱吱呀呀地打开,一个白发苍苍的瘸腿老者走出来,远远地看了周天正一会儿,顿时呆住了,又过了一会儿才颤抖着问道:“你是。。。。。。少爷?”
周天正也认出了面前的老人,赶紧上前扶住他,满含泪水地点点头,激动地说道:“全叔,是我!我是正儿,我回来了!”
老人正是当年周府的管家周全,在周源清兵败后,他逃往南方避难,泾县光复后才又回来。官府知道他是当年周府的管家后,便把周家老宅交给了他打理。
周全老泪纵横、嚎啕大哭:“少爷啊,我总算等到你回来的这一天了!当年我对不住老爷啊!老爷夫人都遇了害,那么多乡亲都死了,只有我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