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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昀道:“走,去吃饭去-接下来我们要大忙一通了。”
两人下了楼,却见楼前台阶上,空地前还湿答答滴着水,想是已经打扫完毕。
待得芳汀楼窗前坐定,赵昀打开了窗子,向下一观,只见人群熙来攘往,想来并未被刚才的事情,影响了几分情绪。
赵昀长长叹了口气,微笑道:“我可真的是要饿死了。怀安,叫他们多多地上菜,多准备一副杯箸。”怀安心下疑惑,只得应了声是。
赵昀道:“一件事情做了七七八八,总算可以向父王交代。怀安,你也多吃点,接下来我们总要大忙一场的。”
这芳汀楼内,别出心裁,从各地延请高明厨师,做的饭食统分为北食,川饭,南食三类。
这时,店家上了菜,香油荠菜、薤花茄儿、脂麻辣菜三样,一碗七宝素粥,盛在一个水晶碗内,看着令人食指大动。赵昀面露刚要动箸,只听帘子一挑,有人匆匆而入,坐了下来,赵昀一看,正是陈煚。
只见他话也没说,自己斟了一杯茶水,咕嘟咕嘟一饮而尽,摸了一下嘴,道:“你可听说了?公主不见了。”说毕他扫了一眼桌面,见有一副杯箸在手边,露出了满意的神色。这次第,店家已将各样热菜,小点陆续端了上来。果然丰盛之极,令人食指大动。
赵昀道:“且吃且谈。天馨的事情我已尽知。你如今是个什么打算。”
陈煚拿起一只野味包子,恨恨地吃了一口,道:“今日一早朝议,已经派了我去讨伐段尚,明日必须起程,我刚才求了叔父,他并没改变主意。”
赵昀看他气愤愤的样子,心下便知定是在哪里触了霉头,说不得便与天馨一事有关。便笑道:“如今公主就要登位的时刻,却突然被虏,这件事难道不比讨逆更为紧要?”
陈煚沉默半日答道:“他自然有万全之策-却从来不顾天馨的死活。我看前日朝议,他已经对天馨起了戒心,也许今日之事,他不仅不会详查彻究,更会助了贼人一臂之力。”
赵昀道:“莫非天馨的替身他早已找好?”陈煚听了这话,露出愤愤的神色来。赵昀心道:“看来天馨出城比我想象的要简单。”
陈煚道:“我叔父一向成竹在握,他若要如何,陈家自然是一呼百应。这次天馨的事情,就只能拜托殿下了。”
赵昀道:“公主被虏,关乎安南国祚。岂不闻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何况段尚割据已久,须臾之间,战局恐难以扭转。出了京城,才可便宜行事。”
陈煚喝了口茶,默默不语。
天馨一行入了暗道。暗道内久无人迹,蛛网遍布,只听走在最前的灵儿打了个喷嚏。齐北海又顺手,拨了脸上的一根蛛丝问道:“这暗道似乎往右拐了,我记得是个假山。”
只听前面灵儿道:“你记性倒好,就是不该跟着来。”
齐北海挠挠头皮道:“在下实在放心不下二位姑娘的安全,没奈何只好跟着了。”
只听那黑衣人道:“不要说话!再说话回去路上丢到白藤江里喂鱼。”大家住了口,连跟着的阿黄也低低叫了一声,灵儿低低和狗说了一句,意似安抚。
又过了片刻,众人均觉早已走出了那茶园许久,洞中一丝光亮也无,阿三点了火折,只见这道路已转入甬道,青砖铺地,石头幔顶,上面又雕以人物,不觉一愣。
灵儿道:“快熄了火折子。这暗道多年无人行走,空气不够。”
阿三意甚踌躇,问道:“这暗道通向哪里?上面画的又是什么?”
