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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时常后悔,如果没有十三年前那一场大变动,或许自己也不会走到今天。他会在相国府里种种花草,闲来无事与儿孙逗乐,虽看不到天下大同,但总好过像现在一样,成为一个可怜的孤家寡人。
无数画面在脑海中交织,万千感慨梗在心头,却只能化作一声叹息。
这声叹息包含了太多情感,但身边没有一个人能有所体会。
士兵们严阵以待,都在等待着东方远行一声令下,指引他们向着最后的阻碍冲锋,用一条血路换来数不尽的荣华富贵。
聂万城作为其中最为着急地一个,很隐晦地提醒道:“皇上,咱们什么时候动手?”
皇上?
一旁的战无双冷冷瞥了这被安逸生活贴上一身肥膘的胖子,眼神中尽是厌恶。
眼看胜利在望,东方远行反而不着急了。他踏前几步,和身穿金黄色龙袍的秦天远远相望,朗声道:“皇上,到了现在,你仍然执迷不悟么?”
秦天不屑一笑,道:“东方远行,你我皆如戏子,辛辛苦苦演了十三年。你已经将朕逼上了绝路,难不成还打算继续演下去?”
“人生如戏,每个人都在演。演得不好,一生碌碌无为,演的精彩,美名千古相传。”东方远行道,“皇上你年纪轻轻,却让老夫也看走了眼,实属难得。不过你缺少了一点点气运,委实太过可惜。”
称呼已经从“老臣”变成了“老夫”,细微的变化,已暗暗揭露了他不再把秦天当成大唐之主。
秦天闻弦知意,笑容更冷:“有些东西,可不能全靠气运;有些事也不能只用眼睛看耳朵听。”
东方远行似乎失去了打哑谜的兴致,摇头叹息道:“唉,罢了。皇上不仁,百姓受苦,老夫身为顾命大臣,自然也要承担责任。但为了解救万民于水火,老夫只能厚颜挺身而出,奈何皇上冥顽不灵,到了现在仍不知悔改。如果皇上还有一丝善念,且听老夫两句劝。”
秦天饶有兴致道:“哦?你说说看。”
“仗打到这份上,皇上还要硬撑么?”东方远行说着,换换伸出一根干枯的手指:“所以这第一,就是让对面的将士们都散了吧,皆为我大唐好儿郎,把血流在这里,不值得。”
秦天眼中杀机隐线,这老东西想要不战而屈人之兵,想得倒美!强压下怒气,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平和道:“第二呢?”
东方远行眼神游移,最终落在秦天右侧穿着一身铠甲的年轻人身上,沉声道:“第二,老夫想讨要一个人。”
秦天明知道他说的是谁,却还是笑着问道:“哦?什么人让你如此念念不忘?”
“唐、安!”几乎从牙缝里挤出来这两个字,东方远行的双眼带着刻骨铭心的恨,游移到了秦天身旁那道人影身上。“不报丧子之仇,老夫怎配为人父!“
唐安心中一突,暗骂这老不死的心眼也就针尖那么大,不就杀你个儿子么,至于如此念念不忘么?
忍无可忍的唐安满脸委屈地站出身来,大声道:“他妈的,你这老东西讲不讲道理?当天得情形大家都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我倒想问问各位了——当初是不是这老不死的让我把喻松南给放了?”
“正是!”季晨等人积极附和道。
“他有没有说喻松南就是他儿子?”
“没有!”众人又道。
“那就是了!”
唐安沉冤昭雪一般舒了口气,朗声道:“老东西,你听清楚了么?当日你死皮赖脸让我放人,我只不过念在你长得比较像我死去的爷爷,一时心软打算了却你一桩心愿,却根本不知道那是你儿子。而你率大军围城,我总不能打开城门把人送出去吧?万一你耍诈偷袭,攻进城来怎么办?皇上还不把我给咔嚓掉?万般无奈之下,我只能命人把你儿子给扔…不对,给送下城去。现在你儿子死了,反倒怪到我头上,这是什么道理?得亏有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否则老子就算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不知真相的将士们面面相觑:这么听起来,唐大人还真是善良啊!身在敌营却宅心仁厚地送他们父子团圆,简直是功德无量。只怪那喻松南太不争气,怎么就不明不白的死了呢?
东方远行气的微微发抖,咬着牙道:“难不成下令放箭的人不是你?射死我儿的罪魁祸首另有其人?”
一听这句话,躲在人群中的马尚率立马压低头盔,不着痕迹的往人群中挪了两步,喃喃自语道:“大人,黑锅俺来背,送死……还是你去吧!”
