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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不至死?这位姑娘说话真是有趣,这年头还有什么罪不罪的?他们亲眼看见我们西辽人踏进大奕朝,万一有人去告密,只怕也会引起不少麻烦,这便是罪,他们是汉人,我们是辽人,这也是罪……他们的自保能力不足,这还是罪……”萧战道,目光盯着不远处的一场杀戮,眼中闪过一丝噬血般的兴奋。
我被他眼中的无情疯狂冷漠激怒了,一把挣开张义的手,弯腰捡了刚刚被张义丢在地上的刀就想冲过去,“你这精神病,刽子手,辽……”我一句话还没说完,张义一只手拉住我的手臂,不知道怎么一转,刀就落在了地上。我想也不想,用力推开他,估计手是正好推在他的伤臂之上,顿时沾了一手的血,但我顾及不了这么多,转身再跑。
而“啪”的一声,突然张义手一扬,一巴掌直接打在我脸上,打得我惊立当场。重倒是不重,但颊边火辣辣的痛让我瞬间清醒——那场杀戮,已尽尾声,
我怔怔的摸着脸,却没想到众目睽睽之下,他竟真又打了我!
可是转念一想,他又凭什么会手软?我于他只是人质,何况他本就是西辽人,他手里又不知道背了多少条汉人的命,又岂会在乎这几个?是我太傻太天真了,自以为众生平等,自以为人是不分种族的,可我他妈不是神,不是佛,我拯救不了苍生,我连自己都拯救不了,还想自不量力地想阻止什么。
几声垂死的呻吟还在时断时续,我听在耳中,却像刀在凌迟我的心。我尝到了嘴里咸腥的滋味,不是张义打的,而是我自己使劲咬牙咬出来的血!我几乎忍不住全身颤抖,要不是张义一只手紧紧扯住我,我觉得我肯定已经跪坐在地上了。
萧战似乎也怔了一下,却只是笑道:“王兄手也太狠了吧,这么漂亮的人你也下得去手?王兄还是这么不解风情,不懂怜香惜玉,难怪……”
张义冷笑截口道:“我的事,你少管。”
萧战那冰冷的目光似乎在我面上打了个圈,带了探究的意味,眼中的种种心绪我没时间和工夫去猜,他沉默了片刻终是敛了那轻漫的笑:“王兄深谋远虑,你的事,我一向不敢管。只可惜……”他目光渐渐冰冷起来,一字一字地道,“如今的达丹部不再是原来的达丹部,达丹部那些旧臣们老死守着那些陈规,认为只要从拓跋部夺回政权便可复我西辽萧氏之威,却不知道这世上很多事情,不是非要动刀动枪拼个你死我活才能达到目的的……”
“你此次来大奕朝,是与大奕朝的宁王旧部,抚远将军密谋合击北金,嫁祸拓跋王室的吧……大奕朝想跟西辽拓跋皇室结亲休战,你们却想从中故意挑起战争,想渔人得利……”张义忽然打断他的话,然后从容淡定地看着萧战一点点变了脸色。
“你……怎么知道……”萧战目光中一闪而没过惊慌之色,却忽然顿住话头,不置可否,“王兄不在达丹,居然竟也知道……”
张义冷冷道:“就算我不在达丹,达丹也轮不到你来作主!你和你手下那些人,最好给我消停点,别逼我不顾及兄弟之情!”
“兄弟之情?王兄这是在汉人的地方待久了,会客套了吧,咱们达丹,有兄弟之情么?”萧战眼神渐冷,闪过阴鸷之色,终是笑道,“事情远没王兄想的那么简单,咱们达丹部,也该变一变了……”
说着,他小指放在口中打了个呼哨,那几个在屠杀现场的青衣人立刻收了兵刃撤了回来,默默站在萧战身后。
“你这是在下战书么?”张义淡淡笑道,“也好,达丹放纵了太久,是该好好管管了……不过,”他忽然沉了面色,冷冷道,“不管达丹会是谁作主,谁称帝,却也轮不到你!”
他说这句话时,就算是沉浸在悲伤与伤害中的我,也忍不住一抖,让我片刻浸沉在那冰冷无情威严自信中。我突然让我对他陌生起来,他……还有多少面目掩藏着,随时可以拿出来吓唬人?
