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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方秉生再次抽出怀表看时间,四点半了,他走过去,叫过认识他的高级探长说道:“我赶时间,你把这事替我了了,我会感谢你的。”“好。”对方回答的干净利落,接着抬起头看着方秉生慢慢说道:“我叫欧杏孙”。方秉生一愣,接着明白过来,这是对方在表功或者等着可能的赏赐,他笑道:“欧杏孙?我记住你了!不会亏待你的!”
那叫欧杏孙点了点头,转身走到山猪身边,搂住他的肩膀往僻静地方走了几步,说道:“这事,你不想弄大吧?你的人搞的是铁路的人,明白你惹了什么麻烦吗?”“我明白。”山猪使劲咬着牙说,彷佛若不咬着牙,脸上的肉就会掉下来一样。
“这事,我不算你们持刀抢劫,我知道你们只是要垄断皇帝车市场。这事就算闹市肆意放枪小罪,没收枪械、关三天或者罚点钱,但是这个罪名得有人顶了,你给我找个人?”探长说道。山猪长出了一口气,宛如武大郎推门回家发现西门庆正和自己娘子研究工作那般,咬牙又咬牙,然后伸手一指旁边的一个车夫模样的年轻人。“嗯。”探长点了点头,接着手一伸:“犯事的枪呢?”“唉。”山猪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把黑不溜秋的左轮给探长看。
“好,事情就这么了了,你知道该如何谢我吧?这次是铁路黑/帮,我要五十。”探长突然笑了。“知道,明天就给您送去。”山猪再次咬牙切齿,一副隔天推门又发现西门庆和自己娘子在研究工作,而且加班研究工作的表情,而自己竟然要熬鞭汤给他们!………尊严被无情践踏了、弟兄被羞辱了、而且还得自己背这黑锅、五十块大洋没了。
探长笑了,使劲拍了拍山猪的后背,然后走到巷子中间,脸上表情已经十分严肃,叫道:“案件已经查明!是某人竟然在非靶场区肆意放枪取乐,有人证有物证,收队。”
那边山猪已经和一个年轻人耳语了一会,那年轻人从赤/裸的肩膀上抽下毛巾,扔在自己皇帝车的车座位上,一手举着一把劣质黑色左轮枪,朝着治安官走去,叫道:“没错,我在路边捡了条枪,心痒难忍,就朝天开了四枪。”探长得意的笑了笑,抬了抬下巴,让人过去把他带走。
他身后的方秉生嘴角冷笑着,大摇大摆的坐上滑竿,大声叫着“起!走!”,下面紧跟的保镖甚至肆无忌惮的把长枪靠在肩膀大摇大摆的推开治安官,紧跟滑竿前的山鸡嘴里叼着雪茄,眯着眼一脸嘲讽的不屑笑容。山猪正扶着自己头破血流的那纹身徒弟,转过了头不去看他们,他紧紧咬着牙,好像肚里的五脏全化作了液体,若不紧咬着牙关,眨眼就会喷流而出,让自己化作地上的一堆烂泥。
就在方秉生要大摇大摆的离开巷子的时候,一只手伸出来,猛地握住了滑竿的一边,叫道:“谁让你走的?”
042、促进市容的黑帮
坐在滑竿高高在上的方秉生扭头看去,只见握住自己滑竿的是另外一个探长,相比一见面就叫出“方秘书”这个曾经头衔的那欧杏孙探长,这人年轻太多了,也就是二十左右的模样,嘴上的绒毛还是黄色的,简直像个半大小子偷偷戴上了他爹的有檐帽。
“怎么了?”旁边山鸡竖起了眉毛,转身厉声喝问那个探长。那年轻人看了看上面皱了皱眉头的方秉生,说道:“刚刚我们得到的报案是有人持枪绑架,我们到的时候,听到你们叫抢劫,还看见你们挟持这个纹身家伙,怎么转眼间你们就成了不相干的人了?”
“你?”山鸡没想到竟然还有这么不长眼的家伙挑刺,这事不已经完了吗?旁边的那个年纪大的探长已经跑了回来,看起来脸色又无奈又气愤,跑到那年轻人身后,一把扳过他的身子,指着他鼻子叫道:“小席,你还想干嘛?人证物证都有!就是这个傻货对天放枪而已,你想扯到哪里去?”
“老欧,少来这一套!”那年轻人一把打开对方的手,横了眼睛,一脸生气的表情,好像并不买这年长者的面子,他指着旁边的头破血流的纹身男叫道:“那王八蛋就是龙川堂的,他能有什么好事?不是殴打挟持别人,就是想无故挑衅,你每次都要放过他们吗?”
