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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香凝有些不高兴,道∶“爹,再怎么不好,他也是女儿的恩人。”
留贵边道∶“女儿,在所有动物中,狼是对它的伴侣最忠诚的。”
留香凝没听说过,但她父亲如此说,她就没话说了,心里升起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那是来自苦难之后找到依靠的幸福。
翌日,留贵边果然动身前往省城,而且带上了许多保镖以及他大部份的财产——留香凝知道永存县的父母官已经不卖她父亲的账了,所以他父亲要去找更大的官,不但要把烈焰帮扳倒,且要让永存县的父母官下台。有时候,金钱要比武力好用;留贵边有的是钱。留香凝却有些担心∶她怕父亲到达不了省城。她原想让铁血仇跟着去,可是留贵边一定要让铁血仇留在他的的女儿身边。这个他以前看不起的下人,此刻却是他留贵边最相信的强者。沉默得像条狗一样的男人却是如野狼一般的凶悍——这是留贵边此时对铁血仇的评价。
半个月后,铁血仇的伤势基本恢复了。这天,留香凝提出要到鲁山门走走。铁血仇便陪着她前往。鲁山门已经散了。留贵边安排了十多个仆人照顾这所大宅,所以这里打扫得很干净,只是令人觉得很是冷清。留香凝在她的寝室逗留了一会,眼泪自她那双美丽的眼楮里流了出来。铁血仇只是默默地陪着他;他本来不善言语,就算他心里想安慰留香凝几句,他也不知从何安慰。
留香凝伏在床上哭泣。好一会,她道∶“我们到忘情湖走走。”她取出手帕要擦泪,铁血仇轻轻地夺过手帕,静静地替她擦拭着脸上的泪串儿,然后扶她起来,道∶“我怕你再次哭。”
留香凝幽幽地道∶“哭总是有的,我能不哭吗?”
铁血仇垂首无语。
留香凝轻轻靠在他的肩膀,道∶“是不是我又说错话了?”
铁血仇摇摇头,道∶“我们出去吧。”
两人来到忘情湖边。忘情湖的水没有多大的变化,只是在这初春即将到来之前,表现着一种无以言传的冷静。湖边没有风,草树像湖水一样寂静。忘情湖在这样的季节,现出它的寂寞来了。整个忘情湖边,只有铁血仇和留香凝。
他们来到初次见面的树下,留香凝坐了下来,铁血仇也傍着她坐下,她就又靠在他的肩膀,两人都没有说话。留香凝的眼泪悄悄地滑落在铁血仇的肩膀。铁血仇任由她哭泣,他想∶忘情湖啊忘情湖,我的血渗入了你的骨髓,她的泪浮在你的皮肤,你叫人如何忘情?
留香凝突然道∶“为何你以前像这湖一样沉默?”
铁血仇想了一会,道∶“这湖本是永存县的一道风景,我像这湖一样,只是出现并守在你生命中的一道风景;风景本无言,只是人把它命运化了,而我,因你风景化了。”
留香凝沉默了。时间在悄悄地流逝。两人的偎依成一体凝望着沉静的忘情湖;忘情湖也凝望着这偎依成一体的沉静的两人。
当黄昏来临,留香凝说回家吧,铁血仇没说什么,陪着她往回走。
从此以后,铁血仇总是陪着留香凝到处走,来的最多的还是忘情湖;也许真的是为了忘情,留香凝后来没有再踏入鲁山门,只是要在忘情湖边沉默,似乎要叫你忘情湖教会她如何忘情,可是,她真能忘掉一切吗?忘情湖没有记忆,所以不须忘记;人的心,不是湖。
又是半个月流逝。留贵边还没有从省城回来,留香凝开始担心她的父亲。铁血仇了解这种担心,因为吴之能走进衙门的当天安好无损地走了出来,倒是逮捕他回去的魏达被撤了职。也正因为这些,留贵边才前往省城的。
留香凝的腹部越来越大,她心中的忧虑也越来越大。魏达的到来,令她的担忧成了事实∶留贵边真的出事了。魏达告诉他们∶留贵边死在去省城的途中。
留香凝大哭。
魏达对铁血仇道∶“你们也赶紧离开永存县吧,这样对你们有好处,这里已经没有公正了。”
铁血仇送走了魏达,回到留香凝的闺房,站在床前,静静地守着她;她哭得悲惨,他却不懂得安慰。
留香凝哭了一天,直到傍晚,她才从哭泣中醒过来,对一直守在她身旁的铁血仇强颜一笑,然后就睡着了。铁血仇替她盖好被子,出去了。他来到烈焰帮的大门前,忽地又转身走回留俯。
半夜里,铁血仇听得杂声一片,他从床上跳下来,披上一件外袍,就直冲留香凝的寝室。
留香凝已经醒了,惊慌失措地问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铁血仇道∶“他们来了。”
留香凝道∶“谁?吴之能?”
