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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芳菲与夫恩爱,教子有方,二子一女名俱扬,五十五岁寿辰时,被御赐牌匾“一代名母”……
这段“斗芳菲”,至此方休。
—————番外 斗芳菲 (完)
番外 记得那时年纪小(季东杰)
季东杰,给我截住前面那个皮小子!
我眯了眯眼,以手挡去迎头的光线,是眠儿追着襄菊的皮儿过来了。遂伸臂,将欲绕过我的皮儿捉起来,待她赶过来时,塞进她怀里。
“皮小子,真是个皮小子,不好好吃饭,看我回去打你的胖屁股!”她轻戳着皮儿的黑脸蛋,一迳的娇叱。阳光打在她眸里颊上,晕出一圈光,那是生命之光。现在的眠儿,能跑能跳敢气敢笑,真好。
曾经在什么时候,她娇弱得如同一尊玻璃娃娃,我们将她捧在手心,也惧留不住她?
曾经在什么时候,她大口呼吸,一双眸里满是求生渴望,那目光如刀般割过我?
曾经在什么时候,我拼尽全身本事,甘愿豁出一切,也不能让她睁眸巧笑?
“东杰,今天是中秋,记得早点收工,回来吃团圆饭呶。”她道。
中秋,团圆饭。我笑,“好,但你千万不要做菜,我不想给自己的胃肠找麻烦。”
“季庸医你讨厌,皮儿,我们一起讨厌他!”临去之前,她做了个丑丑的鬼脸给我。
我大笑,当年,就是这个鬼脸,拖住了我的脚步,让我这个准备浪迹天涯的人从此在黄梅城扎脚。。。。
“你当真还要往南方走?”元慕阳问。
我颔首。元慕阳是我在京城结识的朋友。与我同龄者,多幼稚浅薄,但这个慕阳很让我欣赏,破格地,我让他做了我的朋友。
“这几日我赚了些银两,明天我找个小酒馆为你送行罢。”
“好,我也赚了些银子,明天一醉方休。”他十二岁,我也十二岁,两个十二岁的少年在此时想的是,这一别,便相见无期了。
“慕阳,你要养家,也要多顾及自个儿,我今天多采些强身健体的药草留给你,每日煎来喝。”
今日结伴,是为进这座挂了春字招牌的山林采摘药草,自然,我们事先经过了主人家允许。从春老爷子应允时的慨然,不难猜出春家何以在黄梅城有如此久远的地位。那位春老爷子若再年轻十年,春家必定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无妨的,我正跟师傅学武,本就在强身健体,你还是自己带着,一路顶盘缠用。”
两人说话间,已越走越深,春家这片山林,好广褒。
“小姐,您在哪里?”
“我在这里。”
“这里是哪里?”
“这里就是这里。”
“嘻,这里是这里又是哪里?”
“这里是这里是这里。”
“嘻,小姐。。。。。”
“襄菊,别跟小姐开玩笑,没大没小!”
“是,我去找小姐出来。”
“找不到,找不到,襄菊找不到,嘻~~”
娇嫩的女娃儿声,引得我与慕阳同时一愣,然后,我们同时看到了十几步外一株灌木丛中的小小影儿。
“襄菊找不到眠儿,眠儿好聪明。。。。”小人儿得意拨转着小脑袋,回头间,瞅见了我和慕阳。顺势,她模样儿也清楚起来。
乌溜溜发,前发覆额,后发垂肩,和身上绿绮袄裙同色的头绳绑出两个圆髻,小脸鲜嫩得如同晨间荷叶上的露珠,两只眸儿溜溜转转,恍若落进两颗星石。。。。。一看,便知道是大户人家饱经疼爱的女儿,单这一身衣裳,便不是常人穿得起的,更别提她全身的细皮嫩肉。
“小姐,襄菊来喽!”
“呀,襄菊抓不到,眠儿会跑嘛。”那边传来追声,她挣开小腿便走,绽出的笑,如天光初露。
“眠儿跑,眠儿跑。。。。呀!”她向我和慕阳所在方位跑来,不到十步,踩了裙角跌坐在地上,小脸苦苦皱起,“好痛,眠儿好痛。。。。”
我忍俊不禁,也听见了慕阳的失笑之声。
她听见了笑,抬起小脑袋,伸出两只小手,嫩声道:“大哥哥,抱眠儿起来,好不好?”
这小娃儿倒不认生。我刚欲上前,慕阳竟先我一步,把我从地上抱入怀中。
我微微诧异。
慕阳这人,素来少笑,也少有情绪波动,待人有礼却少见热情,我几乎从来没见他对家人以外的人笑过。这小女娃逗笑了他还不够,还让他打破一贯行事原则?
“大哥哥好高,大哥哥的怀抱和爷爷奶奶不一样哦,大哥哥还很好看。”小娃儿抱着慕阳的颈子,小嘴儿叽叽喳喳。
我察着慕阳神色,就怕他被扰得不耐,出手将小人儿给丢到地上。
“大哥哥,眠儿叫眠儿,大哥哥叫什么?”
“元慕阳。”
“圆太阳?”小娃儿睁大眼,“是天上那个太阳么?”
