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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他脚下的流水成洼,沾湿了他的靴子,他想要挪脚,油伞一偏,雨水又打湿了他新衣的衣裾,叶松露出懊恼之色,举步要去前方的檐下躲雨,不耐烦的说了句:“老夫要去忙了,你下雨天莫要乱走。”
他跌跌撞撞的撑伞与叶春秋擦肩儿过,猛地叶春秋突然道:“二叔。”
“啊……”叶松下意识的驻足回眸,忍不住脚一滑,又溅了一身的泥,他有些恼怒,这新衣是松江的绸子缝制而成,价格不菲,穿穿了一天,本来还指着后日中秋的时候穿出来会客,谁料到已是污浊不堪了。
等他一脸怒气的看向叶春秋,却见这个侄儿正笑吟吟的看他,赞叹道:“二叔的新衣很漂亮。”
“哦。”叶松虚应了一声,表情冷淡。
叶春秋说罢,撑着伞,已是走了。
他才不在乎脚下的水洼,和叶松不同,叶春秋没有新衣、新靴,脏了也就脏了,哎呀,现在父亲病了,脏了好像是要自己洗,失策,失策。叶春秋摇摇头,带着孩子般的斤斤计较,自己把自己逗笑了。
叶松撑着伞看着这侄儿越走越远,消失在雨幕,等到最后不见了踪影,他才将眼睛眯起来,眼眸里掠过冷色,心里禁不住骂,哼,中了秀才很了不起吗?将来我儿子也要高中,呵……这个小子哪有将自己放在眼里,可是又如何,庶子就是庶子,只要你一天姓叶,就容不得你放肆。
他接着开始为自己的新衣衫惋惜起来,这绸缎可是最上等的料子,松江的丝绸驰名天下,自己还是托人买的,现在倒好……
猛地,叶松又突然想到了什么,有些不对啊,叶春秋去的方向,并不是老太公那儿,他父亲病了,不好好的在家里伺候,难道四处出来闲逛不成?若说他是去见老太公,倒也说的过去,讨好卖乖嘛,这是意料之中的事,可是那儿……不是三房的方向吗?
叶松若有所思起来。
………………
第一百零七章:叔不如婶
三房的位置,叶春秋这个府上的二少爷居然不能确定,只好撑着油伞四处逡巡,乡下地主就是这点好,别管有钱没钱,只要有地,就可以建大宅子,这一代建好了,下一代若是出息还可以扩建,下下一代若是不争气,就固守着家业便好,等到什么时候又有人光耀了门楣,少不得又要开始扩建了。
叶家诗书传家,最早可以追溯到宋朝时一个中了进士的高祖身上,所以这宅子也算是几经修葺,虽然谈不上富丽堂皇,偏偏规模却是宏大的很。
叶春秋好不容易逮了几个人来问明了方位,终于到了三房的院落面前,他在门扉外叫了几句:“三叔,三婶在吗?”
里头有人听到声音,却是个妇人推开窗,一见到叶春秋,立即喜上眉梢:“春秋啊,快,进来坐坐。俊才,去给你堂兄开门。”
俊才火速出来,冒雨穿过庭院给叶春秋开了门,叶春秋笑呵呵的撑着油伞给他遮雨,叶俊才则是打量叶春秋,心里酸溜溜的,人家现在成了秀才老爷啊,想当初自己想揍就揍的小破孩子,不过别看俊才五大六粗,可是久受三婶熏陶,却也有了点心计,立即挤出笑容,很友好的道:“二哥好。”
叶春秋很想伸出手去摸摸他的手,道一声乖,却还是忍住了,尼玛,这小子属狼狗的,别看现在人畜无害,真要惹了他,谁晓得他会不会从这里追着自己到河东去?
