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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朱载才说罢,已有人站了出来:“也是臣的意思。”
又有人站出来:“是臣的意思。”
接着,一个、两个……三个……
这些人,都是骨干人员,早就下定了决心的。
而许多并没有参与这件事的人,并不代表他们不认可杨一清,事实上,新政之后,士绅和读书人都被折腾得很苦。这新政里,读书人的地位竟和商贾等同,这是最让人难以接受的事,有些的府县,一些本是低贱的商贾,居然也开始登上了大雅之堂,这是足以让人气的跺脚的事。
新政了两年,两年的时间里,真正的要害之处就在于,朝廷直接对商贾开税,而裁撤了一切商贾的其他关卡的索要和盘查,这使地方上已是哗然,这是分明与民争利啊。
本来商贾们地位卑贱,所以做什么事,都是如履薄冰,因为得不到保护,所以绝大多数的富户,往往都愿意将自己的产业挂靠在地方的士绅那里。
如此一来,士绅们可以坐地分红,而商贾们才可以安心做买卖,不必担心,遭遇什么人刁难。
可是自从新政后,从前的那些规矩都被打破,士绅们的利益被严重地破坏,这等同于是夺人钱财,又怎么不会引起怨气四起?
(未完待续。。)
第一千八百章:反噬
从前的规矩,只要士绅或者是地方的官员们愿意提供保护,便可以坐着,就能有大笔商贾进献的金银。
这倒有点儿是朝廷为了优待读书人意思,所以对于有功名的读书人,往往都会进行一定程度的免税。
这样一来,但凡只要有功名的读书人,只要一经成了秀才、举人,原本可能一点田产都没有,却是因为读书人的特殊待遇,无数人便带着自己的田地送到他的手上。
为何?因为避税。
与其将粮税交给国家,不如送给读书人,只需订立一份契约,过户之后,地便可免税了,而每年只要把一部分粮送给这些读书人,还可以趁此机会免掉徭役。
正是因为种种的特权,导致了士人们在地方上几乎拥有了极大的权利,而商贾身份低贱,无法立足,不找个主子投靠,极有可能不用几日,便要破门灭家,一家的产业,都被吞空。
现在朝廷对他们征税,看上去好像是商贾吃了亏,可实际上,却等同于某种保护,这使得商贾们愿意将税交给朝廷,却再不肯乖乖给地方的士绅们好处了。
可对于许多士绅来说,一家老小都只晓得读书,都是书呆子,这便自称是诗书传家,他们绝大多数人,可能既不懂得管理,更不善经营,原本就是靠着特权而生,譬如为朝廷包税,一个地方需缴粮多少,地方官不能亲自去征,就交给地方的这些士绅,士绅呢,带着人去征税,便可借此机会渔利。又或者,有人平白送来土地,只为避税,这等于是将朝廷的粮税,平白送给了这些士绅。
而对于许多大士绅来说,油水最大的,就是商户了,因为商户们地位低贱,才需投靠他们,才需隔三差五地将无数的利润送到他们府上,等到出去经营的时候,拿着他们的名帖就可以疏通关系了。
就说在镇国府刚刚起来的时候,许多商户贩货,可都是打着某某尚书、某某侍郎,某某布政使的牌子,将其立在船头,如此,这无数的‘官船’,便可以在运河上畅通无阻,谁也不敢盘查和过问。
这本是一本万利的事,躺着收的银子,不但可以将人踩在脚下,还可以只需闲坐在家里,这些低贱的商贾便会跪着把银子送来的,为的,不过是求你一个庇护,使他的船上,挂上你的官牌而已,小小一个官牌,便是金山银山。
结果,这好日子没了,因为新政了。
这可关系到许多人的营生啊,能忍吗?
