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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芳是内阁学士,和刘瑾的关系很是紧密,若没有焦芳,刘瑾的权势只怕和御马监等其他各监的大太监们也没有太多的区别,而至于刘彩,则彻底是刘瑾的走狗,他将刘彩提拔到了吏部尚书地高位,为了排除异己,又以京察的名义,对那些和自己关系不睦的官员统统革职,因而刘瑾的力量,主要来源于这二人。
刘瑾却是阴冷一笑:“焦阁老和刘彩?呵……你是不知啊,咱家和他们虽然是同林之鸟,可是一旦大难临头,就难说了。”
他有点儿茫然无措,恰好又有人来道:“刘公公,陛下请刘公公速去伴驾,陛下就在暖阁。”
陛下……
刘瑾不敢怠慢,连忙小跑着往暖阁去。
此时,在暖阁里,朱厚照显得忧心如焚,他已经好几日辗转难眠了,连吃饭也不香,显得消瘦了许多,少年天子背着手,在阁中来回走动,几个伴驾的宦官则都是趴在地上,大气不敢出。
出事的人不是别人,是朱厚照的恩师。
当初朱厚照还是太子,住在詹事府的时候,弘治天子为了他将来能稳稳当当的继承大统,便一直为他挑选良师,当今的内阁阁老,几乎都曾做过朱厚照的老师。
只不过老师和老师却是不同的,比如刘健、李东阳这些人,名义上确实是太子太傅和少傅,实则却只是兼职,只是名义上的老师罢了,而真正教导着朱厚照,每日对着朱厚照吹胡子瞪眼,然后每日忍受朱厚照这个顽劣小子各种折磨的人却只有一个——王华。
王华是状元出身,学问很好,偏偏他很不幸,遇到了朱厚照。
一个是满腹经纶的大儒,一个是号称詹事府第一撕逼小能手,各种顽劣手段花样百出,素来是正儿八经的事从来不做,歪门邪道的事儿却是样样精通的朱厚照。
结果……可想而知。
王帝师在短短的教师生涯中,曾被烧过三次胡子,被钉子扎过四次屁股,落水两次,被狗咬过若干次,踩着瓜皮摔成嘴啃泥更不知多少次,当着朱厚照的面,捶胸跌足的把眼泪都流干了,最后教授出来的学生……显然并不怎么样。
可即便如此,师徒二人还是在各种玩闹和恨铁不成钢中建立了友谊,本质上,朱厚照的心底深处还是十分敬重这位恩师的,正因为敬重,却又因为明知自己做不到恩师所要求的那样的天子,反而心里生出愧疚,这也是为何,刘瑾提出让王华去南京,立即得到了朱厚照首肯的原因,没脸面对这个老师啊,那就让他去南京颐养天年吧。
可是谁料,居然中毒了。
朱厚照很恼火,是谁,居然连自己的恩师都敢毒害。自己平时不去招惹别人就已经不错了,居然还有人敢拔自己的虎须,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活腻歪了。
他起初还只是气愤,可是当听到南边来的消息,王华命不久矣的时候,朱厚照整个人呆住了,他有过很多荒唐的时候,可是这一次,居然极认真的一屁股跌坐在了龙榻上,他眼睛有些发直……自己的恩师……这就要死了吗?
