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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赶路未眠,人不免有些困倦,皇上找了个还算不错的客栈,要几间上房住下了,一觉睡到了午时。想起君紫夜的“吩咐”,猛地惊醒,推了推容菀汐,道:“日至中天了,快起来,我们去汇仙酒楼!”
“去那儿干嘛……你出去买些包子……屋里吃吧……”容菀汐翻了个身,实在舍不得离开这柔软的床。睡梦之中,早就忘了君紫夜的话了。
“不是和君紫夜约好了?我们快些过去,找个方便说话的雅间儿。”皇上道。
容菀汐这才想起昨晚君紫夜的话,却是没多积极。只是把身子翻转过来,眯着眼睛看着一脸兴冲冲的皇上,道:“你这么积极干嘛啊?想来他也没什么可说的,估计就请咱们吃一顿饭罢了……随他去吧……”
“既然昨晚也没来得及拒绝,便等同于咱们答应了,总不好让人久等不是。”皇上直接上手拽容菀汐的胳膊,拖着她起身,道:“快些快些!你若乏得很,咱们在城中留宿一夜便是。”
容菀汐原本也只是说说而已。正如皇上所说,他们既然没来得及拒绝,便等同于答应了,总不好让人久等。因而也顺势起身,迷迷糊糊地去穿鞋。
皇上道:“你快些穿衣服,我去端水盆进来。”
“嗯。”容菀汐闭着眼睛点点头,完全是凭借感觉在穿鞋。
皇上到门口儿去,见走廊里安静,想来初夏也没醒。也觉得现叫醒她太麻烦了些,便自己下楼去厨房里打了一盆清水,上楼进了屋,容菀汐刚好穿完衣裳,皇上一招手,容菀汐也没多想,便到了水盆边儿上……腰一弯、头一垂,便将脸埋进了水盆里。被冷水一激,这才清醒了!
清醒过来,却见皇上已经给她递了帕子……
容菀汐缓缓抬头,有些愣住了,没敢接。
皇上知道容菀汐意识到了什么,可是他自己却也才意识到……对她好,他从不觉得有什么不成体统的。没了那高高宫墙的压抑、没了那重重宫规的束缚,他什么都愿意为她做,而且都是在不经意间的。
皇上一笑,将帕子塞进容菀汐手里,没多说什么,忽略了这虽然温暖,但却也的确有些尴尬的场面。
容菀汐也觉得不好太矫情什么,因而胡乱擦了脸,又给皇上换了一盆儿清水,也服侍着他洗了脸。
两人匆匆梳了头——因为他们此行里唯一奴婢太不尽职,他们又只能胡想复试了。容菀汐给皇上梳得倒还好,挺像模像样的一个束冠式,但皇上给她梳的……不看也罢。
容菀汐觉得,这房间里摆放的铜镜真的挺多余,还打磨得这么光滑,可真难看!
皇上原本想要给容菀汐盘一个利落的发髻,简单方便。但容菀汐发长且垂,直至腰下,没些手艺的人还真不能一起都盘上。皇上倒也会变通,直接把一个发髻的想法变成了两个,左右各一个,又很细心地给容菀汐各插了一个发簪作为装饰。以至于容菀汐看起来……她的头上,好像两个被人各咬了一口的,露出了馅儿的包子。
“走吧走吧……”却也不能再耽搁了,或许君紫夜已经到了!
两人瞧瞧出了门儿,原本以为是不会吵醒人的,只留了字条在房间里给初夏。但走在走廊里,却听到身后一个轻声的开门声儿。回头看去,是蒹葭。
他们看到蒹葭是不要紧,可是蒹葭看到他们,反应却不那么美妙了!
容菀汐见蒹葭在看了她的两个包子发髻之后,愣了一下,然后就是一副向笑不敢笑的纠结样儿……
羞得容菀汐用拳头打了下皇上的肚子,快步下楼去了。
皇上指了指蒹葭,蒹葭却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又恢复了那张冷脸,向皇上施了一礼,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意思是让皇上先走。
皇上好悬没被她憋得吐出一口老血来!气愤地阔步下楼,那个惹祸的人却不知道躲着,又步履轻盈平稳地跟了上来。看来是要跟着保护他们。
跟着吧跟着吧!和她交流也是心累。
……
到了汇仙酒楼,便有人迎了上来,道:“可是‘瑶池’雅间儿的君公子的客人?三位楼上请。”
想来是君紫夜先到了,向小二交代了他们的容颜,让小二留心着了。
皇上点点头,道:“正是。有劳你带路。”
小二应了一声儿,偷偷抬眼看了看皇上、又看了看皇上身边的容菀汐、又看了看两人身后的蒹葭、还往后看……
蒹葭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身后,见她的身后便是街道了,并无他人。问道:“还等什么人?”