他笑吟吟的与叶俊才并肩穿过庭院,三婶已经在门廊下等了,连三叔也从另一个屋子出来,叶柏不善和人交际,只是呵呵笑了两句,他永远都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
三婶却是朝叶春秋招手:“一直听说你要回来,却总是不见人影,哎……真是,你年纪还小,出门在外,婶子一直放心不下,快,进来。”说着让粗使丫头去斟茶。
叶春秋进了屋,三房这儿比大房的屋子亮堂得多,尤其是小厅,装饰得还算典雅,这三婶一看就是会过日子的人。
三婶让叶春秋坐下,一面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家长。
叶柏也只好过来,今时不同往日了,若是从前叶春秋来,至多也就是三婶叫他到面前说几句家常罢了,叶柏这样平时躲在房里的,决计是不会出面的,可是叶春秋却是知道,这三叔若是敢怠慢了自己,三婶绝对会毫不犹豫的拍死他,三婶的河东狮吼在叶家也算是小有名气的。
叶春秋嘴巴甜,一口叔婶的叫得三婶笑着合不拢嘴,接下来自然就是传统项目了,狠狠剜叶俊才一眼,痛骂道:“瞧瞧春秋,知书达理,又肯上进,如今都是秀才老爷了,你这吃货,就知道吃吃吃。”
叶俊才只好把脸别到一边,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三叔乐呵呵的道:“啊……有客人在呢,骂他做什……”结果三婶狠狠瞪他一眼,他便噤声了。
叶春秋看着有点儿冷场,便笑了笑道:“三婶,其实春秋这一趟来,是想请三叔帮个忙。”
这个……三婶却是笑了,这个叶春秋其实和叶家没太大的瓜葛,半年前才领进了叶家,真要说有什么亲情那是假的,可是架不住春秋争气啊,她可是听河西的那些妇人们七嘴八舌的说了,春秋中的是三元,奉化县几百年也出不了一个的,有这秀才功名在,一辈子无忧,将来若是有机会,哪怕只是中个举,都是了不得的。
自己的丈夫是老三,又不争气,多半是没多大出息了,可是她却把希望放在叶俊才的身上,俊才不是嫡长子,若是和他爹一样,最后还得靠着家里人帮衬,老二天天就盯着他的一亩三分地呢,谁打他的主意,他都要拼命,否则怎么跟大房闹得这么僵,让俊才指望着二房,那也是虎口夺食,可若是春秋这个堂兄将来多关照一些,说不准还有出路。
她不怕叶春秋不求她,就怕叶春秋无所求,什么是人情,人情就是我给你一点,将来你给我一点,你来我往了几次,也就渐渐密不可分了,她笑吟吟的道:“春秋,你娘死得早,自幼跟着你爹,你若是有什么难处,尽管来说。”
叶春秋没有迟疑:“我回来时带回了三百两银子,想请三叔出面,收购一些东西。”
三百两,叶柏和三婶都吓住了,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啊,叶春秋哪儿来的这么一大笔钱?
只是这些显然不好细问,不等那叶柏开口,三婶便道:“好说,不过举手之劳而已,他是你叔,帮你都是理所应当的。”
叶春秋从三房出来,外头的雨却是罕见的停了,似乎是老天作美,太阳居然也自云层中展露了边角,叶春秋没有停留,转而往老太公所住的院子去。
既然回来,见老太公是理所应当的。老太公听说叶春秋回来,也算喜出望外,连忙叫叶春秋进屋堂里说话,叶春秋彬彬有礼的行礼问了安。
老太公连连点头:“好,很好,难为你惦念。”说着问了一些叶春秋在宁波的事。
叶春秋轻描淡写的道:“孙儿在宁波尚可,每日读书,不敢懈怠。”
老太公捋着长须笑起来:“是啊,就该勤学不可,来年就是乡试,你现在虽是秀才,可是官身还是白身,就看这一跃了。”
中了乡试成为举人,若是成绩还不错,也可以选择做官了,这就等于是有了一个保底的机会,若是进士中不了,大不了就去吏部参加选官,那周主簿就是个举人,虽然举人进入官场没有什么前途,而且所授的官职大多卑微,却也是一条退路。
叶春秋抿嘴一笑:“孙儿自当努力,力争上游。”他抬眸看了老太公一眼,继而漫不经心的道:“大父,孙儿有事相求。”
老太公对这个庶孙颇有亏欠,最重要的是这个孙儿给自己挣来了很多的颜面,可是又因为才回到叶家不久,某种程度并不亲近,现在叶春秋说有事相求,忙道:“你但说无妨。”
第一百零八章:长幼有序
叶春秋踟蹰道:“孙儿文章之所以写得好,受考官们的青睐,也算是机缘巧合,当初去考县试的时候,恰好遇到了一个书店,便随手翻阅了几本书,其中一本乃是八股作文的古册,其言辞精辟,发人深省,孙儿在书店只看了半个时辰,便大受裨益,当时孙儿想要买下,可是那书商却说这是孤本古籍,天下找不到第二本,开价便是百两银子,孙儿囊中羞涩,只好泱泱而回,如今孙儿想要准备来年的乡试,少不得悬梁刺股,刻苦用功,所以想将书买来,只是……”
百两银子不是小数目,至少对于叶家来说就是如此。
叶家并没有经商,所以要说谷仓里粮食是有的,这就和当今的朝廷一样,因为收的是实物税,所以一年的税赋也不过两三百万两银子而已,而其他的都是实物。
不过叶春秋现在是叶家最大的希望,一旦中举,与现在的身份相比可就是云泥之别了。
老太公和所有的小地主一样,平时生活并不铺张,也是省吃俭用的,可是唯独在子弟们读书和祖宗的祭祀上却是从来不会有犹豫。
一百两……他稍稍犹豫,叫了人来:“去把松儿叫来。”
过不多时,叶松便急匆匆的赶来了,忙给老太爷行礼:“爹,你叫我?”