“哎呀,我的席少爷,”那叫老欧的探长跺着脚叫道:“人家苦主都不追究了,你追究个屁啊?我们赶紧结案,赶紧收队回去得了!”“不行!所有人都给我回局里录口供!”那个小席大吼一声,接着转过头,指着滑竿上的方秉生道:“包括你们。”
“哦?”方秉生眉毛一挑,接着脸色阴暗下来,他赶时间呢。旁边的山鸡已经大吼起来:“你有病啊!这么多人都说那小子朝天放枪而已,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下面的老欧惯会察言观色,已经看见方秉生脸色不对,他知道眼前的这个家伙后台势力惊人,万万不想得罪对方,更何况已经勒索龙川堂一笔贿金,要是听这个小子的主意,岂不是两边人全得罪,钱也没有了?看着面前年轻同事细长的眼睛,老欧猛地一跺脚,指着对方鼻子就骂开了:“席胜魔!尼玛的不就是今年才当探长?老子从清国还在的时候就是衙役!我草!你眼里还有没有前辈?尼玛的,不就是上了个惠州警官学堂这种洋学堂吗?你在我面前横什么?”
“欧杏孙,我在你面前横?横什么?老子眼里只有王法!没有私情!举头三尺就是上帝!”那个叫做席胜魔的年轻人竟然毫不畏惧,一样怒睁双眼,顶着对方吼了回去,说罢对着周围目瞪口呆的低级治安官一挥手叫道:“全带走!”
“喝点洋墨水就了不起了?我草,老子干了二十年衙役,愣是比不过你这个才干一年的混账王八蛋了?”欧杏孙气得跳了起来,一手撸下自己头顶的帽子,朝四周大吼道:“就带走那个放枪的!其他人全放了!”“谁敢放?!”席胜魔大吼一声。周围治安官和龙川堂的那些人,互相你瞅瞅我、我瞅瞅你,没有一个人动的。
“不要以为你老师是英国佬,你就目中无人了,”欧杏孙咬牙切齿的说道:“席胜魔,我告诉你,你那套玩意在龙川根本行不通!”滑竿上的方秉生笑了笑,用手杖敲了敲滑竿,说道:“说的对,这里不是英国,这里是宋国。”
席胜魔扭头看向方秉生,方秉生这次客气了,朝着这年轻人抱了抱拳说道:“原来阁下也是洋学堂出来的,失敬、失敬。但是本人是宋右铁路电报公司副总,今天上午刚刚参见你们市长刘国建大人,即便你把我们弄回局里去,也不过就是让刘国建大人再把我们领出来吃饭而已。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你是看不惯那群流氓吧?但是今天这事,和我们没关系的,我不想掺和,即便去,你也从我口供里拿不到任何有利的东西。所以,我们可以走了吧?”
“听见没有?这就是以前修铁路的方大秘书!和咱们市长是朋友的!”欧杏孙又气又无奈的叫道:“你根本就奈何不了任何人!”席胜魔狠狠的咬牙、扭头、转身,从滑竿前走开了两步。
方秉生并不着急走,而是用手杖头点着不远处的山猪,说道:“你,过来!”山猪没想到这个昔日败军之将的手下居然叫自己过去,愣了一会,慢慢的走了过来。方秉生在滑竿上歪了身子,对山猪道:“听说八爷也要参选?告诉他,选举是西洋来的,他玩不转,何必浪费钱呢?不如自己好好安心做生意好了。”
“什么?你怎么知道的?”山猪大吃一惊,他也就是前几天偶尔听老大说自己打算做官啥的,张罗着找几个懂行的有学问的人来请教一下,没想到方秉生这家伙已经知道了。方秉生在滑竿上嘲讽的一笑,道:“我什么不知道?我可是做电报的。”说罢一摆手对轿夫道:“走!去火车站!”
剩下山猪满头冷汗的站在当地,心里琢磨:做电报就知道这么快吗?电报不是千里传音吗?难道电报也可以窃听别人的谈话?