“没有没有,小的这就引三位客官上楼。”说着,又把目光落在了容菀汐的身上。看看她的身段儿、看看她的脸、又看了看她的头发……一脸的疑惑。
“你看够了没有?”皇上没好气儿了。
“小的冒犯,小的冒犯……只是君公子说……算了算了,没什么,客官们随着小的上楼吧。”小二道。
君公子明明说,你只要看到两个容貌罕见出挑的一男一女进屋,便迎上去就是了。无需特意交代你他们的样貌,你一看便知。可是……这两人样貌的确不差,只是这位姑娘的发髻……怎么看起来像个傻妞儿似的呢?
第七百七十五章:收个同伴
顶着这样的两个发髻出门,容菀汐自然知道小二这般打量她是何原因了。但却也只能权当做不知道了。为了让自己对今天的发髻有信心一些、还特意扶了一下她头上的一个包子,姿态妖娆。
“对,我就说挺好看的么!你要爱护一些,这样就很好!”皇上对容菀汐的反应十分满意。弄得容菀汐好悬没一口老血喷出来!
小二更是看得惊讶不已,紧忙扶住了楼梯扶手,以免自己滚落下去。瞧这姑娘的神态,也不像是个傻子啊!可是怎么就能对这样的发髻如此有信心呢?哪里来的自信?
三人随着小二的引路,到了二楼左侧倒数第二间的雅间“瑶池”。皇上看了下附近几个雅间门外的小匾,只见是兜率、凌霄、广寒、蟠桃,想起这地方名为汇仙酒楼,笑道:“你们这小酒楼弄得还挺别致。走在其中,看着这些仙宫仙地之名,还真要以为自己是个仙人了!”
小二却是个实在人儿,即便想要他们的打赏呢,却也不能就这么任由他胡说,纠正道:“客官此言差矣,我们汇仙酒楼可不是什么小酒楼,而是整个飞燕城里最大、最有名的酒楼。方圆几百里都是名气响当当的!是大酒楼!”
“对对对,我失言,是大大的酒楼。”皇上笑道。
容菀汐也随着笑笑,心想在皇上眼里,有什么地方能是大的呢?可能其他几国的疆土是大的,是有兴致占有的。
进了“瑶池”,皇上打赏了小二一块儿引路的碎银,小二却是没走。而是等到他们进了屋,跟在他们身后问道:“公子,您要等的,可是这三位客人?”
君紫夜点点头。小二与又看了容菀汐的发髻一眼,但却也不好说什么,只能问了一声儿:“既然公子的客人来了,小的吩咐厨房给您上菜了?”
“好。”君紫夜道。
小二听了,这才要转身退下。退下之前,却是又看了一眼容菀汐的头发,挠了挠自己的头,一脸诧异。
“看什么看?再看你把银子还给我!”皇上道。
吓得小二一溜烟儿地跑了。
君紫夜摇头笑笑,也看向容菀汐的发髻,问道:“可是风兄的杰作?”
“自然。”皇上一脸骄傲。
容菀汐真的很想要找个地缝儿钻下去!
君紫夜摇摇头,含笑不语。
容菀汐但觉还没落座呢,就已经待不下去了。很想要和君紫夜说,你再多等一会儿,我回去让初夏给我重新梳了头,我再过来。但一想这有些矫情,终究也没这么做。只得硬着头皮坐下了。
蒹葭看皇上和容菀汐已经平安落座,便向皇上和容菀汐施了一礼、又向君紫夜施了礼,退到门外去了。皇上知道她性情冰冷,劝她留下也无用,便也由着她去。
容菀汐看了君紫夜一眼,却觉得,同样都是性情冰冷之人,蒹葭不管什么时候都能做到礼数不差,君紫夜却偶尔会给人傲慢之感。果然世间之人千万种,没有任何两个人是相同的。
“你们帮派里内部的事情解决了?”皇上问道。
君紫夜点点头。
皇上劝道:“居于高位者,你做得再好,也总有人不满。他们不满的并不是你,而是不满于自己所处的地位。所以有乱则除之,不必放在心上。”
君紫夜点点头,道:“正是。”
容菀汐听得尴尬。心想皇上可是好一番真情实意地开导你啊,结果你却来了这一句“正是”,好生噎人哪!