他说话的功夫,眼角在叶春秋身上瞥了一眼,假装对这个侄子视而不见。
老太公道:“去账上支一百两银子给春秋,他来年要科举,需要买书,读书的事,是万万耽误不得的。”
叶松愣了一下:“什么书这样贵。”
老太公共素来不喜欢别人东问西问:“叫你支出来就支出来,问这么多做什么,春秋备考是顶天的事,莫说是拿百两银子来买书,就算是两百两、三百两,也不需犹豫。”
叶松禁不住去看叶春秋,见叶春秋虽然脸色平静,却似乎对某样东西有所期待。
他心里冷笑,你一个庶子,以为中了秀才就了不起了,竟拿一百两银子去买书,我新衣衫置办下来才三四两银子呢。
叶松便道:“爹,不是儿子多嘴,只是如今账上没钱了,这两年都不是丰年,家里的人又多……前几日儿子还查过账,如今账上也不过四五十两,就这还要准备好后日的节庆,倒是家里的小油坊榨出来的几百斤油还能换点钱,即便是你现在将油送去,县里的赵东家那儿,那也得下月才把账结了的,爹若是当真要,下月月中倒是可以筹措出来,如今却是使不得。”
老太公似乎也晓得当家的难处,见叶松一脸诚恳的样子,并没有责怪的意思,就看向叶春秋道:“春秋,买书的事只怕要耽搁一些功夫,看来得过了节再说了。”
叶春秋忧心忡忡的样子:“就怕迟了,那书商售给了别人。那我明日去县里一趟,先付那书商几两银子定金。”
叶松心里咯噔了一下,还真是一百两银子买一部书啊,什么书这也贵?
这时代的书籍确实价值不菲,可一般的旧书,也不过是几百钱而已,再多,也不过二三两银子,可是一百两银子的书,那就只剩下孤本和古册了,不过一般的孤本、古册,那都是有钱人的玩意,就和古董一样留着收藏之用,这叶家还不至于有收藏孤本、古册的财力,这书怎么就这么值钱?叶春秋这个小子花这么多钱去买一本书,还生怕卖给了别人,赶着明日要去交付定金,不只是如此,最重要的是,爹平时一向节俭,便是几两银子都抠着呢,怎么就这么支持花费这么大的代价,就为春秋买一本书。
噢,爹方才提到了春秋乡试的事。这书……想必很重要吧。
叶松的眼睛眯起来,脸上依然带着笑容,只是这笑容显得有些僵硬。
而这时候,叶春秋和老太公已经把话题撇开了,叶春秋说了一些在宁波所见的奇闻异事,叶松也没心思听,他心里只想着县里的书商,这个时代的县里其实没有多大,所谓的书商那就更少了,掰着手指头,也就那么几个。
对了,还有,春秋去了老三那儿做了什么?不成,得把事情弄明白。
叶松赶到三房这儿,不过他没有空手来,却是带着一匹松江的绸布,心里挺肉痛的,不过他素来晓得老三的媳妇赵氏素来爱占些小便宜。
见了二兄来,这一次叶柏却是不敢怠慢了,家里的事都是老二做主呢,若是怠慢了,往后不是该和老大一样吃西北风?
赵氏是素来逢人三分笑的人,对叶春秋如此,对这个二叔更是如此,她亲自斟了茶,叶松落座之后也不急着喝,而是开门见山道:“方才我瞄见春秋来了这里,他来做什么?”
叶柏显得有些犹豫,期期艾艾的不知怎么答了。
叶松只一看,就显得其中有猫腻,便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