朱厚照脑子里浑浑噩噩的,感觉发生的事有些不真实,就在上月的时候,王老师还上了一道奏疏,狠狠批评自己为政不勤呢,当初的自己,看了也只是哈哈笑,心里很庆幸,王老师被自己打发去南京了,嘿嘿,虽然明知老师很生气,可是……你管我不着,哈哈……
可是现在,朱厚照笑不出了,居然满心稀里糊涂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一些风声,他也是听说过。
所以当刘瑾小心翼翼的碎步进来的时候,还未拜倒,朱厚照的眼睛却像毒蛇一样,狠狠地瞪着他道:“王师傅若是有什么事,你去陪葬吧。”
刘瑾一下子吓瘫在地,却是没有开口为自己辩解,只是身躯颤抖,因为他清楚,现在就算他再如何辩解也是无用。
(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章:知易行难(第七更)
朱厚照没有再理会刘瑾,站了起来,很是不安地在暖阁里来回走动,口里开始低声喃喃念道:“王师傅吉人自有天相,想必……能转危为安的……”
虽然这样说,他却是很清楚,这一切都是虚妄,南京行宫有专门的太医院,而这些太医院里的御医,个个都是天下数一数二的名医,若是连他们都回天乏术,只怕……
他难得的正经了一阵,又重新颓然坐下,叹息一声,便道:“下旨,召他的儿子至南京,王师傅的儿子叫什么?对,是那个王守仁,那个人……”朱厚照本来想说这人挺讨厌的,却还是忍住,今儿不比平时:“让翰林院准备制诰,朕封王师傅为新建伯,一旦发丧,立即追封其为太子太傅,葬礼要办得妥当,至于谥号,就让内阁来讨论吧,朕的意思,还是文正合适,不过就怕内阁不肯依,总之,也该以文忠公为谥。”他深吸一口气,才接着道:“朕曾将他的儿子王守仁贬去做驿臣,哎……当初朕只是闹着玩的,只是希望王师傅能够少说朕几句罢了,现在…让他的儿子起复吧,等王守仁守制结束之后,让王守仁官复原职。”
说着,说着,朱厚照的眼眸里竟是雾水腾腾的,这时代的师傅和后世的全然不同,却是有一种特别的意义。
除了自己父皇驾崩,朱厚照真正的魂不守舍的伤心了许多日子,等他登基了之后,就再难有伤心的情绪了,现在想到王华将死,竟不由触动了什么,王华是父皇当初亲自挑选的师傅,这让朱厚照想到,父皇在位时的音容笑貌,那时候,父皇用很宠溺的目光看着自己,并且对自己说,这个人将成为自己的老师,自己一定要向对待父亲一样去对待他,听从他的教导……
朱厚照想到此处,摇摇头,不由自主地苦笑。
终究……自己还是做不成父皇和王师傅寄予希望的贤明天子啊,可是现在,这两个人一个驾崩已久,一个即将仙逝,而自己,终究是让他们失望了。
猛地,少年天子突然暴起,举起了几上的青花瓷瓶,狠狠地摔了下去,那瓷瓶应声落下,立即摔了个粉碎。
………
解毒就好似是救火一样,本来是一刻都耽误不得的,只是对于黄信来说就不同了,他不过是磨不过叶春秋,带着叶春秋去探视而已。
叶春秋只能选择在第二日卯时起来,今儿也不去练剑了,却见外头春雷滚滚,竟是下了雨,叶春秋却是一刻都不敢停歇,匆匆打着油伞便出了门。
急急的赶到黄信的住处拍门,此刻天空没有曙光,只有乌云滚滚,和偶尔的电闪雷鸣,门子被惊醒,匆匆披衣来开门,若不是看到是叶春秋,在这样的大清早跑来扰了自己的清梦,多半这门子要破口大骂不可。
“啊……是春秋少爷,春秋少爷怎么了?”
叶春秋走得急,所以油伞并没有遮住太多的风雨,浑身湿漉漉的,很是狼狈,他在屋檐下收了伞,却是深深作揖:“不知黄世叔起来了没有,烦请通报,就说小侄来了。”
不必说太多,想必黄信能够理解。
门子不敢大意,忙是去唤人,黄信本不急着早起,昨夜毕竟睡得太迟,可是听说叶春秋这么大早就来,不禁哑然失笑,这个小子,居然较了真。
虽然觉得叶春秋有点胡闹,可是黄信却也不好磨蹭了,匆匆起来洗漱,一炷香之后,连早饭也没吃,便到了门前,他看到叶春秋抱着油伞坐在门槛上,双目看着浓墨下的虚空,竟能感受到叶春秋那股子让人不敢小看的认真劲。
“春秋。”他唤了一声。
叶春秋愕然回眸,连忙站起,一脸惭愧的道:“黄世叔,这么一大清早来叨扰,实在惭愧……”
黄信压压手,笑吟吟地道:“无妨,我们是世交,没什么好客气的,不过你备了车吗?哎……我也是惭愧得很,家里只有一顶凉轿。”
叶春秋摇头道:“清早也雇不到车马。”
黄信只好苦笑道:“那么不妨你坐轿,我来步行。”
这怎么好意思?