萧战面色也微变了下,却突然大笑:“我打小就喜欢王兄这样儿,汉人有两句什么词儿来着?哦,‘百折不挠’‘锲而不舍’,说的就是王兄吧,从小到大,你还真像怎么草原上的紫羊茅草,不管什么困难,总是会想尽办法活下去,也总是会想尽办法让别人不好过,哈哈哈哈……”
说着,他从青衣人手中接过马,翻身跨上,目注张义:“有件事想必你也知道,大奕朝失踪了半年多的静王爷最近有了消息,听说……”
静王爷?!我一怔,不由抬头直盯着他。
“萧战!”张义却忽然截断他的话,语气一转,换了一种我听不懂的语言淡淡说了句什么。
萧战目光微闪,瞥了我一眼,也用那个话回道。
竟然是……契丹话!
良苦心
这分明是成心想让我听不懂。
我死死盯着张义,但他与萧战只是用契丹话说着什么,二人神色均很凝重。我忍不住苦笑,这招真他妈管用,我会英语,还会一点德语和日语,但没想到在这里,几国外语都不顶契丹话管用。
我想知道静王怎么了,但张义故意用了鸟语,就是存心不让我听。
两人似乎没说几句,便都住了口。但忽然萧战的目光掠到我脸上,有点意味深长的说了句什么,张义哧地笑了一声,回了句什么。我突然意识到不是什么好话,狠狠瞪了回去,现在总算明白,为什么书里老说“如果目光能够杀人,我一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的经典名言!
当我没有杀人的本事功夫和力气的时候,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可我的目光,却不能杀人,只能让想杀的人更加嚣张。
果然,萧战把玩着手中的马鞭,回视着我的目光。因为骑在马上更显得居高临下的睨视,他笑得轻狂而嚣张:“王兄,你这女人很有点意思,哪天玩腻了,留给弟弟吧,哈哈哈哈……”
“等有那么一天,你要是敢要,可以!”张义神色不变,居然也笑。
“你知道弟弟就好这口儿,越泼辣才越有意思,有什么不敢要的。”说罢,他一扬马鞭,大笑着扬长而去。
他这几句话是用的汉语,就是故意让我听的。
但我已经没有力气在去计较这一切,见萧战带着人渐渐远去,张义忽然转头看向我,敛了所有的笑意,缓缓松开我的手臂,似乎想说什么。
直到此时,我才发现我真的脚步虚浮,站立不稳,但我深深吸了口气,扫过不远处的那些尸体,用尽全身力气开口:“汉人讲究……入土为安,求你把他们都葬了吧……”
说完,我只觉得眼前一黑——我真不争气,居然……又晕了!
* * * * *
我觉得我是被冰醒的。
颊边一个冰凉的物体在移动,我猛地睁开眼,却是张义正拿了块湿的手巾敷在我脸上。我下意识想闪,想了想却没动,只是又闭上眼。
“大病初愈,身子还有些弱,又受了些刺激才晕倒的,没什么大碍。”张义缓缓道,我却没开口。
“还痛么?”静默了片刻,冰凉缓缓移动了几分,张义又道,虽然看不见他的表情,但……语气间却没有了以往的嘲讽漠然,让我很不习惯。
我不由轻声笑道:“你上回打的比这回狠多了,也没见你这样……”
“上回是你欠我的,这回成我欠你的了。”张义见我跟他说话,似乎微松了口气,我听他如此说,不由睁开眼:“你还真爱计较这些事,要说,我还欠你一簪子呢,希望这一巴掌能抵了。”
说罢我又不争气地去看他的胳膊。他依旧还系着我那条浅绿色的帕子,可见伤口是没处理。然而……细细体会着颊边的清凉,我的心却是翻滚灼热的。
张义却沉默了下,缓缓开口:“那我岂不是欠你十四条人命……”
我一怔。这件事我不想提,但我想不到他竟然会主动提起,我不由叹息,缓缓开口:“都说乱世之中,人命如草菅蝼蚁,果然如此……”
尽管想通了这点,我的心依旧是酸酸的。但原来学会无情,果然我也可以做到——上次监牢中的肆虐大火,这次亲眼目睹的无情杀戮,我的心在一次次生死关头,逐渐冷硬。
“对不起。”张义忽然开口,却吓了我一跳。我跟他相处这么久,他第一次开口跟我说这三个字!
