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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根到底,府里人除了原本家生,都是净雪宫从各地救回教养的孤儿。
惯例是大的照顾小的,年长的总要带几个年幼的。平日里读书习武待遇都没差别,待得大了有个高下之分也不过是各人能力资质不同,也没什么可怨的。
各人出去办差护货等等,遇见了性格良善资质好的孤儿都会带回来,一年一年来新的,新的成了老的再照顾小的。如此便如一个大家庭,众人之间感情都是极好的,长大的孩子个个对宫里死心塌地。
毕竟虽然不是乱世,也没有哪个孤儿能过的好。女孩子学个坑盟拐骗走了歪路不必说,好些的不过卖苦力,或成了别家的家奴,一世安稳也是奢望。
男的若有些姿色,定然被拐了卖到勾栏院里去。如能到大户家做个小厮都是幸运的,最终也是十个有九个没好结果。
如这般衣食优渥,有书读能习武,且不说算是改了命,多少母父双全的孩子都及不上的。
正月初六,清晨微雪,正午云开雪停。
府里笑闹的声音一下子少了,年纪大的跟着各自掌柜回店铺开市,年纪小的这个时辰都在后院武场学武。
中院角落里的几株红梅开的正剩,满院子淡淡的清香。
凤君坐在四面围了棉帘子的亭子里喝茶看书。前些日子恶补完了各国局势,大陆地理。近日才开始了解国内的详细情况,桌上的一叠都是逸雪给找的关于天宁的地理风物民俗等等方面的书。
看完半本,实在不是很适应有些粗略的活字印刷版书,凤君抬头揉揉酸胀的眼睛,叹一口七,净雪宫里藏的那些手抄本比这漂亮多了。
才要去端桌上的茶,门帘一动,无暇风一样溜进来,一把抢过她手里的茶灌下去。也不坐凳,直接翻身跃上石桌扫开茶壶书本盘腿坐下,大大喘了口气才皱个包子脸跟凤君抱怨道:“从来就没这么累的御兽护法。想我前代的护法跟着你爹爹,大江南北的走,不过保护他的安全,最后救了他一命。哪像我?天天被你支使的盯人、传信、搞破坏,连个休息的时间都没有……”
凤君无奈地一把捏住自己眼前不到一尺距离的娇俏鼻尖阻止无暇继续唠叨下去,“行了,口水都喷到我脸上了!你怎么又一头白发?也不怕给人家看见。”
“切,我进了亭子才变的,你都没发现,还有谁能看清?”无暇皱皱同样白色的眉毛后仰几分救出自己的鼻子,不满地鼓起腮帮子,“我看了自己的白毛上千年了,忽然换成黑的难受,老觉得不是自己的,想揪掉!不要想转移话题,我告诉你我累死了!用我干跑腿这种活儿简直是浪费……”
“停!”凤君打出暂停的手势,果断地捞起盘子里的蟹肉水晶烧卖堵住她的嘴,“我保证不会让你跑太久。主要是睿瑶刚理政半年,身边没有可信的人,除了你实在没别人可以在我们两个之间送信,难道、让清羽去?先说说,这回回来是报什么事儿?”
清羽?无暇想到那小男孩万年寒冰一样的臭脸,还有脑门上的剧毒、翅膀上的羽刃,如果把工作推给他?没来由的一哆嗦,顾不得嘴里堵得东西,急急道:“不、不,还是我来吧,我来就好!睿瑶让我告诉你,大长公主要回来了。”
“哦?”凤君眉一扬,“为何没在年前赶到?”
“唔~”无暇努力咽下满嘴得烧卖,端起架势学着睿瑶一本正经得口气道:“官方得文书说是得知圣上遇刺,未免边关将士煞气太冲,缓了行程。后又遇大雪阻路方才迟了,没能在年前赶回来。实际情由,她说让你来查。”
“主子!潋琪带府里新进丫头来给您见礼!”
潋琪并没进来,只站在院外面求见,凤君一笑,这会儿倒是会装正经,只扬声喊:“都进来吧。”又转头安排无暇,“你且下去,叫白朵跟暗蓝收集消息。把头发给我变成黑的,别叫外面的孩子看见。”
无暇嘟嘟囔囔跳下桌子,头发一甩恢复黑色,再顺了盘子里剩下的全部烧卖才出去。
潋琪恰带着五个十五六岁的丫头进来,拱手见礼,笑道:“听松叔叔说是想着咱们缺人手,这几个都是他从山上功夫好的里头挑的。虽比柔水差少许,性子可是稳重多了。等着您给起名字呢。”
凤君抬手制止那五个欲跪下行礼的女孩打量一遍又奇道:“怎么是我起名字呢?她们没名字么?”
