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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一件事?若是从前,陛下要出京,势必会有无数人阻拦,可是现在,没有人再阻拦了,这个世上,其实……”李东阳看着叶春秋,继续道:“其实真正拿着脑袋揭竿而起的人并不多,更何况,还是那些朝廷的大臣,和那些士绅呢?”
“他们有家有业,现在不说大富大贵,可绝大多数,都可谓是锦衣玉食,他们许多的家族,都已经延续了数百年,不少人的家世,甚至可以追溯到唐宋,殿下莫非认为他们真的会冲冠一怒,冒这抄家灭族的风险吗?”
叶春秋微微一愣。
李东阳的话,其实不是没有道理的。
造反,是底层的专利,因为底层的百姓,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举大事是死,不举大事也是死,那么索性就拼个你死我活,说不定还能赌出一个生天。
可是李东阳这句话,倒是没有错,至少叶春秋是信了。
他相信的,倒不是李东阳。而是叶春秋相信那群与皇帝坐天下的士大夫们,一个个锦衣玉食,一个个家中殷实,过惯了好日子,怎么可能,又怎么敢去冒这个风险呢?他们没有这个胆魄的,让他们冒着抄家灭族的风险,叶春秋深信,就算是整个大明,也未必能找到几个来。
李东阳继续道:“士大夫离心离德,不会揭竿而起,那么会怎样做呢?他们只是会等待而已,殿下可知道为何老夫说一个月之内一定会有事情发生吗?其实按理来说,以陛下的性子,他无时无刻都有可能做出一点令人瞠目结舌的事来。在此前,陛下是有所收敛的,为何?因为他怕。他之所以知晓敬畏,在于陛下知道,无论他做什么事,都可能导致朝野内外的反对。”
李东阳笑了笑,垂头看了一眼沙发旁的茶座,道:“殿下,老朽能喝口茶吗?”
这个时候,叶春秋倒是恢复了冷静,对着李东阳点了点头。
李东阳这才坐下,自斟自饮了一杯茶,感叹道:“说实话,还是这里的茶水好喝啊。哦,方才老夫说到哪里了?噢,恰好说到了陛下无论做什么,都会遭致反对,所以陛下许多事才会有所收敛,可是呢,一旦陛下发现再没有人反对他的时候,他会如何呢?他会先进行一些小小的试探,当他自感到安全无虞的时候,他就会得寸进尺。可是满朝文武再没有人愿意说话了,大家只是沉默,就连那最想说话的邓健,不是也出了关吗?接下来,陛下要出海,也就不奇怪了。”
“士人们的心已经寒了,寒透了心,怎么可能还热得起来,一旦陛下失去了束缚,接下来就什么都可能做得出了,这都是在预料之中的事。至于那水师里又可能发生什么事,这……可就说不清了,总而言之,在鲁王殿下心里,陛下这是被人阴谋算计,可是在老朽的心里,陛下……却是在自作自受。当然,老朽的话可能严重了一些。可是无论怎么说,到了今日这个份上,殿下居然还在质问老夫,说背后谋划之人是谁,殿下不觉得可笑吗?”
“眼下朝中每一个人都是在等啊,兴王父子在等,等着这个时机,但是以他们的智慧,怎么敢做什么谋逆的事?他们只需要耐心地等待时机就可以了。蒋冕,还有费宏这些人,又何尝不是在等?朝中这么多大臣,也都在等,天下的读书人、士绅,哪一个不是在等?”
说到这里,李东阳的眼眸眯了起来,随即继续道:“老夫……也在等,因为谁都明白,只要放纵下去,变故迟早都会发生,一旦有了机会,陛下就会做出让人意想不到的事。”
李东阳又笑了:“殿下可以想象吗?可以想象现在陛下出了海,殿下真的以为陛下只会去泉州?不,不可能的,你还是太不了解陛下了,陛下只要到了泉州,依着他的性子,他就会想要下西洋,下了西洋呢?他何时才能回来?国不可一日无君,这句话,想必殿下是明白的吧?”
叶春秋听了他的一席话,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了。
这意思是,朱厚照是自己作死了……
某种程度来说,叶春秋相信李东阳这一次的确是说了真话。
而且是再真不过的真话,只是就如同里李东阳的分析那般,这里头的确很有道理,没有叶春秋不相信的理由。
因为李东阳了解朱厚照,满朝文武了解朱厚照,叶春秋,又何尝不了解呢?