铁血仇走到床前,连人带被把留香凝横抱起来,道∶“对不起,我没能力救太多的人。”他的双膝微曲,仰首向天,身体直冲而上,冲破了屋顶,在夜色中飞掠。
铁血仇在一辆马车旁停了下来,把留香凝安置在马车里,他就赶着马车朝城门直奔。
城门已经关了,守城的卫兵挡在马车前面,铁血仇不得不停下来,从马车上直扑过去,铁拳随之飞出,把守城的卫兵打倒在地,打开了城门,继续赶路。
“我们去哪里?”车厢里的留香凝问道。
“我不知道将去哪里,我只知道必须带你离开这里。”
马车的速度慢了下来,留香凝觉出了,道∶“你不怕他们追来?”
铁血仇道∶“我怕,但我更怕你肚里的孩子受不了这种颠簸之苦。”
车厢里的留香凝眼神凝望着前面,突然觉得一股暖流穿透马车的屏障渗入她的心里。这个看似无情的青年,从他见到她的第一天开始,从那个忘情湖的早晨开始,他就默默地付出他全部的感情、默默地守着她。他的爱,像忘情湖一样,永远沉默、永远不懂得表达,然而一旦她读懂这寂寞的爱,她觉得,这种爱比李少阳给她的还要强烈。可是,他的表达方式竟是如此的温和!温和到不须任何爱的语言,就能令她感到源源不断的爱的暖流。如同第一缕春秋抚过晚冬的草,待所有的草叶儿绿了,大地才忘记起那第一缕春风。留香凝也记起了铁血仇初次见到自己时眼神的拂动和他在接过衣袍时的微微颤动——有着那么强劲的手的男人竟然在那种时候颤动了——因为他的心早就为她而颤动了。如大地记起第一缕春风的波动一样,留香凝恰在此时想起了铁血仇的手的颤动——种心灵的颤动导致的∶被爱击中的颤栗。
她脱离吴之能的魔爪之后,铁血仇就一直守着她、陪着她。在那种时候,她有时想起与李少阳渡过的快乐时光。也就在此时,留香凝想起了与铁血仇走在或坐在忘情湖的每分每秒。是的,这个朴实的青年,在她的面前,虽然这般的沉默,却又是这般的深情。这种深情,像黑夜里弥漫的千里花香,随着那第一缕春风——飘来,轻轻地拂着她的发,从她的发又渗入她的灵魂,教她迷醉在这种馨香里。她忽然有个冲动想法∶希望这夜永恒存在,希望这路永无尽头,希望这世间只有一辆马车。
她相信∶哪怕前路多艰难,只要有铁血仇在,他都会以他的生命保护她,他的拳头给予她的永远都是最温馨的祝福。
一个有着无比强壮的拳头的男人,他的心也像他的拳头一样的强壮!
他的爱呢?
留香凝闭上双眼,喃喃自语道∶“像香水只为女人存在一样,这个男人,是只为我而存在吗?他的爱,像香水一样,令女人无法拒绝了。”
夜是听不懂人的语言的,黑夜只懂让人沉睡。
留香凝是睡着了,马车仍然在行进。她睡梦里,在血与泪的浓浓的味道中,闻出了另一种淡淡的令人感到无比温暖的味道∶那是在露水和晨光中悄悄绽放的茉莉花香儿。
第十三章 右锥拳
在永存县的邻县的一个小村庄,两个月前,突然有一对夫妇来这里定居了。一时,村民们把这事当作新闻暗里讨论得热闹极了,各种说法都有的,唯一相同的是∶他们一致认为那个大肚少妇是天上下凡的仙女,却嫁给了一个凡夫俗子,且要替凡夫俗子生孩子了,呵呵。
其实村民们都错了,这一男一女并非夫妇,正是从永存县逃亡出来的铁血仇和留香凝。
铁血仇本想到离永存县远些的地方,只是留香凝不适合长途奔波,待留香凝生产后再作打算。留香凝把戴在身上的手饰头饰典卖了,她本是富贵家的女孩,所佩戴的饰品自是极珍贵之物,当然换来了不少的钱,两人就在这里置了一份田地建了一个简陋的小院落,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
渐渐地,他们和村民们熟络起来,在村民面前,他们也承认是夫妻。对于这种虚假的夫妻关系,铁血仇不作任何解释,留香凝也没说什么,似乎相互之间默认了这种关系。
刚开始时,铁血仇睡在留香凝的邻屋,但留香凝说她晚上寂寞害怕,铁血仇二话不说就把邻屋的床拆迁到留香凝的屋子里。
春天刚刚过去,万物生机盎然。
留香凝坐门前,看着埋头锄地的铁血仇,汗水从他的额上滴落,渗入他脚下的泥土。
她道∶“休息一会吧?”
