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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站起身来看着急匆匆走进来的陈缺,“夫君已殁。”若不是眼周的红肿,还真的让人想象她之前曾经悲痛哭泣过。
“女君节哀”陈缺对着席上昭座的遗体行过大礼后,站起身来对郑氏一拜。
“君可愿为我告知鬼神?”郑氏坐在那里,抬头望着陈缺,淡淡开口。“若是两子皆有难,愿以阿娖代阿成。”
郑氏此言一出,陈缺面上稍稍露出惊讶之色。
“若是阿成夭亡,家中再无后嗣,若是断了祭祀……”郑氏这会脸上淡淡的,看不出有多少的情绪波动。眼里更是透着一股死水般的寂静。
陈缺一走出屋子就被好几个男人给围了,“主已殁矣。”此话一出,那些男人们当即就沉默了下来。他们都是曾经跟着昭座出入战场。现在听着昭座已经病逝,有几个还当场落了泪。
在心中轻叹一声,大步走出这并不是很宽敞的院子。
当天昭成和昭娖病情就加重了,那些村妇们都觉得这两个孩子都成不了活。甚至做好告诉自家男人的准备了。
郑氏的愿望也最终没有实现。深夜,鱼起身给两个孩子掩被角时。却发现昭成身上冰凉,颤抖着伸出手去探孩子鼻下。却只探得一手冰凉,毫无任何气息。
鱼顾不得收回昭成鼻下的手,她撑不住身体一下子跪扑在席前。满心的惊惧已经让她站不起来。她翻过身子几乎是爬着朝郑氏那里奔过去。
“女君!女君!”
鱼连滚带爬到郑氏面前,此时郑氏守着昭座的遗体坐在席旁,听见鱼奔进来跪在下面的声音。
她不悦的回首“慌慌张张作甚。”
“女君女君——”鱼此刻涕泪满脸,也顾不得去擦拭了,“少主,少主他——”
不等鱼说完,郑氏猛然从席上站起身,一双杏眼瞪的几乎目眦尽裂。“贱婢胡言——!”一呼过后,郑氏的身体缓缓向后倒去。
作者有话要说:“疾病不事医药,惟灼龟打瓦,或以鸡子占卜,求祟所在,使俚巫治之。”是《楚国风俗志》的话,从一些资料看来楚国时候因为周边环境生病挂掉的人不少。就连壮年男人都很多挂在这上面的。“江南卑湿,丈夫早夭。”
☆、始皇
昭娖就像做了一个梦,梦里前世普通的生活和所谓的秦朝楚国前贵族落魄生活不断交换出现,还有突围出郢那晚的厮杀声不停在耳畔回响。
她似乎回到了那个血色的晚上,她被死死的压在那里半点动弹不得。口中的尖叫被活活捂了回去。浓厚的血腥味将周身笼罩。
呆在这种世界里,还不如死了的好!她想着,还不如死了的好……还不如死了的好……
鱼这回刚刚把陈缺叫过来慌乱了一会,然后烧热水打算为昭成擦拭身子换干净衣服。刚刚到席子边打算把昭成的遗体移开,惊讶发现昭成身边的昭娖嘴唇苍白的没有半点血色喉咙里发出“场‘”的声音。
鱼赶紧用被子将昭娖裹紧,她顾不得其他,将孩子抱起来像哄逗婴儿那般。
“少君,该醒矣——”她轻轻道。怀中的小女孩皱起眉头。
等到昭娖睁开眼睛已经是三天后,她缓缓睁开眼等着眼前原本朦胧的景象一点点变得清晰起来。她浑身乏力根本不能够凭借自己的力量起身。她睁眼望着屋顶,屋内察觉不到除她之外的气息。
也听不到昭成的声音,外面没有树枝破空的声响,到底人哪去了?
“吱呀”一声窦闺被打开了。昭娖的头朝着生源转过去,正好和推门而进的鱼望了个着。鱼见着席上睁着眼的昭娖,她瞪大了双眼,然后捧着手上的木盆快步走到席边,放下木盆。木盆里的热水热气缭绕。
“少君?”鱼的嗓音里带着嘶哑,嘶哑的嗓音也藏不住话语中的喜悦。
昭娖看着面前少妇眼下的浓厚的青色,刚要开口说话却被鱼立刻制止住“少君刚醒来,莫要开口消耗力气。”
说完,鱼赶紧回过身用热水绞了一方麻帕,为昭娖擦拭额头和身体。
“定是河神带走了作祟的鬼神,这下少君定是安好。”一边为昭娖擦拭身体,一边哽咽的说道。
等到擦拭完身体换过干净衣服后,鱼就端着木盆出去了,想必会告知郑氏她醒来的事情了。过了一会郑氏就来了。
这一见昭娖大吃了一惊,郑氏像是老了几岁似的十分憔悴,眼中痴痴呆呆完全没有半点平日的神采和霸道。
接下来的事情更是叫她大吃一惊,郑氏看到她的时候眼中一亮,似乎把原来的痴呆驱赶了一些。她跪坐在席边细细的看着昭娖,似乎她已经有十多年没有看见过自己这个女儿。
郑氏眼中露出失而复得的喜悦,她身子向前倾,手抚上昭娖的脸。眼中大颗眼泪落下“阿成,汝终于是醒来了。”
阿成?!
