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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氏拿开帕子,王婆子眼尖看到了一抹殷红。
她太熟悉这意味着什么,当下就骇白了脸。
轻轻的脚步声传来,王婆子下意识转头,就见梳着双丫髻的少女端着药碗走来。
少女低垂眉眼,昏暗的光线下看不真切她脸上表情,许是如此,就引得王婆子努力睁大眼睛看了又看。
为何她一时认不出这是哪位姑娘了呢?
好像是四姑娘,又好像是三姑娘。
少女从王婆子身边走过,浓郁的药味直往王婆子鼻孔里钻。
王婆子闻着这味道就更觉熟悉了。
少女轻柔声音响起:“您喝药吧,里面放了参,对您现在的病症最有效了……”
王婆子怔怔听着,心好像漏跳了一拍。
就在这时,少女忽然转身看着她,点漆般的眸子如幽潭般荡漾着波光,仿佛能把人的魂吸引进去。
“常年卧病在床的人身体虚弱,就像这盏油灯,灯油渐渐熬干,火就慢慢小了,终有灭的那一天……”
王婆子这才注意到离她不远处有一盏油灯,黑暗的屋子正是有了这盏油灯才变得昏暗起来。
随着她的注视,油灯的火光一跳一跳。
王婆子的视线渐渐呆滞起来。
刘氏冷眼旁观,惊讶张大了嘴巴,却不敢发出一丝声音惊扰到王婆子与乔昭。
乔昭忽然睇了刘氏一眼。
刘氏牢记着乔昭的叮嘱,掩口咳嗽起来。
她咳嗽得很轻,像是极力压抑着,不但没有令王婆子警醒,神情反而更加茫然。
“灯油要熬干,就要添灯油,病弱的人也是一样的,这时候要是能吃上一段日子的参,元气就能补回来不少。王妈妈,你说对吗?”
王婆子点头,声音平淡无波:“对。”
“那参从哪里来呢?”少女问话的声音更轻柔,带着深深忧虑。
“是啊,从哪里来?”王婆子重复道。
“只能用钱去买。”
王婆子点头:“对,要用钱去买。”
“可是你只是一个仆妇,家里男人常年吃药,又哪有余钱来买人参呢?”
“没有余钱,没有余钱……”王婆子脸上现出焦灼。
“那么你告诉我,是谁给了你买参的钱?”少女语气随意问道。
“是……”王婆子脸上闪过一丝挣扎。
刘氏大气都不敢出,双手用力抓起衣摆。
“是谁呢?”少女并不着急,依然柔声问。
“是二老爷!”王婆子一口气说了出来。
咣当一声响,刘氏打翻了药碗。
药汁泼洒了一地,散发出浓烈的药香味,而王婆子则瞬间清醒了,眼中茫然褪去,恢复了清明。
乔昭在心中叹了口气。
尽管她叮嘱过二婶不要发出干扰的声音,可依然会有不可控的意外发生。
对于二婶来说,哪怕对冰娘有孕一事百般怀疑,可内心深处未尝没有抱着一丝希望,当亲耳听到二叔参与进来,又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三姑娘”刘氏一脸懊恼。
乔昭冲她安抚点头,转而看着王婆子,冷声道:“王妈妈,刚刚你说买参的钱是二老爷给的,他为何会给你这笔钱?”
“我,我说了吗?”王婆子面带惊疑。
乔昭微抬下巴,语气冷淡:“二老爷给你买参的钱,是为了让你对冰姨娘不喝避子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不是?”
王婆子后退一步,慌张否认:“没有,没有”
“你刚刚已经承认了,二太太亲耳听到了!”乔昭一指刘氏,“王妈妈你仔细看看,二太太现在成了什么样子?你只想着用人参调养你男人的身子,就没想到做这样背主的事会害了别人吗?”