“哈、哈、哈、哈、哈!“唐安有些心虚地笑了几声,眼珠子一转,大声道:“不错,下令放箭的人是我——可我那是为了逼退敌军!你如此迫切地逼我放人,足见喻松南在你心目中有多重要。为了怕你狗急跳墙,我再三嘱咐不准射死他,放两箭唬唬人就好,可他为什么就死了呢?”
说着,还互动似得与身旁几人对视一眼,眼神中尽是疑问。
心思单纯的李大壮傻乎乎地配合到:“为什么呢?”
“这也正是我的不解之处。”唐安点点头,再度看向东方远行:“老东西,我且问你,喻松南死的时候,谁手里握着那支箭?”
季晨心领神会,道:“是战无双!”
“不错,就是站在你旁边那一位——战将军,不要左顾右盼了,我就是说你呢!”
唐安指着脸色臭臭的战无双,对东方远行恍然道:“我明白了!战将军是你的左膀右臂,自然早就知道喻松南的真实身份!你儿子若是活着,就算最后叛军取胜,他也永远只能做个将军。只有喻松南死了,他才有可能再进一步——说不定还能名正言顺地成为你的接班人!战将军,看不出你年纪轻轻,心机竟然如此深沉,唐某竟天真的以为你是一个光明磊落的汉子,真是瞎了一双狗眼!”
战无双杀人的心都有了。老子一句话没说,他竟也能编织出一个这么不靠谱的故事,天底下还有比他更卑鄙更无耻的人么?
战无双满脸通红,厉声喝道:“唐安!你别血口喷人!”
“谁血口喷人?事实就摆在眼前!我问你,最后接触喻松南的人是谁?”
还不带战无双说话,季晨便扯着大嗓门道:“是战无双!”
“手里拿着凶器的人是谁?”
“是战无双!”
“喻松南死了,得益最大的人是谁?”
“是战无双!”
唐安一连几个问题,将所有人绕进了雾里。趁着众人脑袋糊涂,果断抛出最后一个问题:“谁才是凶手?”
“战无双!”
这回不用季晨引导,所有人一同揭开了谜底。
“这就对了!”唐安对众人的聪明才智由衷感到欣慰,先是肯定般地点点头,旋即又一脸愤慨:“东方远行,我们都被这个人面兽心得混蛋给欺骗了!”
战无双感觉胸口快要爆炸了,喘着粗气满脸委屈地一扭头,道:“相国大人!”
“哎!”东方远行摆摆手,冷笑道:“若论口才,整个大唐都未必有人是他的对手。早就听闻他颠倒黑白的功夫厉害,老夫又岂会轻易上当?”
战无双这才好受一些,恶狠狠地瞪了唐安一眼,道:“大人,且让末将取这贼子首级!”
东方远行微微摇头,道:“不着急,他今天死定了,就让他再嚣张片刻。”
见二人窃窃私语,唐安眨眨眼,指着后者道:“老东西,你还在等什么?杀子仇人就在你身边,你赶紧做掉他,也好祭奠令郎在天之灵啊!”
“唐安,不要再白费唇舌了。”东方远行不为所动,看向秦天笑道:“皇上,如今乱老夫心神有什么用?派这么个跳梁小丑贻笑大方,便是你最后的手段么?”
秦天失笑道:“这并非朕的安排,你也无须把自己说的多么伟大,说到底,还不是贪图朕的皇位,想要给你儿子打下一片江山?”
唐安善意地提醒道:“皇上,他已经没儿子了。”
秦天懊恼地一拍脑袋,道:“瞧朕这记性!”
没了儿子,有人愿意做你儿子啊!
站在东方远行侧后方的聂万城满脸诚恳的表情,多么期待头发花白的老东西能够回头看一眼,被自己包含浓情的眼神所打动。他闪烁的眸子里无声透露出一个信息:不就是认个爹么?只要能让我做皇帝,莫说改姓东方——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姓哪一个任你挑!
看着两人一唱一和,始终拿着自己无后的话题做文章,饶是东方远行不断提醒自己要冷静,却仍不由得怒火中烧。
“多说无益,若皇上一定要坚持一战,老夫也必定会奉陪到底!”
见东方远行终于打算动手了,所有将士精神一震,不由自主地握紧手中的武器,随时做好了发动冲锋的准备。
大战,一触即发!