昭娖躺在那里瞪圆了双眼望着犹在悲喜中的郑氏,完全不知所措。她怎么可能会是昭成!她转过目光飞快看了一下郑氏身后的鱼。
鱼此刻也是十分震惊的看着郑氏。
“阿母……”昭娖也只来得及说出这么一句,却立刻被郑氏打断。
“阿成,汝父殁了……女弟也跟随汝父而去了……”郑氏抚摸着昭娖的脸,语气和表情温柔的让昭娖忍不住的颤抖。
昭娖看着自己面前述说着噩耗的母亲,那眉眼那说话的音色她都是十分熟悉的。但是此刻她却觉得莫名的陌生。
她明明就不是昭成!但是郑氏却没有给她任何开口的机会。昭娖看着郑氏一个人在那里说话。
“如今,只有我们母子了。阿母只有阿成了。”说完这最后一句,郑氏忍不住再次悲痛的哭出来。待到郑氏离去,昭娖躺在那里不发一言。鱼守在一旁看着昭娖默不作声,她膝行过来在昭娖耳旁说起这件事。
“主在两位少主病下不久便病了,几日后……”说到这里,鱼顿了顿然后继续说道“主走的那晚少主也跟着去了。女君当时便昏了过去。”
昭娖不知道自己不省人事的这段时间竟然两个亲人前后去世,不禁转过头来望着鱼。
“女君醒来后,只说是少君夭了……原本以为等到少君康复女君会好过来。可……”鱼想起刚刚自己看到的,恐怕郑氏已经坚决认为自己夭亡的是小女儿而不是自己寄予重望的长子。
“那……还有他人知晓这件事情么?”昭娖一开口,嘶哑难听的声音把她自己吓了一大跳。
“此事只有先生知晓,旁人都不知,只道乃是少君……”当时郑氏朝外面说夭折的是昭娖的时候,她急的不得了。但是却半点都说不上话。她只是奴婢,主人说话的时候没有半点插话的权力。
而陈缺明明知道,也不点破郑氏的话语。
这让鱼在不解之余,又觉得有些愤怒。女君神志不清,但是先生怎么也这样?
“如此说来……吾……倒是被夭亡了。”昭娖听完也只觉得是郑氏接受不了丈夫儿子同一日相继离世,所以拿和昭成长相很是相似的她当做是那个不幸早夭的儿子吧。
鱼听不太懂这话里的意思,愣了愣。
昭娖闭上眼不再说话。刚刚醒来的身体依旧很疲惫需要用休息来使得它恢复。鱼见她一脸的疲惫也没再说话替她
晚间陈缺提着今日打猎来的猎物来已经只剩下三口的昭家,如今家中再无男丁,一切事情都需要他照看着。
今日郑氏的精神较往日好了许多,她见到陈缺也是满脸的笑意不似这几日来的痴傻,“吾儿醒矣!”