但皇上好像完全没皮没脸,又热情道:“那叛徒怎生处置了?”
“杀了。”君紫夜淡淡道。
“可有家眷?”皇上又问道。
“一并杀了,斩草除根。”君紫夜的声音仍旧是淡淡的。
但容菀汐听了,却觉得一阵脊背发凉。她并未抬头看君紫夜,仍旧恍若无事般顾自饮茶。但心里,却仿佛已经将目光放在了君紫夜的脸上,仔细的审视他。她忽然发现,这张她曾经自以为认识的、虽然冰冷但却并非无情的脸,此时却变得有些陌生。他冰冷的、面无表情的脸,此时给人带来的并不是平静,而是……可怕。容菀汐忽然觉得,他那一直以来淡然的面庞,恍似一个刀鞘,其内藏着的,是一把锋利的利刃。
人有千面,容菀汐再一次清楚地体会到了。
如此想来,其实皇上在未央宫里和未央宫外是两副模样,在做王爷之时和做皇帝之时是两副模样,也就并没有什么可奇怪、并没有什么不能容忍的了。
她贪恋于他在宫墙外的恣意潇洒的姿态,贪恋于他在王府之时那细心的呵护、无由的信任、毫无身份隔阂的亲近;但她讨厌他在御书房里靠在龙椅上那般阴沉遥远的模样、她讨厌他在未央宫里穿着的那一身龙袍、讨厌他叫她皇后、讨厌他自称朕、讨厌他身后总是跟着一大群奴才、甚至于即便看到他走在未央宫的巷子里都觉得讨厌。
当她喜欢他的模样时,她想要亲近这个人、想要爱这个人;当她讨厌他的模样时,她的心底里,便隐隐萌生起了退意。
她忘记了,他们始终是一个人。
是她的包容心太弱了,不懂得人有千面是寻常、不懂得人做千面是无奈。
皇上又殷勤地问了君紫夜几句话,君紫夜每每都回答得简单利落,但却也都在认真的、诚实的回答。不想这两人竟然能说到一块儿去,真的聊了起来。末了,皇上还端起酒杯,两人逢知己一般对饮了一杯。
这两人什么时候起了惺惺相惜之感了?皇上不是一直挺讨厌君紫夜的吗?不过这样正好,由着他们去谈天,她就只静静吃菜就好了。免得了这两个包子发髻又要受人耻笑。
“昨夜听风兄说,你们要到雪国去,却是为何?”君紫夜问道。
皇上昨晚和君紫夜说起要去雪国之事时,就没想要瞒着他。因为君紫夜是知道菀汐母亲还在世、而且就在雪国的,也多少识得些菀汐那倔强的性子,且他们往这边走,以路线上看,目的也是再明显不过。君紫夜稍稍一想,就知道他们定然是要去雪国寻找岳母了。所以瞒着是为无用之举。
他信君紫夜待朋友坦诚,但却不知道他和菀汐在君紫夜心里,到底算不算朋友。可毫无疑问的,在君紫夜心里,慕容焰的确是朋友。在朋友和外人之间,君紫夜会帮谁呢?如果他只能对一方施以君子之行,该给哪一方呢?
可既然瞒不住,不若坦荡。碰上君紫夜是倒霉。但他却也想要赌一赌,这个让他欣赏的人,到底是不是一个真正的君子,也想要看看自己有没有欣赏错了。
容菀汐没说话,等着皇上的回答。她愿意听他的意思、由着她定夺。
皇上坦然道:“去寻找菀汐的娘亲。让她放下仇恨,同我们回国。”
君紫夜淡淡点头,道:“也好。刚好我也想去雪国拜访个朋友,不如咱们结伴同行?”
皇上和容菀汐相视一眼,显然都有些犹豫。但皇上只是片刻之后,便痛快道:“如此,可真是再好不过了!”
君紫夜淡然点头,微微一笑。眼神中,却是甚有相知之感。那意思好像是在说,“你懂我”似的。
看得容菀汐愈发诧异了。心想这两人到底是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坦坦荡荡、君子之交的?难道皇上醋坛子里的醋空了?可真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