“宫里的孩子成年以前名字都是随便叫的,待可以出去跟着做事会让她们由跟着的管事起新名字。只是惯例,这五个能让您起名字,也都是好福气的。”潋琪笑笑,“不知道其他的孩子怎么羡慕呢?”
看看那五个女孩子虽装的严肃,个个是小大人一样,眉眼间却是兴奋异常的。不过一名字而已,凤君笑叹,又不好改规矩,只得问:“你们原本都有姓吗?”
五个依次回话,四个分别姓伊、江、韩、周,另一个确是自小孤儿,连姓也不知道的。
于是便定了名字韩霜、晓露、周洁、伊彤、江珊。
凤君待她们走了,再续一杯茶,微微眯起眼睛看看天时,打打小算盘,“睿瑶啊,我找到送你的新年礼物了,伊彤、江珊,一统江山呵,好兆头、好兆头~唔,不知道这种行为算不算侵犯人权!”
见敌
天宁隆瑞二十年正月初八,大长公主东方涵语自边关回京。五千近卫军接圣旨驻扎定坤城外十里处,东方涵语携世女东方梦蓝带二十名贴身侍卫进京。
皇帝东方潇然重伤未愈卧床不起,太女东方睿瑶带三公主东方睿玉、四公主东方睿瑛同率百官出城迎接。
西风凛冽,凤君站在月府最高的建筑屋顶上,白衣如雪、黑发飞扬,大红的披风在风里飘摇宛如烈火。
墙外围观的百姓挤满长街,欢呼声远远地响起来,越来越近。
“凤君,手炉。”煜风一手抱着手炉,一手长鞭一甩卷住调着飞兽的屋檐借力跃上来,姿势优美、飘飘若仙。
“你也不怕瓦滑了跌下去,”凤君看他玩空中飞人一样翻上来,赶忙过去抱住,站稳了方才笑道:“我就看起来那么娇气么?屋顶站一会儿也要手炉?”
“嘻嘻~我就是想给你,”煜风唇角弯弯,索性把手炉抱自己怀里,顺着她眼神方向看过去,“看什么?”
“大长公主回来了。”
“路上追杀咱们那个?”
“没错。”
“所以?”
“好戏要开始了啊,”凤君依旧望着长街一方,人潮渐渐涌过来,侧了脸蹭蹭他的脸蛋,“瞧你,脸都冻的冰冰的,先下去吧,我只再看一刻。”
“不用担心么?”
“该担心的可不是我。”凤君眼波微闪,煞气一闪即逝,语气里渐渐有些兴奋,亲亲煜风的唇角,“去帮我泡壶好茶,我远远地看了就下去。”
煜风乖乖跳下去,很快转过屋角隐没在层层房舍中。
喧闹再近,已能望见旌旗猎猎,开道的卫队之后是皇室御用仪仗队,鼓乐声声,路两旁的无数平民纷纷跪倒叩拜,接连不断的高呼“太女千岁、大长公主千岁”声海浪般自远方涌近。
仪仗队之后就是几乘八人大轿,当前蒙着黑底八凤乘云轿衣的当是太女专用的,后面分别是三公主和四公主的七凤轿。睿瑶见了东方涵语之后就弃轿换马,与她并辔而行,一路接受百姓朝拜。
队伍终于绕过街角,东方涵语白马银冠,一身黑袍外仍旧罩着秘银制的轻质锁子甲,足登绣着五彩云纹的皂靴,加之眉眼犀利,薄唇紧抿,不仅英姿飒爽更兼气势逼人。若不是两鬓微霜,眼角细纹颇多,根本看不出已是年过不惑之人。
与她相比,睿瑶的打扮倒是低调很多,黑色朝服,墨玉头冠,浑身上下没有任何首饰点缀,一路上一直笑脸迎人,低声跟长公主说话,怎么看都是姑侄亲和的样子,又不时向路旁的百姓点头示意。
总而言之,这个长期蒙着神秘面纱的皇太女第一次公众亮相反响还不错。
凤君看着那副秘银锁子甲上闪亮的护心镜越来越近,离自己已经不足五十米,心里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终于忍不住蹲下从屋顶的瓦片缝隙间挖出颗小石子用力弹射而出,随即翻身而下。
东方涵语只觉耳边风声一刻异常,条件反射探手一抓,细看竟是颗圆润石子,犹自带着细细雪沫,虽劲力不大却隐带杀气,看向来路只见一角红色披风隐入层层屋宇。
此时队伍正穿过一条大街,东方涵语看清路旁人家那两尊护门狮子头顶的牌匾,赫然两个隶书大字“月府”,随即沉默不语,能从黑蔷薇(大长公主暗卫滴标记,不知道亲们还记得不?)和浴魂楼的联手追杀下安然离开,今日更是公然挑衅,果然不是好相与的。
这边凤君跳下屋顶直接回了自己的小院子,进门就窝到软榻上抱杯热茶暖手。
煜风端着糕点推门进来,见她笑的得意也笑道:“干什么了?怎么笑的跟狐狸似的?”