“是。”
“爷爷说,‘阳’又作‘日’,大哥哥为什么不叫元日儿,就像眠儿名字这样的好听?”
慕阳伸指,以指腹按了按她的颊,像是确定那鲜嫩花瓣般的地方是真是假。我在旁看着,竟生出些许羡慕来。
“说嘛。大哥哥,为什么不叫元日儿?叫太阳很麻烦,那眠儿叫大哥哥‘日儿’好不好?不行,日儿也不好听,‘小日儿’好不好?”
“。。。。。好。”
我咋舌,慕阳今天是被什么附了体不成?
“小日儿,抱着眠儿快跑,不要让襄菊和嬷嬷追上!”
慕阳没有跑,却当真迈开大步走了起来。
“哎,慕阳,你想拐带人口么?”我追上去,“这娃儿有丫鬟还有嬷嬷,家世肯定不错。别惹麻烦。”
慕阳盯着怀中小脸,眼底的光芒,令我费解。
小娃儿向我挥起小拳头,“大哥哥坏,小日儿不要理这个坏大哥哥,抱着眠儿快跑。”
慕阳的双足,已然未停。
“慕阳,慕阳,你。。。。。”
“呀——”小娃儿忽叫了起来。“那里那里,有红红的血,啊啊啊,是一只受伤的兔子么?”
“是狐狸。”我和慕阳同声道。一只比猫大不了多少的狐狸,被捕兽夹困住了,正挣扎呜鸣。
“狐狸。。。。。小狐狸,好可怜。。。。呜。。。。。”小娃儿眼一眨,泪儿像是珠子般的落下,“救小狐狸,小日儿,放下眠儿,眠儿要救小狐狸。。。。”
“你的力气打不开夹子。”
“那小日儿帮眠儿,好不好?眠儿亲亲你,你救小狐狸好不好?”小娃儿当真呶起红红小嘴,亲了亲慕阳左脸。
“抱好她。”慕阳将怀中人送来,我下意识接住,一股奶香混合着药草味道的特殊味儿霎时占满鼻孔,但怀里的小小人儿轻的不可思议,一片羽毛也要比她更有分量罢?
“你不吃饭的么?”我问。
“大哥哥讨厌,眠儿才不会不吃饭!”她撅起小嘴。
慕阳瞥来一眼,“有什么可以给它捂住伤口的东西么?”
“眠儿有帕子,替小狐狸绑住流血的地方,眠儿要带她去看大夫!”她从袖筒里甩出一块湖绣方巾。
慕阳举起那只半身是血的雪色小狐,“它流血过多,你的帕子不够用。”
小娃儿撇撇小嘴,“哇。。。。小狐狸流好多血,好可怜。。。。。哇。。。。。”
她泪流得凶,哭得也凶,慕阳皱眉,问我:“你能治么?”
不知为何,我就知道慕阳此刻的皱眉,绝不是源于不耐,我道:“别哭了,我是大夫,手边又有现成的草药,可以救它。”
“真的?”小娃儿挂泪问。
“真的。”我点头。
“大哥哥,你真好!”她立刻便破涕为笑,小脸扎在我胸前衣襟上,擦干了泪,也擦了。。。。。鼻涕,“大哥哥,为了感谢你,眠儿送个鬼脸给你,眠儿只让爷爷奶奶和襄菊看过哦。”
她挤眉,耸鼻,伸舌,要多丑有多丑,我实在想不明白,这与感谢有什么干系?
“你到底要不要给这只小狐狸医治?”慕阳声音里似带出了一丝火气。
“当然要治。”我把她放到地上,怀抱虚空了那个瞬间,我突觉胸口一紧。。。。为什么?
直到多年后,看着慕阳与眠儿在花堂行礼之时,我猝然明白:为什么。
在春家老爷说要从我和慕阳之中选一个人做孙婿时,我未拒绝,我只当自己可怜她身子病弱,可为她经医服药,在春家老爷选中了慕阳时,我尚给予祝福,我只以为以慕阳的品性,必定会善待她。直到亲眼见她成为人妇,我方厘清了心头对眠儿怀得是怎样一种心情。只是,为时已晚。
当夜,我抱着一坛酒走到后山,酩酊大醉在无人的山林内。我仅仅纵容自己有这一夜的伤心。我无法伤心走天涯,因为眠儿需要一个时时待命又会拼尽全力救她的大夫,我不能走。
有时,对月独伫,我会想,若那时第一个抱起眠儿的人是我,今日会不会是另一番局面?但,也只是想。
能看着她幸福活着,我便幸福了。
无父无母,无兄无弟,孜然一身,轻松自在,没有传宗接代的压力,没有孝道需要尽守,我一生只让自己动了那一次心,再没有让任何女人走进我的生命。
八十五时,我寿元将尽,眠儿和慕阳还有他们的子孙都围在窗前,我想,上苍没有亏待我。
阖上双眼前,我记起了眠儿除了祖父祖母外的第一个鬼脸,是属于我的。
还记起绿袄绿裙的小小人儿,向我张出手:“大哥哥,抱眠儿起来。。。。。”
那时,年纪小啊。
————————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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