见所有叛军都向这边看来,唐安与秦天不着痕迹地对望一眼。见后者微微点头,唐安这才踏前一步,朗声道:“随时奉陪?那也要你有命奉陪才成!门主!“
一直等待信号的程云鹤轻轻扶了扶脸上的青铜面具,气沉丹田大吼一声:“动手!“
。。。
。。。
第五 第五百零六章 蜘蛛,蝴蝶,火焰(上)
话音刚落,变故陡生!
大街南北两侧的民宅之上,八道身影冲天而起。
这八个人有男有女,穿着不同样式的衣裳,手里拿着不同的兵器,分别从八个方向,冲着被大军包围的马车扑来!
战无双大惊失色,赶忙踏前一步挡住了东方远行,用实际行动攻破了唐安的谣言。
他警惕地看向半空,沉声道:“相国大人小心!您先上车,其他自有末将来应付!”
东方远行一脸从容,仿佛根本不把突如其来的危机放在心上,平静地摆摆手:“放心吧,有些人这一上无事可做,一直在看咱们唐人狗咬狗,也该到他们出把力气的时候了。”
“咔嚓!”
西南方向,屋顶灰色的青瓦片片碎裂。
穿着一身黄色道袍的青天观观主须道人脸色肃穆,手中的拂尘根根竖起,就像一把洁白的匕。
“逆贼,待爷爷来取你狗命!”
性如火一般的“燕风刀”崔开山瞪着铜铃大眼,壮硕的身看上去充满了力量,一柄二十斤重的九尺金环刀在他手中轻如无物。他就如一尊铁塔,双手紧握着刀柄跳劈而下,仿佛眼前就算有一座山也会被他给劈开。
乾逸居士谢映雪身姿灵动,一身白色衣裳看上去宛如一片雪花。一柄灵蛇软剑在手中不断抖动,如同吐着信的毒蛇。
八臂罗汉宋仁玉两只手臂狂舞,快的让人看不真切,只能看到一只只闪着冷光的勾魂锥如疾风骤雨般对着车厢射去!
“叮叮叮叮叮!”
饶是有巨盾遮挡,持盾的铁卫骇然发现,一枚枚金锥仍旧刺透厚重的青铜板,露出了大半截狰狞的锥尖。
宫门下放,秦天嘴角带笑,负手看着猝不及防得叛军满脸惊恐的表情,轻声道:“判官,有几成胜算?“
程云鹤道:“不好说。皇上先派唐大人扰乱东方老贼心神,逼他乱了方寸提前动手,又吸引了叛军的全部注意力,给这几人营造了最为合宜的刺杀条件。但东方老贼也有底牌未露,暂时只能静观其变。”
“但愿…他们能够的手吧!咦,唐安,你在干什么?”
见唐安嘴里一直念叨着“上老君如来佛祖”什么的,秦天忍不住问道。
唐安满脸诚恳地念叨了半天,这才停了下来,很认真得道:“回皇上,我在诅咒他。”
秦天:“……“
程云鹤闻言微微一震,心中暗暗叹息:程某英雄一世,怎么到老居然他娘的招来这么一个女婿?
南面四大高手一同出手,便如万里晴空骤然间乌云密布,让人没有丝毫察觉。
等到叛军们意识到大事不妙想要拔刀护驾时,却被对方泰山压顶般的气势所震慑,抽刀的手都没了力气。
更让他们吃惊的是,威胁不仅仅来自于南面。北边的屋舍后面的四道人影同样威猛霸气,宛如四条蛟龙!
卧龙山霍让、铁山掌孙长云、霸王枪曲如龙、刺神鞭江秋令。
四位大唐高手眼神含煞,排山倒海般的杀气,重重锁定了人群之中的东方远行!
不是江湖人,不闻江湖事。
这八个人无一不是个中高手,选择了最为隐蔽的伏击地点,在最恰当的时机,联手献上了必杀的一击。
所有人脑海中蓦然浮现出两个字:斩!
只要东方远行一死,因他而凝聚在一起的大军必定会群龙无。来自南方的各个将领谁也无法发号施令,只会使大军陷入各自为战的尴尬境地。
到时候,京城守军士气大振,又借了地势之利,未必就没有守下皇宫的keneng。
当然,这个计划的前提是:眼前的八个人能够成功击杀东方远行才行。
任谁都清楚,就算他们八人顺利得手,也绝没有生还的keneng。他们是在用自己的性命,赌大唐的明天!
这世上有人能拦下八个绝顶高手汇聚全身功力的一击么?
“轰!”
东方远行的马车后面,一顶轿轰然破碎。一身绛红色长袍的凌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