“我”王婆子看了刘氏一眼,目光闪烁。
乔昭不给她喘息的机会,继续道:“积德行善才有福报,王妈妈,你这样做,会报应到你关心的人身上的”
“我说,我说!”王婆子神情惶然打断乔昭的话,瘫坐在地上掩面痛哭起来,“钱确实是二老爷给的,好教我们替冰姨娘遮掩住不喝避子汤的事……二太太,您怎么罚老奴都行,就是别把老奴赶出去,老奴还指望月钱给家里那位买药呢……”
一听王婆子承认了,刘氏狠狠松了口气,待把王婆子打发走,抚着心口后怕道:“险些功亏于溃,吓死我了。”
见乔昭神情平静,刘氏一把抓住她的手:“三姑娘,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第615章 邓老夫人的熊熊怒火
“药里放了些李爷爷秘制的**香罢了。”乔昭云淡风轻推到了李神医身上。
催眠之术太过离奇,李爷爷叮嘱过她使用时要谨慎,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刘氏一听不再怀疑。
李神医那是什么人,和活神仙无异呢,有秘制的**香太正常了。还是三姑娘有福气有本事,独得了李神医青眼。
“但她后来明明清醒了,怎么会承认了呢?”刘氏问出心中疑惑。
当时她失神打翻了药碗,看王婆子神情变了还以为问不出来了。
乔昭笑笑:“王婆子是个老实人。”
听了刘氏打探来的情况,她便决定从王婆子下手。
张婆子小儿子好赌,赌徒最是坑人,张婆子一颗心想必早已被锤炼得坚硬无比,想从她那里入手并不容易,但王婆子就不一样了。
家中有病人长期吃药,王婆子的精神是紧张而脆弱的,便于施展催眠之术。
更重要的是,王婆子能多年如一日照顾卧床的男人,足见其是个重情之人。刚才在催眠过程中刘氏打翻药碗打断了催眠之术,要是换了张婆子定然问不出了。
“老实人还做出背主的事来!”刘氏咬了咬唇,迎上乔昭含笑的眼,后面愠怒的话说不出来了。
嗯,三姑娘这么说定然有原因的,至于什么原因,她一时想不出来肯定是因为太深刻,她还是不要说下去暴露自己的无知了。
刘氏很快调整好心态,喊人来收拾地上残局。
乔昭开口阻止:“二婶,先不慌收拾,现在可以叫张婆子来了。”
“这就叫张婆子过来?”
“嗯,把窗帘拉开,打开窗。”
刘氏虽不解,却依言照做。
不多时走进来个头梳圆髻的中老年妇人。
妇人脸颊消瘦,颧骨微突,瞧着就带了点精明样,一走进来眼珠转了转,看到地上的碎瓷与药汤微微一愣。
“跪下!”乔昭突然开口。
张婆子吃了一惊,抬眼看清发话的人是乔昭,不由带了点迟疑。
乔昭把手中茶杯往茶几上重重一放,发出清脆的声响,脸色微沉:“张妈妈没有听到我说的话吗?”
张婆子惊疑看着乔昭。
三姑娘怎么会在二太太这里?一个姑娘家对下人这般疾声厉色,还真是让人意外。
乔昭眸光转深,淡淡道:“二婶,我记得张妈妈的卖身契在你这里吧?”
“是在我这里。”刘氏回道。
当时邓老夫人派张婆子与王婆子盯着冰娘,为了让这二人对刘氏死心塌地,便直接把二人的卖身契给了刘氏。
乔昭抿唇一笑:“二婶把张妈妈的卖身契给我吧,将来我去侯府就把张妈妈一家带过去。”
张婆子一听,扑通跪下了。
她不傻,当然不会以为三姑娘是把她一家子带到侯府享福去,这明摆着是要秋后算账啊。
她真是糊涂了,怎么忘了三姑娘可不是普通的闺阁小姐,而是未来的侯夫人呢!
“老奴该死,老奴该死,三姑娘您大人大量不要和老奴这样的老糊涂计较。”
张婆子一边说一边抽着嘴巴。
乔昭笑盈盈看着,一言不发。
张婆子原本是试探着抽自己嘴巴,想的就是姑娘家脸皮薄,受不住这样的场景。
谁知她不疼不痒几巴掌打下去,挨着刘氏端坐的少女却无动于衷,眼底更是带了几分揶揄。
张婆子心中一慌,这才彻底明白眼前的三姑娘年纪虽小却不是那么好糊弄的,立刻加大了力气。
这样两巴掌打下去,张婆子半边脸立刻肿了起来。
“别打了。”乔昭冷冷道。
张婆子停下手,看着乔昭的神情就没那么随意了。
“交代一下吧,冰姨娘到底有没有服用避子汤?”
见张婆子嘴唇微动,乔昭淡笑着补充:“我只给你这一次机会说话,若是说了谎,那么你们一家子将来就随我到侯府去,对了,包括你那个好赌的小儿子。”
张婆子脸色顿时变了,低头盯着地上的碎瓷,心惊胆战。
三姑娘为何这么说?她一定是知道了什么!