我摇头:“你不欠我的,反倒是我欠你良多。”
他似乎怔了下,我斟酌了一下,才缓缓开口:“你对我的关照,早已超出了以我为质,去要胁旁人的地步。”
张义目光一闪,眼中的凌厉让我立刻有种熟悉的感觉。然而,相由心生(这个词已经被定性为“相由我心生”),因此,那份凌厉只让我觉得气势逼人,却再不害怕。
于是,我平静与之对视——我期待一个合理的解释。
良久,张义忽然开口:“跟我回西辽吧。”
我猛地抬头,震惊地望着他,我就算真是小白,也能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我是期待一个解释,但却不想要这样的解释。这样的解释,太过吓人。
“你……故意转移话题。”我真的就是小白,想了半天竟只挤出了这样拙劣的话来。
张义的目光却渐渐平静下来,淡淡笑:“我只是在回答你的问题。”
“吓唬我很好玩么?”我有点郁闷,为他过于轻松的语气。
“我很认真。”他说认真,但我分不清他认真还是不认真,因为他的语气淡然,但目光却逼得我无处藏身。
我又静了半晌,才叹道:“可你刚才才说过,你不会为了……去放弃辛辛苦苦争取到的一切,你不会抛弃这么多年的追求,你不会……”
“没那么多废话,你只需说‘同意’还是‘不同意’就行。”他语气一转,忽然强势起来。
我怔了怔,或许这才是真正的张义。无论爱恨喜恶,都那么强烈和直接。如果……如果我穿越过来的第一天,遇到的是他……我心中一酸,却忽然不敢想下去,于是直接摇头:“不。”
“考虑好了?”他笑了笑,却不再多说。
我自然明白他这个许诺意味着什么。他虽只是达丹部的一个王爷,但看样子也有大权在握,何况最大的好处只怕是在于我不必被他当成物品交易给姬暗河,面对那未知的风雨,或者……生死前程!
可是……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朱离值不值得我坚持我不知道,但我只知道,我许了他一生一世,我许了他我的心我的情,许了太多一个女人一生只能许一次的东西……我许了除了这具身体之外的任何属于我的东西!
我不想犹豫,感情上的事情,永远没有谁付出多谁就一定收获这件事,于我,于张义,都一样。我抬眸,坚定地望着张义:“是的,我一直都很清楚。”
张义目光微闪,但我的回答似乎早在他的预料之内:“那么,我只有把你送给姬副将军了。”
“那么我只有成全你了。”我轻轻冷哼了一声,与他相视一笑。
这就是与聪明人对话的好处,任何事点到即止,不必深究。何况,我知道,张义对我,或许只是一时的迷惑取舍,我不知道自己是哪一点让他看上了眼,而我便是答应了,又难保他不会有后悔的一天?就好像朱离对我的取舍一样,就算有深情相许,有山盟海誓又如何?还不是一样为了其它,可以将我弃之不顾?
江山美人,江山美人,谁人不是把江山排在前面,美人次之?
何况,我实在是害怕再次尝到被人抛弃的滋味。
张义转身绞了布巾,似乎犹豫了一下,终还是替我敷在颊边:“附近的山泉是冰山上流下来的雪水,很凉,很快就能消肿了。”
自他表露身份之后,便不曾再对我非礼半分,此时被我拒绝亦能有如此风度,我心存感激。但我于他,却再说不出口一个谢字,于是我接过布巾轻轻按住。车里的空气沉闷得有点暧昧,我轻声开口:“我们这是去哪儿?”
“本来是要宿镇州,但因为出了那十几条人命,怕惊动当地官府,所以我让阿呼尔改道,今晚我们住凉州,时间上应该来得及。”张义沉吟了一下,又道,“我知道你们汉人讲究入土为安,我已经将他们好生葬了,我立了个木牌,也算是个标记,若有有心人寻到那里,应该能够知道的他们的身份……”
我怔了怔,方明白他的话,不由轻声道:“谢谢。”
这声“谢谢”一出口,我忍不住苦笑,我竟不知道是替谁说的。那十四个冤魂是肯定不会愿意说这两个字的,汉辽之争,几百年未休,早已超越了种族、经济、文化、制度种种范畴,不是凭我一人之力而能够改变的,我的世界大同的观点于这个时代没有任何意义,然而他肯这么做……只是因为我的一句相求,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