灵儿哼了一声,却不作答。
☆、千里茫茫系红线
众人走了盏茶时分,只见墙壁上逐渐有水珠,再走得片刻,只见水珠滴滴答答,时时落在头顶,肩上,地面的甬道也到了头,再走下去,变得凸凹不平,地面上不停有水流,断断续续,众人只得涉水而过,鞋袜尽皆湿透。齐北海担心天馨受不了这等苦楚,却看她一个人,走在前面,默默无言。硬气中又带了一丝可怜。心下惴惴道:“她千金弱质,如今却要如此犯险,我怎样也要护她周全。”
愈往前走,头顶逐渐露出一线天空,又有几棵小树,恰恰长在山缝里,遮了天光。最后几人在山顶终得出去,原来站在一座石梁之上,对面是一个瀑布,哗哗作响,注入下面的潭水之内。
天馨道:“我来过这边,此处是西山独坐亭。” 说着扬手指了指远处的亭子。那黑衣人面露喜色,原来众人不知不觉,已经顺着地道来到了城外的山林。
那阿三对着黑衣人说了几句,也不理会众人,一径去了。
到得傍晚时分,阿三终于回来,几人在此苦侯,早饿得腹中作鼓。一见阿三拿上食物,虽不过面饼清水之类,也开怀大吃了一番。
饭毕,阿三带了众人到了山脚下的林子内,只见停了一驾马车,马车边等候着几个黑衣人,还带了一个婆子。这婆子将众人看了一遍,将灵儿发髻打散,梳做少妇模样,又给齐北海换了一套行头,与灵儿扮做一对回乡归省的少年夫妻,给天馨梳了双丫髻,穿了一身青衣,正是一个孩气十足的小鬟;又将那黑衣人一身黑衣剥掉,与阿三穿了同样奴仆衣服,跟在马车后面。这样收拾完毕,众人匆匆上了路。
一路昼夜赶路,除了临时买些吃食外,五人竟不作停留。齐北海默默地在沿路作下记号。只觉有数十高手一路追赶,却保持了一上午的脚程,无论如何,并不现身。齐北海心下稍定,同时暗暗好奇这藏宝的龙脉,究竟在了何方。
众人一路南下,途径诸州,但见各地烽烟四起,流民离散,除了升龙城周边尚算太平之外,各州割据,倒是免了一番如入城出城的盘问。天馨一路看来,不由心下黯然。原来身处京城,只觉安南虽偏安一隅,也是个百姓安乐的所在,不想出来京城,一路行来,各地兵火不停,道路禾苗荒疏,不觉想道:“凭我一人之力?能治得了乱世?陈家舅舅十年征战,尚且不能一统,我李氏全仗陈家扶持。如今战火四起,百姓不事农耕,长此以往,国力必衰。”
原来高宗皇帝当日出奔,令太子李旵娶了陈氏女为妻,这才开始了陈家把持朝野的历程。说来陈氏一族,本是大宋静江府人氏,战乱中流落安南,在安南海邑几代打渔经商,逐渐富有壮大,为李朝重用后,陈李之子陈嗣庆扫荡其他残余势力,晋封太尉前后征战十几年,对段尚、阮嫩等人用兵不绝,先后讨伐麻雷、国威州、大黄等地区,直至死前两月,还在讨伐蒙栅山獠。于今若何?贼子打不得就降,官兵撤退后又反,各地效仿,生生不息。
天馨心想:“缘何我李朝两年皇帝,如此不得民心?”自从知晓自己并非李旵之女后,心中又生出来一些倦怠的念头:“就算我接替了父王这个位子,兵权仍然牢牢握在陈家,我一个人,只怕无力回天。”
转念又想道:“这占城贼首,口口声声要拿了这地图,去寻什么龙脉,难道这里面当真有什么了不起的宝贝?说起来陈家算是黎家大仇人,也是我父王的大仇人。这个宝藏,宁可毁掉,也断断不能落在陈家的手上。”当下计议已定,下了决心紧紧跟著,看个究竟。
一路上谭灵与齐北海扮做夫妻,那谭灵也不客气,指使着齐北海,拭几掀帘,递饭端茶,不一而足。
天馨暗暗地发现,她的这个仁兄,以前见了诸多女子,从不假以辞色。自从见了这灵儿以后,人像是失掉了魂魄,一双眼牢牢系在灵儿身上。
天馨暗暗哀叹,果然是见色忘友,自己在他面前宛若空气一般。有时天馨在他面前一句话说了三遍,他才恍惚收回停住在远方的目光,笑着对天馨道:“这样啊!放心吧,殿下一定会找到我们的。”
天馨看着他凝目之处,只见众人找了一处林泉所在,休憩片刻,马儿正在吃草。而灵儿,正在草地上逗大黄,大黄看得主人手中的鸡腿,呜呜低叫。
天馨低声笑道:“大哥为何不径直向她表明心意”
齐北海道:“我在楼上,与那椰子部落的领主攀了交情,灵儿想必对我心有提防,一路上总不肯对我和颜悦色。”
天馨噫了一声:“大哥如何认识那领主?”