“啊,没什么,找茬去了。”
“哦?”
“没错,找茬、示威,嘿嘿。”凤君抿一口茶,“怎么能说笑的像狐狸呢?我可比白朵笑的好看多了!”
“你就得意吧,喏,看看这个。”煜风点点她脑门也不继续追究,从袖子里抽出一份大红的请柬递给她,“刚送来的。”
“这个,……为求国运昌隆,四海升平,特于新春赐下百官国宴,望百官上体君心,下察民意……”凤君接了过来,嘟囔着念了两句就扔在一旁,“最讨厌这劳心劳力的应酬,送来的人说什么?”
“送帖子的人说‘传太女口信:月院首救驾有功,请务必到场。’”煜风看她那懒洋洋的样子抿嘴笑笑,“不过暗蓝给了信儿说睿瑶要借这次机会让更多大臣看看你跟她走的多么近,所以你不但要去,还要做的特别些,不可失了气势先机。”
“知道啦知道啦,”凤君点点太阳穴,皱起眉头,“就是打扮表现的气度出尘些,装样子啊,谁比得过我?还得你给我梳头。”
冬天日短,申时末刻,太阳已经完全沉下山脚,天光朦胧,路上行人颇少。渐渐起了西风,卷得地上的积雪纷纷扬扬地贴着地飘舞,间或树枝上沉沉的雪块落下来,簌簌作响,愈发显得寂静。
月府中门打开,凤君出门登车去赴宫宴,反正她不必穿朝服,想起以前看的电视里英俊少侠装扮,索性白衣玉冠粉底小靴,矫情到底。
浑身乍看无甚装饰,其实处处透着精致。衣袍边角皆以同色丝线绣着精致反复的水纹,只下襟左边用银线勾出几株修竹,玉冠中间插上一只长长的簪子,两边束发的银色的流苏垂在耳畔。趁着玉面朱唇,雌雄莫辨,端的是风流俊雅,无人可及。
马车直走到宫门前的直行大街周围方才热闹了些,车马从四面八方不断涌过来,简直可以称得上人声鼎沸。
赴宴的官员都开着马车侧窗,跟遇见的同僚一个一个客套恭维招呼过去。凤君只关窗端坐车内,闭目不语,在一干世故圆滑的人中间也算得上特立独行。
直到宫门口,递了帖子,礼官高声通报,凤君开门下车,周围恍然听见齐齐地抽气声。凤君只挑眉,微微勾唇,黑眸在宫门口的巨型宫灯下流光溢彩,竟透出几分媚色。
仅这一无心之举,加上太女对她分外的好,后来京城里广为传播的流言版本之一就是月凤君以色媚主,皇太女更是个男女通吃的。
进了开宴的大殿,凤君目不斜视,跟着引路的宫人一路直行,到了给自己安排的座位上坐下,一直无甚言语。
其他官员见她虽然只是个六品殿上行走兼领太医院首,却被安排坐在太女身边,比国相席位还要靠前一位,几乎炸了窝。虽不敢大肆谈论,窃窃私语的范围却是前所未有的广。
有几个略有交往的官员过来打招呼,凤君只颔首一一应了,说些新年祝语,仍旧无甚举动。只一双沉沉的眸子暗暗四处打量。
来往穿梭的宫人里有几个气息异常的,浴魂楼杀手的气场,她绝不会认错。因为举办宫宴四处的守卫都森严了许多,难道她们今日还敢有什么行动吗?
忽然一抹套着鹅黄宫装的修长身影从廊柱后面一闪而过,是他!
连第一杀手都出动了,果然有行动……
宫宴
忽然一抹套着鹅黄宫装的修长身影从廊柱后面一闪而过,是他!
连第一杀手都出动了,果然有行动……
凤君略侧首,已经寻不见那抹鹅黄的身影,也不予追究,微微敛了首半闭目养神。
现在只有兵来将挡,担心也没什么用?如此大的场合,想必不会闹的太严重,只需在刺杀那一刻保得皇帝即可。
目测与中央玉案的距离,近两丈,起身掠至只需要不到两秒,只这两秒、杀个人也足够了。花了大力气救回来的人,不能这么简单折掉。
凤君拉过身旁路过的一个宫人,借口如厕问了外面的大概路径,施施然踱出殿去。自殿里一步步往外,所到之处人声就低下去,而后在自己身后两丈外再高起来。只有少数独善其身者安静自处。
切!一群小人!腹诽一句,不屑归不屑,脸上的神情依旧清贵高雅,眼神倦怠带着毫不掩饰的疏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