只是……国不可一日无君。
原来这些人,在打的是这个盘算。
叶春秋脸色一变,厉声道:“这么说来,陛下出海,根本就是你们欲擒故纵的结果,而你们真正的目的,是京师!”(未完待续。。)
第一千七百八十八章:天下之大不韪
叶春秋像是一下子拨开了那层层掩盖他寻找真相的烟雾,终于找到了那个令他从容不了的答案。
心里冒出了许多的想法,却却忍不住感到心惊。
此时,他的脸色更不好看了,道:“我明白了,只要陛下一走,人心就会动荡,若是这时有人借机滋事,可就容易得多了。”
李东阳看着叶春秋,道:“鲁王殿下可还想到一件最重要的事?殿下乃是藩王,藩王不得旨意,是不得入京的,鲁王在这关外,不得朝廷的恩准,入京就是谋反。而只要没有鲁王殿下,许多事情就可以水到渠成了,这也是京师里的许多人都乐见的。”
叶春秋却是冷笑道:“若我果真要进京呢?”
李东阳摇摇头道:“不对,殿下不敢冒这样的风险的。”
他显得智珠在握的模样,继续徐徐道:“在这个节骨眼上入京,一个藩王,可是坏了规矩,殿下若是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事情必然就更加复杂了。”
“再者说了。”李东阳凝视着叶春秋,目光显得越加幽深:“殿下可不要忘了,辽阳郡王,还有殿下的发妻,以及殿下的儿子,还有叶家那么多的亲族,可都还没有搬来关外呢,殿下不得旨意,会敢冒这个风险吗?”
“可是,旨意再不会有了,太后深居在宫中,能有什么主见?太子殿下年幼,又能怎样?京营这么多兵马,当然是不敢随意调动的,只要陛下不在,绝大多数人都会观望,因为所有人都会有所担心,生怕自己冒失的举动,最后会为自己惹下祸根,那个时候,许多事不就可以水到渠成了?”
“这出海可是不易啊,依着陛下的性子,只怕没有个一年半载的功夫,也回不了,等他回来,当天下都已经大不一样的时候,至多也就是一个先皇之位在候着他,而那时,一切就可以大局已定了。”
李东阳说得很笼统,可是叶春秋却明白,在这一番话的背后,会有多少的阴谋算计,而这些政治间的交锋,恰恰是士大夫们所擅长的。
叶春秋想了想,道:“陛下就算人不在京师,谁敢说国不可一日无君?只要陛下一日还有音讯,那么……”
李东阳摇摇头,别有深意地道:“陛下一定会有噩耗传来的。”
叶春秋心里勐地一跳,却是再没有反驳李东阳的话。
“水师之中有什么人?我会一个个查清楚。”叶春秋显然已经再也没有耐心和李东阳在这里打哑谜了,话锋一转,却是道:“李公,有一件事,我忘了告诉你,你的亲眷,都已经被我请来了青龙了,若是陛下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们这一家老小,都去死吧。来人,送客!”