叶春秋连忙道:“春秋身体好,步行就可以了,我每日清早都要晨练的,今儿事情急,顾不得晨练,正好走动走动,世叔,我们还是不要客气了,赶紧动身为宜。”
话说到这个份上,眼看着叶春秋急的团团转,黄信哪里好怠慢,忙是让人叫醒了轿夫,接着便入轿出发。
在这清冷的长街上,连那万家的灯火也早已熄灭的一干二净,这样的黎明,依然还是伸手不见五指,偏偏又是下雨,点不了灯笼,两个轿夫冒雨前行,叶春秋不认得路,只好泱泱的在后撑着油伞跟着,他的大袖和襦裙,几乎都已经打湿了。
很偶尔的时候,叶春秋也会为自己的古道热肠而觉得可笑。
别人的事,终究和自己无关。
不过……若是有这样的能力,却是对别人的事冷漠以对,又觉得良心不安。
或许……终于还是没有成长吧,还没有经历太多的丑恶和阴暗,心底深处,还保留着一些善良。
人应该坏才好啊,脸皮厚才吃香,这是上一辈子总结的经验。
可惜,知易行难。
做不到,再好听也是无用,叶春秋心里感慨,浑身上下都是**的,他撑着油伞,脚步更快,好在身体结实,不至于气喘吁吁。
再往里头走一些,便有人大喝:“是谁。”
黑暗中,一个魁梧的如铁塔一般的汉子走出来,头顶铁制的范阳帽,身穿褐色长衫,仔细去辨认,和因为杀倭立功的张千户所赐的鱼服样式差不多,不过瞧这成色,当然不可能有钦赐这样的规格。
他的腰间还挎着一柄刀,刀未出鞘,却是湿哒哒的,能感受到一股杀意。
轿夫道:“这是都察院御史黄大人的大驾。”
那人便已侧身,退到了一边,消失在雨夜之中,仿佛一下子失去了痕迹。
(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一章:一钱不值(第八更)
叶春秋在后头很狼狈的咋舌,想不到这里外松内紧,表面上看这长街没什么特别之处,可是这王华的宅子附近,却是防禁森严。
方才出现的人,理应是厂卫的人吧。
叶春秋的纶巾歪了,索性摘下来,前面不远,一座府邸出现在面前,门前悬着两盏灯笼,灯笼被风摇曳着,犹如跳跃的鬼火。
轿子稳稳的落在门前,一侧的门打开,探出头的却不是门房,又是一个校尉模样的武官,他杀气腾腾的张望一眼,等确定下轿的是黄信,无声的朝黄信抱手作揖。
黄信朝他点头,道:“春秋,跟我来。”
他这话不是讲给叶春秋听的,叶春秋是牛皮糖,就算不叫,这小子也自然而然会尾随而来。显然这是说给这校尉听的,这个叫叶春秋的少年人,需要跟着自己进去。
叶春秋感觉那个校尉仿佛用刀锋一样的眼眸在自己扫过,很锐利的眸子,像是觅食的雄鹰一样,叶春秋反而不显得狼狈了,直起了腰,嘴角微微勾起,带着浅笑,很是随性的收了收油伞,抖了抖身上的雨水,再将自己已经湿透的纶巾戴在头上,好整以暇的尾随黄信进去。
校尉让开了路,躲入了阴暗之中。
自练剑之后,叶春秋的耳目比之从前灵敏了不少,只踏入这个门,便能感受到在这微微的灯火朦胧背后,有数十双眼睛一起朝自己看来。
好大的架势啊,这就是部堂级老臣的待遇吧。什么时候朝廷也给我配这么些人就好了,几十个人看门,另外几十个吃干饭也很开心。
有个老管事模样的人上前,对黄信行了礼,声音轻微道:“黄大人来的这样早?”
黄信只是点头,道:“是,烦请带路。”
叶春秋忙是尾随在黄信背后。
那老管事看到叶春秋,微微皱眉,却见黄信脸色如常,也就没有再说什么,提着灯笼,引着二人往上了长廊,到了长廊尽头,又通过了宝葫芦型的月洞,黑暗中难以视路,不过这庭院幽深的像是没有尽头一样,终于,到了一排厢房,在这儿,长廊上已经站满了人。
有倚着墙打盹的宦官,有随时视诊的御医,似乎还有几个王家的家人,不安的在窃窃私语,尤其是几个丫头拥簇着一个小姐模样的人,远远的站在一边,那小姐穿着素服,有一个形如枯槁的老妇人牵着,她眉宇微微蹙起,俏脸上带着焦灼,在这暗淡的灯影之下,那鹅蛋般的脸庞精致到了极点,只一件长裙袭地,虽然未施粉黛,却有一种别样的风情。
突然有人来,使她侧目用余光扫视而来,黄大人,她是识得的,黄信见了她,竟是很恭敬,朝她颌首点头算是行礼,她便旋身,手搭着老妇人,微微欠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