这满朝文武,从前都是受益者,天下的读书人,从前也都是获利者,可新政出现之后,虽然总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可终究,风向变了,许多商贾的胆子也随之大了,开始不太搭理你了。
这还只是轻的,更可怕的是根基的动摇,若说商贾的投献只是外快,那么土地则是士绅的根本,现在京师还有关外大量的用工,到处都在招募人手,使得乡间的百姓,不少人都携家带口迁出,佃户们跑的跑,散的散,可谁来种地?你要留住人,就不得不让佃户们日子过好一些,可是佃户们的口粮多一些,士绅们就得少吃这一口,聚沙成塔,积少成多,这收益可就大减了。
再有,因为有了新的活路,许多小农索性抛了土地,携家带口的到了城里去,这也是极严重的事,抛地的人多,可市面上买地的人却不见多,地价日渐递减,土地贱了,最吃亏的人是谁呢?
终究,还是士绅啊。
一方面,自己的经济基础动摇,外快没了,就连斯文体面,也不复从前。
另一方面,往日在自己看来低下无比的商贾,竟是渐渐跟自己站在同等位置上了。
这种刺激之下,如何能忍?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今日,杨一清跳了出来,他的党徒们也纷纷跳了出来。
这显然是一个导火线,那些早已在心里积攒了太多不满的人,便随之一下子悲愤了起来,于是站出来的人越来越多。十个、二十个、三十个、四十个……
在今日的廷议开始前,王华曾想过也许会有人在今天搞点破坏,可怎么也想不到杨一清会在今天闹这么一出,更想不到会到这样的地步。
看着一个个陆陆续续站出来支持杨一清的人,王华的心头越来越沉重。
事实上,他当初又何尝不知道新政会引起许多人的反感?他强推新政,也是无奈的法子啊,他明知道士绅们会受害,可新政终究是百年的基业,是长远的打算,至少关外已经证明了它的好处。
而且,新政对于最寻常的百姓,确实有它的好处,因为有地方做工,所以许多百姓多了一条谋生的出路,因为地价低廉了,一些贫农积攒了一些钱,也可以买上几亩薄田安生立命。因为大量的人从乡间流出,士绅们为了留住佃农,不得不减租,因为向商贾们征税,朝廷不再像从前那样入不敷出。
怎么看,这都是利国利民的好事,虽然的确会存在不少后遗症,可总是向好的一面发展,可是……
王华的新政,却不啻是动摇了士大夫和士绅们的根本,现在终于轮到他们反噬了。
只见越来越多的人站出来,有的人怒气冲冲,有的人显得很平静,只是徐徐站出班中,表达自己的立场。
随着这人数越来越多,王华开始感到心寒了,他虽早知道这新政触动了许多人的利益,可是他万万料不到,这些人现在竟是如此仇视,以至于……
眼看着这百官之中,站出来的人,竟是超过了半数,而在班中,似乎还有一些人在犹豫。
此时,依旧还站在班里的,就有蒋冕,此时他的脸色很不好看。
他想不到杨一清居然出来反对新政,事先杨一清并没有向他泄露半点风声,可本心上,他是希望太子能够克继大统的,毕竟太子殿下是储君啊,他自觉地,自己无法接受杨一清的行为。
(未完待续。。)
第一千八百零一章:来势汹汹
蒋冕不支持新政,可是对太子殿下的克继大统并不反对的。
可越来越多的人站了出来表明自己的态度,而蒋冕继续立于班里之时,便也有越来越多的人,将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在这种目光下,蒋冕开始迟疑了。
他是内阁大学士,不可能不表态的,这时候和稀泥,只会给人一种两面三刀的印象。
表明支持太子吗?他心里不免有些无力,仿佛连挣扎都觉得疲惫不堪,所谓反商派的领袖,若这个时候,自己站在太子的一边,且不说最后事情的结果如何,只怕自己势必要被万千人唾弃了。
本来他这内各大学士,没有第一时间和杨一清一道站出来,就足以遭人日后腹诽了,现在若是站出来指责杨一清,这……
蒋冕心情很纠结,可终究不得不逼着自己下了决定,叹了口气,终于徐徐站了出来,站在了杨一清的身后。