“阿成好了起来,吾也就有望了。”她的话还是让陈缺在心里摇了摇头。女子清丽端庄的容貌在一豆灯光下显现出格外的魅力,看得他有些晃神。
这样子和知晓儿子夭折从昏迷中清醒过来的如癫似狂有了很大的不一样。
郑氏坐在昏黄的灯光里,浅浅的笑着。
昭娖躺在床上,外面在办着丧事,她因为身体不适都是在休养着。一段时间调养下来她倒是能下席来出去走一会。
那些昭座手下曾经的私兵们也对她们颇为照顾,见了昭娖甚至还会用楚语道一声“少主”。他们都以为现在在世的是昭成,夭亡的那个是昭娖。这两兄妹长得实在是太像,若不是细细的看也难以分辨出来。
昭娖靠着门无声的苦笑。也难怪,在这个时代家族复兴的希望还是在男人身上。若是一家里连个男丁都没有,那真的是没有指望了。
她靠着那里阳光照得人格外慵懒,她眯起双眼享受着这一刻的暖意。记得在一年多以前自己还在郢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如今却已经是这幅光景。
人生还真是无常。身上的斩衰被风稍稍吹起。偶尔有几名村妇路过看见她身上的斩衰,脸上露出同情之色来。如今她也是有丧在身了。一个身着斩衰的孩童很是容易引发别人的同情。
村妇脸上的同情过于明显,她冷眼瞧着心中有个地方冷哼了声。别过眼她转身回到屋内。屋内在唱着丧歌。身着素白麻衣的郑氏擦拭着眼泪走了出来,看着站在那里的昭娖唤了一声。
“阿成?”闻声昭娖回过头看着已经哭肿了双眼的郑氏,“送汝父和女弟一程吧。”
昭娖点点头。
埋葬的地点在一座山上,楚人多葬于丘陵之处。虽然远离故楚地,但是在秦人灭楚之前这会稽也是楚国的国土。所以还是按照旧楚贵族喜好选择占南北走向的丘地。昭座和昭成的棺木皆按照头向东下坑,东乃是楚的起源地,作为熊氏后裔的楚贵族将头朝向东方以实现逝者魂回故土的愿念。
昭娖跪在那里看着昭座和昭成一点点的被埋葬。如果不是秦人灭楚,或许两人不至于被南方的瘴气和越地的湿气夺去了性命。
可是,现实从来没有任何如果。
秦人统一中原的脚步没有停下半分。继燕国被灭亡之后,秦军攻打齐国。这齐王倒也真是个妙人。其他五国至少都会有反抗,齐王听从丞相后胜的话不交战就率军投降了秦军。秦军攻入临淄,竟然民众都不敢反抗。齐王建被秦军俘虏迁往共城。
“松耶柏耶?住建共者客耶?”民众唱着这句质问齐王为何用人不明。
齐国被灭,山东六国历经十年时间被秦国兼并。同年秦王嬴政称始皇帝。天下分三十六个郡,统一文字驰道度量衡。
始皇帝的诏书被刻在官府所用的度量衡上。宣告天下一统。
昭娖跟着陈缺看着被贴上告板上的布,布上有用秦篆写成的统一天下的诏书。她把视线从那份诏书上移开看见陈缺藏在袖下的手已经握得青筋暴起。六国旧贵族恐怕也没有看到这份诏书还会高兴的。
待到离开归家,昭娖看了看周围并无人到了屋内才和陈缺说了一句话。
“秦之世,十五年,绝不超过十五年。”
她满脸的笃定,仰起头一脸认真。言语里没有半点孩童玩笑的问道。这幅慎重的模样甚至已经有成人的味道了。
这话让陈缺大吃了一惊,这话并不是一个幼童能讲出来的。而话语的内容更是叫他捂住了她的嘴。
这种话要是被外人听了去,他们一个都活不了。
昭娖任由自己的嘴被陈缺捂着,她抬高了头颅望着他,眼中没有半点惧意。
作者有话要说:我终于把大秦帝国的书看到结局了,感觉书里有些东西挺颠覆我的认知。
☆、私情
天下一统之后,原来的东西也跟着变。秦朝定下这年为水德的开始,十月为一年之中的开端。一切倒是被翻个样重新来。
昭娖真的和贫家小儿一样,学着去打柴抓鱼。鱼倒是阻止了一回又一回,但是昭娖还是一次次的出去寻来少许柴木,和那些小儿学怎么用削尖了的竹竿捕鱼。
她用麻绳将寻来的柴枝捆绑好背在背上,往家里走。“哒哒哒”蹄子落地声音由远而近。昭娖微微抬了抬头望见马上人后,赶紧退到一边。那是郡里负责管理记录籍贯的小吏,换了以前恐怕是这小吏慌慌张张下马来给她行礼。如今她却只能恭恭敬敬站在路旁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
小吏身后一匹驴子上驮着两个筐,筐里的都是竹简。昭娖知道那是记录户籍用的。
等到马蹄声远去,昭娖才抬起头来整了整背在身上的麻绳向家里走去。
推开筚门,昭娖就见着郑氏满脸铁青的站在屋子门口望着她。鱼听见声响赶紧擦擦手出来看见的便是这对母女无声的对峙。
昭娖放下肩上的些许的柴火,双手抬起朝着郑氏行了标准的拜礼。要不是她那身粗麻衣服这标准的动作丝毫没有表现出她现在已经是一个黔首。
“吱呀——”筚门被打开,陈缺手里拎着今日捕获的猎物站在门口。
郑氏铁青着脸看着保持拜伏动作不变的昭娖,她抬头看向门那边站着的陈缺,脸色稍有舒缓。她一回身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