摆脱了今日莫名其妙的纠缠,方秉生心情不错,看起来龙川堂的生意和皇帝车也有关系,就在路上询问轿夫那个所谓的“车夫行会”的事情来。“哎呀,老爷,现在请客送礼也要去厂子做活,实在不行才拉皇帝车,但是两年前,皇帝车可真是好差事啊。”前面的轿夫深有感触的说道。
原来两年前,有人从京城看了回来,买了几辆皇帝车回来学着做,一开始,那是极其时髦的事情,不管有钱没钱,大家都抢着坐坐皇帝车兜风,过过当京城人的瘾。皇帝车虽然造价比独轮车和滑竿贵多了,但也贵不到哪里去,毕竟是结构很简单的人力车,除了一些钢铁零件要单独买之外,其他的部分,几个木匠捣腾几天就做出来。而车夫收入也非常丰厚,一个月勤快点,在龙川这种小地方也能拿到三十元,这可是了不得的收入啊。所以皇帝车其实是一种又简捷、赚钱效率又高的小工具。
但是正因为它来钱快、操作简单,不必像办工厂那样还要厂房、机器、培训,一辆车一个苦力就唰唰的赚钱了,就好像一个暗/娼加一张床唰唰来钱一样简单,这种生意最适合暴力组织控制,很快就被各种老大盯上了。
没几天,几个不同的皇帝车公司开始组织自己手下的车夫互相殴打,划定地盘,别的公司的车不许进来做生意,想不入公司单干的车夫更是被揍得鼻青脸肿,车子一烧了事。这个行业很快就开始垄断,车夫朝公司上缴的份子钱随着公司的打手越来越多,也跟着水涨船高。
龙川堂进来的晚,但打手多、武力强,不消几个月就砍走了原来的几个车行老板,一统龙川皇帝车市场。为了利润最大化,不仅不许车夫单干,连滑竿和独轮车都被做掉了,龙川堂不许这些可能抢夺他们生意的运输工具踏入城门口半步,否则就打你个半死。所以龙川城好似一夜之间变作了京城:满街都是皇帝车,再也不可能找到独轮车和滑竿,但是刘国建很高兴………这市容可更漂亮了。
虽然皇帝车垄断了交通,但是车夫日子更难过了,一个月可以赚三十元,但是拿到自己手里不过三、四元,还不停被龙川堂、治安局等各色强力组织敲诈勒索。因此工厂招工的时候门口依然是长龙,大家都想进工厂拿工资,不到找不到活做走投无路之际,没有贫民想去拉车的。除非运气好,没有进公司,而是被个有钱人包了做他们的专用车夫,这样收入可以多一些,略略和工厂收入齐平。
“好么,我说怎么宋国各个城市一旦出现皇帝车,半年之内滑竿和独轮车就全绝迹,估计各个城市的帮会都发现这个敛财机器了。”方秉生这才恍然大悟。
这时龙川火车站已经出现在了面前,方秉生掏出怀表来再次看时间。二十分钟后,方秉生直奔站长办公室,叫人把站长叫过来。正在下面巡视的站长听说方秉生又回来了,赶紧一路小跑的奔了过去,要知道虽然这个方副总既不管技术工程、也不懂火车管理,但是却是几个副总里面名副其实的翁建光心腹,其权力比其他几个副总还大,哪怕这些副总里有英国人和法国人也一样。
“方副总,您有什么吩咐?”站长在方秉生面前毕恭毕敬的发问,站长这个曾在法国留学两年学习铁路的海游士对这个土鳖非常恭敬。方秉生把自己的计划大体说了一下,站长立刻大叫起来:“这怎么行?这会影响我站声誉的吧?再说那是咱们的老客户了。”大大咧咧坐在沙发上的方秉生看见站长的急迫,噗嗤一声笑,挥了挥手说道:“没关系,你去办,只不过是找个引子认识一下那位而已。”
看站长出去,方秉生扭头对坐在他左手边单人沙发上的山鸡说道:“山鸡,你现在去钟二仔家,你们俩准备点礼物,趁夜去看望一下刘国建的秘书吧。”“好嘞,生哥!”山鸡立刻起身,但是又转身回来问道:“什么事呢?”“明天不打麻将吗?让那秘书给报报牌,好让刘国建胡嘛!给那秘书二十元好处费就差不多了。”方秉生指示道。
张其结的织布厂就在铁路火车站隔壁,此时他就在工厂车间的办公室里查看着各种报表,外面“嗡嗡嗡”机器转动的声音透过门和墙壁渗透进来,彷佛海流一般灌满了这办公室,连空气都在震颤,但张其结却聚精会神的阅读,并不受干扰。
这时门被推开了,那些“嗡嗡嗡”立刻如同巨大的海浪一般扑了进来,让抬起头来的张其结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只看到手下焦急的脸色和口型,那是:“老板,出事了!”
十五分钟后,在三一街教堂大钟敲响五点的时候,张其结领着一个跟班,一路小跑冲入隔壁的火车站。刚刚火车站来人问他们发往赣州的两车皮布有没有投保险,因为那两节车厢失踪了。这可是飞来的噩梦啊!张其结立刻扔下手里的东西,飞奔向火车站,到了火车站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