他这一站,立即有更多的官员蜂拥而出,内阁之中,两个大学士破釜沉舟,半数的官员表明了态度,此时风潮云涌,再加上许多人心里积攒了不满,自然更多的人选择了从众。
结果,依旧还站在原地的官员,竟只剩下了两三成。
殿中一下子安静了。
没有人说话,只有粗重的唿吸。
无数的眼睛,互相触碰在了一起,每一个人心里都在挣扎,每一个人都妄图去解析对方的意图,唯独这时候任何一句话,都可能使这剑拔弩张的气氛变得更诡谲起来。
王华的脸色由青转黑,他甚至看到自己不少门生,竟也站在了自己的对立面,他真是料想到事态会恶化到这个地步。
“殿下。”此时,杨一清朝朱载行了个礼,旋即道:“臣等也是为了江山社稷,为的是大明的万世基业,而今国本动摇,还望殿下能够体谅。”
“你们,不忠!”王华甚至歇斯底里地愤怒道。
比起李东阳,王华终究还是少了几分城府和计谋,在面对杨一清这出其不意的反扑,王华虽是怒不可赦,可心里也越发感到没底。
杨一清终于少了几许方才的淡然自若,脸上换上了肃然之色,音调也提高了许多,厉声道:“不,我们忠的是朝廷,忠的是社稷,新政之害,遗祸万年,殿下,王公,你们可知道,这两年来,破家的士绅有多少吗?可知道有多少生员突然返贫,竟是生生吊死的吗?他们何辜啊,读圣人书,一心举业,可是得到的是什么?我来告诉你们,吊死的生员,至今,已有十数人,返贫的士绅,破家的士绅,这两年,超过了数百,我要问,这斯文还在?”
“祖宗之法,自太祖以来,便一直都在,颇有成效,正因为如此,所以奠定了我大明白五十年的江山,可是一个新政,这般的折腾,这……还是大明的天下吗?王华,你也是弘治皇帝时的老臣,你自己摸着心口问问自己,弘治先帝,若是见今日这个模样,会如何?”
王华冷着脸道:“此一时,彼一时。”
“好一个此一时、彼一时。”杨一清脸带嘲弄之色,大笑道:“就是你们,打着这个名义,肆意胡为,以至民不聊生,而今,天下人畏新政如虎狼,这是苛政!拿一个此一时、彼一时来做借口,你以为这样,就可以搪塞,就可以对得起,那些可怜的生员吗?”
王华气得发抖,道:“怎么就是民不聊生,到底是谁民不聊生?”
“呵……”杨一清却是笑了,语气变得冷静起来:“是不是民不聊生,请人去一看就知。”他朝一个小宦官使了个眼色,这小宦官竟是飞也似地出了殿去。
可是这小小的一个眼神,却是让王华的心沉到了谷底。
还有宦官参与……
这是最细思恐极的事,一个在这里站班的宦官,杨一清一个眼色,这宦官就像是和早就商量好了似的,也不请太子殿下做主,仿佛他是杨一清的奴婢,竟甘心为杨一清去做事。
那么,细细去想,在这些宦官之中,到底有多少是他们的爪牙呢?有多少人勾结了杨一清这些人呢?
再往深里去想,宦官有人与他们勾结,那武官呢?京营里有多少人和杨一清有勾结,还有……禁卫之中呢?
越想,越是令王华寒透了心。
王华开始担忧地看了一眼朱载,他到了这个年纪,倒是不介意争下去,反正自己已是行将就木了,无非就是一死报君王罢了。
可若是连宫里都不安全,若京师都不安全,那么自己争下去,太子又会怎么样?
朱载终究还只是个孩子,平时虽是显得稳重,行礼如仪,可现在看到这架势,终究还是吓住了,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张太后在珠帘之后,几次想要站出来,可是她清楚,自己不该如此不智,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的,而自己终究是太后,若是这时候站出来,反而给了妇人干政的话柄。
张太后默默地握紧了已经被汗湿透了的手心,她……要忍耐。
只是,当她透过珠帘,看着局促不安的皇孙,心里一阵的心疼。面上却依旧带着笑,别人可以被打倒,唯独她不能被打倒,这一次来势汹汹,绝不只是这样简单,越是这样,她越不能倒下。
这时候,张太后开始想到了叶春秋了,心里不免浮出了后悔,若是早知当初,在朱厚照的噩耗传来之时,就立即传他带兵入京,或许……事态就不至如此恶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