那她到底坦白还是隐瞒到底?
原本未加思索就要说出来的话被张婆子硬生生咽了下去,天人交战之下额头上大滴的汗水滚落下来,砸在地上流淌的药汁上。
浓烈的药味直往张婆子鼻子里钻,张婆子心中一沉。
王婆子一定是在她前面就进来了!那个不争气的玩意定然已经交代了,不然三姑娘不会这么笃定。
想到这里,张婆子顿时冷汗淋淋。
王婆子已经交代了,三姑娘却不说,这明显是在试探她呢。她若是敢撒谎,三姑娘定然毫不犹豫把她一家子收拾了。
“冰姨娘……没有喝避子汤!”张婆子心一横说了出来。
她说完这话,发现乔昭与刘氏皆面色平静毫无意外的样子,不由后怕又庆幸,后面的话一股脑倒了出来,说完后一边打嘴巴一边求情:“老奴实在没法子啊,小儿子的赌债要是还不上,那些人就要剁了他的手……”
“这些话,张妈妈记得和老夫人说清楚。”乔昭淡淡道。
刘氏毫不迟疑带着张婆子与王婆子去了青松堂。
听完两个婆子的交代,邓老夫人气得手都抖了,厉声道:“去把二老爷给我找回来!”
黎光书回到家里一头雾水:“娘,您找我有急事?”
老太太抄起放在手边的拐杖照着黎光书身上就抽过去。
“娘,您这是做什么?”眼看屋子里还有小辈,黎光书大感丢人,一边躲一边问道。
“小王八羔子还敢躲?”邓老夫人气得咬牙,拐杖干脆也不用了,照着黎光书小腹就是一拳。
黎光书被老太太力道十足的一拳打得眼冒金星,捂着肚子不躲了:“娘,您别打了,到底怎么了啊?”
邓老夫人停下来,甩了甩手,厉声道:“两个婆子都交代了,你个畜生,为了留下冰娘真是脸都不要了!”
黎光书一听神色微变。
内宅的事男人掺和进来本就不好听,老太太这样子明显是全知道了,再硬着头皮争辩只会更丢脸,黎光书一掀衣摆跪下道:“娘,您听儿子解释!”
第616章 冰娘
“我不听!”邓老夫人冷笑一声,“你有什么好解释的?无非是被一个小妾迷得晕头转向罢了,说出来你不嫌丢人,我还嫌寒碜!”
黎光书的解释被邓老夫人一句话堵了回去。
“若冰娘真的老实本分,意外有了身孕让她留下来也未尝不可,但现在这样迷惑你心智的狐狸精是万万留不得了!”
黎光书一听面色顿变:“娘,冰娘才有了身孕,禁不起长途跋涉啊!”
邓老夫人拄着拐杖坐回去,嗤笑道:“孙子我有,孙女我也有,一个小妾肚子里尚未成型的肉还威胁不了我。”
“娘,儿子不敢威胁您,儿子是求您看在儿子子嗣单薄的份上,让冰娘留下来吧。”
邓老夫人冷笑不语。
“娘,冰娘虽然只是个妾,毕竟是县丞之女,她又给儿子生了儿子,就这么送回去不是让人戳我脊梁骨吗?”
“县丞之女?”不提这个邓老夫人还能保持冷静,听黎光书这么一说,直接抡起拐杖扔了过去,“你打量我什么都不知道吗?什么时候县丞改养瘦马了?”
听到“瘦马”两个字黎光书眼神一紧:“娘,您说什么?儿子怎么听不懂?”
“少给我装糊涂!”邓老夫人把一本册子扔到黎光书面前。
黎光书打开册子看了一眼,脸色登时变了。
这册子是留在岭南的礼单,上面清楚记载着岭南某县县丞送给他叫“冰娘”的瘦马一名。
这数年前的礼单怎么会在母亲手里?
黎光书心中翻腾,额头冷汗冒了出来。
“老二,你可真是长本事了啊。”邓老夫人语气充满失望。
黎光书心像针扎一般疼。
他让娘失望了?明明是娘想不通!
他已经是大人了,不再是那个穿着打补丁的衣裳犯了错误被娘罚跪冷地板的少年,只要他官路亨通替黎家光耀门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