齐北海道:“十数年前这位领主曾经取道还珠,我父亲与他有一饭之缘。”
天馨道:“这次去掘宝,你是否也要分一杯羹?”
齐北海面露尴尬道:“这个嘛,不义之财人人得而取之。”
天馨道:“可这宝藏却是李朝先祖所贮藏。算了,反正放在那里也是白放着。”
齐北海道:“我这次来,当然也有别的事情。就是―――算了,到时你就知道了。”天馨平时看齐北海一向是个直肠子,可今日却成了欲吐还休。
天馨看了看他漆黑的眸子,这一看像是蜻蜓点水似的,轻轻一触便即跃开。“我知道,我一直知道,”她悠悠道:“你奉了殿下之命,要将我救出升龙城是不是?”
齐北海的眼睛一眯,继而哈哈笑道:“小丫头只会胡思乱想。”
天馨道:“他许了你什么好处?还珠岛?升龙城的所见所闻,令你改变了主意?”
齐北海嘿然不语。
天馨继续道:“我非李家女儿这件事,瞒不了多久。就算我不是,陈家也不许我太平太久。你们一定是看透了这一点,所以才这么安排我出安南的吧?”
齐北海忽然静静道:“小丫头片子,不要想那么多了。既然你在路上遇到了赵昀和我,我们就对你负责到底。”
天馨道:“那么我如今的地步,是不是也是你们负责的一种呢?”
齐北海见她双眉轩起,嘴角下撇,不由微微地笑道:“这只是出了一点小小的意外。所幸,并没有太坏。”他静静欣赏着灵儿带那只大黄奔腾跳跃了一会儿。忽然问道:“馨儿,以前从未来得及问你,如果不是公主,你喜欢做什么呢?大哥都支持你。”
天馨眼睛微微眯起,看远处流泉泄玉,道:“这处处擎肘的国王没得做-倒也罢了。只是你们须得帮我,护住我父王的一条命。至于我做什么,我还真地不知道,也许学学种菜,绣花?或者临安府开个小小的铺子?如果这次探宝还能留下小命的话。”
天馨忽然一转念,道:“赵昀呢?他来不来?我忽然有点害怕,宝藏什么样,我真的没兴趣。”
齐北海道:“你说呢?”他这个人有时正经,有时有贱兮兮地。天馨扭了头去,跳跳蹦蹦,冲向了灵儿那里。
几人在路上已经行走了八九天的时间,总算今日到了白藤山内,只是那占城领主与阿三对地图研究了半天,似乎不得其门而入。三人也乐得自在,只在草地上河边悠游。
灵儿看见天馨跑来,目露惊讶道:“三日内我接着了家族传信,说是女王已经即位。我每次看到你,总觉得你要么是假公主,要么就是鬼魂儿。”
天馨对着溪水看看自己和灵儿倒影,不觉哀叹一声道:“抛却公主这个身份,我觉得你实在比我优秀太多-冷静自持倒罢了,你看看这水里倒影,我觉得我真的是个小丫鬟呢。”
灵儿一笑,那笑容也是天姿国色,氤氲着水纹一波一波荡了开去:“漂亮有什么用?各有各的缘法,我看你那大哥,就对你上心得紧。”
天馨咧嘴笑道:“啊,我大哥让我问问您,他一路扮做夫君,可还称职?”
灵儿脸色一赧,微微笑了一下。
天馨道:“我去去就来。”说毕疾步走向齐北海,朝他耳语了几句。只见他望向灵儿,脸霎时红了,还笑着点了点头。
天馨又快步返回,对灵儿道:“我大哥他对姐姐极为仰慕,愿意继续扮做仙子的夫君,追随左右,就是不知灵儿姐姐意下如何?”
灵儿停了这话,又凝神看了齐北海半晌,却见那玉白的脖颈都泛出粉红来,她低低问道:“他真这么说的?”
天馨笑道:“断然无假。我这大哥,今年都二十六七,媳妇儿的影子还没哩。”
灵儿想了半晌,忽然从袖中珍重取出个荷包,又从荷包里取出份东西,抖开一看,原来是份文书。灵儿红了脸道:“你将这物事与了他,如他满意,就在上面签上他的大名。”
天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