叶春秋冷冷地道,不再看李东阳一眼。
李东阳却依旧显得很平静,如每一次那般,朝叶春秋行了个礼,便很是坦然地告辞而出。
他依旧被请去了原来软禁的地方,这里是一处八层高的寓所,楼道已经有人把守了,回到自己的寓所,他像从前那般走到了窗前,轻轻拉开窗帘,从这里向下去看,他可以看到楼下的街道上,人群川流不息,这里的人实在太急促太急促了,可是在这里,依旧可以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生活气息。
其实有时候,单看路人的衣饰,还有那远处开始修建起来的一栋栋楼宇,李东阳都很明白,生活在青龙的人,甚至比之生活在京师,都要富足得多。
更遑论关内其他地方,每日清晨,他都会被各种铃铛声和钟声吵醒,尤其是那旧镇国府所在地的钟楼,一到了卯时二刻,钟声一响,所有人便都开始忙碌起来,一下子,街巷沸腾,路上会有许多的车辆,都是接人上工的,从生活区至工坊区,三文钱一个人,一路有人上车,有人下车,一辆车可以像沙丁鱼一般,挤上十几个人,这些人穿着紧身的衣服,为的只是生活方便,做工时,不会大袖摆卷进机器里。
据说现在很多工坊,都已经开始用上了蒸汽机。
当蒸汽火车出现的时候,这蒸汽机的运用就开始广泛起来,当然不可能只局限于交通运输,纺织、冶炼、机器制造,也开始渐渐开始运用起来。
这就导致整个青龙,都蒙上了一层白气一般。
李东阳回身都到桌子跟前,给自己倒了杯已经凉掉的清茶,却宛如一个旁观者一样,看着这一切。
他这双洞悉一切的眼睛,至少在软禁的这段时间里,却是迷茫的。
几十年所见所闻,到了这里,居然一切都被颠覆,因为青龙所处在的,就是颠覆一切的时代里,这里每日都会出现新的事务,每一天,仿佛都和昨日不一样,若是细心去发现,便能感受到这种不同。
对于绝大多数青龙人来说,他们是没有心思去发掘的,他们理所当然地接受那些新鲜的东西,因为时间太紧迫了,他们没有时间去想其他的杂事,每一个人都如陀螺一般,为了金钱在奔走。
可是李东阳却有时间,有时间通过那一扇窗去看,也有时间去思考。
一切的印象,都已经颠覆了。
颠覆地彻彻底底。
齐家治国平天下是一个理想,按照书本中所言的,只需要满朝都有君子,就可以创造出一个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新世界。只要出了圣人,那么就可以海晏河清,可以天下太平。
可是在这里,算是海晏河清、天下太平呢?
他看到即便是最贫贱的人,也能在这里度日谋生,每个人都对明日充满了希望,固然他看到街上的偷儿,也看到因为车辆撞在一起,然后引发的剧烈争吵,甚至看到许多‘可笑’的事,可是……李东阳不得不承认,生活在这里,比在关内,要好了太多太多。
他对叶春秋说话的时候,固然是坚定的,甚至毫不掩饰地去批评叶春秋所谓的新政。
可是……扪心自问,也只有静下来的时候,他方才不禁生出一丝动摇。
(未完待续。。)
第一千七百八十九章:鞭长莫及
李东阳知道自己在叶春秋的跟前掩盖得很好,可是这世上有些事,是骗得了别人,却是偏不了自己的。
再说李东阳是何等聪明之人,又怎么察觉不到自己心底里的动摇?
他不禁问自己,自己这是怎么了?曾经的自己,是喜怒不形于色的,可是为什么见到了叶春秋,会如此歇斯底里的去抨击他的新政呢?
难道是因为害怕吗?害怕这残酷的真相摆在自己面前,害怕自己数十年的理念,数十年所读的圣贤书,到最后,却发现不过是一场笑话?
不,不是的……
李东阳惊慌地在心里摇头,否定这个想法,而后一次次地告诉自己,这青龙是邪恶的,这里的一草一木,甚至是任何一个人,都代表了礼崩乐坏,比乱世还要乱世,这里的人贪婪无比,这里的人不知廉耻,这里……和蛮夷有什么分别呢?
脑海里冒出许多的想法,他随之心烦意乱起来,下意识地举起茶盏,想要喝,却发现茶盏已是空空如也,于是幽幽地放下茶盏,心里免不了开始焦虑。
而此时,他不由自主地又冒出了一个可怕的念头。
其实……就算是太平盛世,也不过如此吧。至少这里的人,没有看到面有菜色的,这里的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是带着希望的。
呵……
李东阳忍不住开始嘲笑自己,自己怎会有这样的想法呢?可笑,真是可笑极了。
而这时候,已到了傍晚时分,钟塔那儿,传来了钟声。
这个时候,酉时一刻了,工坊还没有放工,不过街道上,却是开始传来了喧哗的声音。
许多的读书人蹦蹦跳跳地上了街,那其实都只是一群孩子呢。
有的六七岁,有的十几岁,大小不一,这个时辰,正是各大学堂下学的时候。
这些孩子有穷有富,富裕的人家,自然家里早有车马等着了,可即便是穷孩子,也都斜挎着书包,嬉闹着在接上成群结队地走,一窝蜂的读书人,充塞了街道。
李东阳抿着唇,显得很不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