铁血仇抬头,朝留香凝咧嘴一笑,道∶“这些活儿,我以前是常做的,不觉累哩。”
留香凝看着铁血仇的笑脸,在这段时日里,她常看见他的笑,使她不得不想起以前那个惜笑如金的他。在与李少阳相处时,李少阳曾说∶我最喜欢看到的笑是铁血仇的笑。她那时说∶他那脸也会出现笑容?她与他来到这个村子之后,他就常笑了,他的笑和村里的许多村民的笑是一样的——一种来自内心的淳朴的笑,给人春风沐面的的美好。在留香凝看来,铁血仇脸上的是一种傻憨的笑;她喜欢这种笑——像孩子一样可爱着。
“呆子,我让你休息,你没听到吗?”留香凝开始撒娇了,不知何时起,她已经习惯在铁血仇面前撒娇,若她仔细地算算,她在铁血仇面前撒娇的次数比她曾在李少阳怀里撒娇的次数还要多。
铁血仇赶紧走了回来,把锄头搁在墙壁,在她旁边蹲了下来,留香凝从旁取过一张小板凳给他,铁血仇坐了。
留香凝就把准备好的毛巾往他的额上递,他任由她替他擦拭汗水。
铁血仇于是又傻傻地笑了,留香凝道∶“你现在就像一个乡巴佬。”
铁血仇笑道∶“我本来就是。”
留香凝道∶“我们回你那个村子去吧?”
铁血仇道∶“等你把孩子生下来,养好了身子,我就带你们回去,那里离永存县远着哩。”
留香凝道∶“你从那么远的地方来到永存县是为了什么?”
铁血仇看了看留香凝,又扭头看着远方,没有回答留香凝的问题。
留香凝轻叹一声,“你不愿回答也就算了。”
“最初是义父让我到永存县的,他让我暗查义母——也就是公子的母亲的死因,但是,在我的心里,那时,我还是不清楚自己到永存县是为了什么。也许,直到遇见你,我才明白自己为何要到永存县?”
“哦?”
“就是为了和你相遇,让我了解义父所执着的东西,以及——”
铁血仇又打住了,留香凝急道∶“以及什么?”
铁血仇深深地凝视着留香凝,道∶“苦练拳的真正意义。”
留香凝双眼一瞪,嗔道∶“什么真正意义?你为何说话总是这样没头没尾的,再不说明白,我可就要生气了。”伊的嘴儿鼓了起来,像她胀起来的肚子一样可爱了。
铁血仇道∶“义父说,拳头是用来守护心里的爱的,他守护着宁婷,我守护着你。”
留香凝的脸微微地一红,垂下脸来,铁血仇继续道∶“因为太多的原因,义父没有守护好宁婷,但我,希望守护着你的一切,直到我的拳头消失的那一天。”他提起锄头,又在屋前的地里锄着了。
“你说,孩子叫什么名字好?”
铁血仇扭头看着留香凝,道∶“我不懂给孩子起名字。”
留香凝道∶“你想让孩子姓什么?”
铁血仇道∶“孩子是公子的,当然姓李了。”
留香凝道∶“孩子也是你的,我不想让他姓李,你才是——”
“你说孩子也是我的?香凝,你是说你愿意作我的妻子?”铁血仇丢开了锄头,飞奔到留香凝的脚下,跪在她的双膝之间。
留香凝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喜嗔参半地道∶“呆子!”她的玉手抚摸着铁血仇的发,铁血仇感受着她温柔的抚摸,面额轻轻地靠依在她的肚皮上,他想∶这孩子就要出生了,他将是孩子的父亲,那个时候,他就带着香凝和孩子回家去
铁血仇一直想着要给留香凝的孩子起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