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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你听我说。”她最后一次叮嘱道,“负责遣散宫人的卢鸥不过是个狗监出身的小黄门,从未见过皇后,不会认出你。”明知道张嫣已经很清楚,却仍怕出门在外之
后,遣漏了什么,絮絮嘱咐道,“在东市杜家的商肆中,我已经为你备下了行李盘缠。你从作室门出宫之后便过去取,椒房殿中,解忧和菡萏都被我遣出去做事,奴婢可以为你拖
延到暮时。只是大家知道之后,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实在是不知道。所以,娘娘,如果你真的不打算回头的话,出了门,你要尽快走,走的越远越好。”
“好了,”张嫣含笑,“我又不是小孩子,不会出事的。”
她瞧着这个从小一同长大的侍女,心中伤感,此去若无意外,当终生不能再见。“荼蘼,从此时此刻起,我已经不是什么娘娘了。这些年,你我一起生活,我早已经将你当
做姐姐一样。临去之时,你喊我一声阿嫣吧。”
“娘娘说什么话呢?”荼蘼愕然摇头,怎么也不肯答应,“就算你不再是皇后娘娘,也还是荼蘼的主子。”
“你总是那么固执。”张嫣无奈,“那,你叫我一声嫣娘吧。”
她的眸光清清冷冷的,像冬日的湖水,不舍而又伤悲,荼蘼心中不忍,嗫嚅着喊了一声嫣娘,十六年光阴泪如雨下。
“好荼蘼,你听着。”张嫣抱着她,在她的耳边细细道,“我曾修书一封,就放在椒房殿中的枕头中。我去后,有大半把握陛下不会怪罪于椒房殿中人。倒是太后,……她
迟早会知道我的事情,太后性子坚忍,很可能迁怒你们。你将这封信交给我阿母,若有我阿母出面说情,当可保你无事。”
她的泪水忍不住落了下来。明知道此时该果断转身,却忍不住想多说几句。
“好姐姐,你当初入宫,不过是为了我。如今,我既然离开了,你也就不必再将青春耗在这座未央宫中了。待过得个一年半载,得了机会,就出宫去吧。嫁给一个老实的男
人,生几个孩子,平平实实的过日子,不要像我……”
心高气傲,却惨淡收场。
“嫣娘——”荼蘼点了点头,背过身去,“你快走吧。”
再耽搁下去,说不定就有人经过看见了。
张嫣点了点头,遥遥揖了一揖,抹去脸颊之上的泪水,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去。
一行大雁在天空中排成人字形,向北飞去。
天空之下的未央宫,公车司马核对放出宫的众宫婢人的文书,见无一有误,便挥手放行,数十位绿衣宫婢排成一排直线,从未央宫北的作室门鱼贯而出。
“皇后娘娘,此去珍重。”
天将拂晓,在没有人经过的长巷之中,女御长赵荼蘼伏膝长拜在地,不知不觉之间泪落裳。
注:
大家:宫中近臣或后妃对皇帝的称呼。汉蔡邕《独断》:“亲近侍从称曰大家,百官小吏称曰天家。”《新唐书?李辅国传》:“辅国谓帝曰:大家弟坐宫中,外事听老奴处决。”唐刘肃《大唐新语?酷忍》:“初令宫人宣勅示王后,后曰:愿大家万岁,昭仪长承恩泽,死吾分也。”
因此,木樨在此称刘盈为大家。这个大家的称呼,有些类似于宋朝的官家,不过似乎市井百姓也以官家称天子,而大家这个称呼叫的人要少些。事实上,鲁元除了家常称呼之外,一直叫刘盈陛下,张嫣的叫法也很多样化,视当时不同环境及心情而定,却也几乎没有叫过这个大家。
第一七九章
半年后
天子仪仗从长安城中迤丽而出,七十二乘属车,郎卫披着鲜亮的甲胄,执戟骑乘,护送左右,呼警跸,浩告荡荡,一路往云阳林光宫而去。
时值五月,大汉经过多年的休养生息,日渐承平,今年里,长安城已经连续将近一个月没有下雨,酷热难耐,皇帝遂往林光宫避暑,帝姐鲁元长公主随行,吕太后则因为年
纪渐大不愿移动的原因留居长安。
“大家,”长骝遣下左右,独自来到天子安车之旁,“已经是到云阳境内了。”
玄色纹曲裾深衣的青年男子回过神来,面容上有抹不去的倦怠,低声问道,“有消息了么?”
长骝回禀,“袁何刚刚传回了消息。”
韩长骝不由想起,半年之前,天子得知张皇后离宫出走的消息后的时候。
在时隔半日之后,方由皇后近身女侍告知,天子的反应出乎身边少数知情人士的意外。他以迅速的手段封闭了这个消息,命椒房殿宫人伺候“皇后娘娘”如故,营造出张皇
后依旧在宫中的假象。
正月戊申日,“张皇后”称病,在椒房殿深居不出。
私下里,天子令女御长荼蘼掌皇后印玺,暂代张皇后摄六宫诸事。于此同时,秘密调派人手彻查张嫣出宫明细,并遣心腹郎卫飞骑往四关之地拦截检阅出入关籍录,查找张
皇后的下落。
直到张嫣离开未央宫,当初的种种筹谋显然在人前:安排出宫人事宜,借出宫人的名头安排好名籍和出入关防的出传,皇后娘娘显然为了这次离开,已经做了详细的准备,
并安排好了一些细节,椒房殿的出宫人名单虽然被当日的一把火烧掉,但在御史寺还留存着当日为出宫宫人办理户藉的记录。
大汉国祚建立不过十余年,宫人们除了少数秦朝留下来的,大多都是汉五年之后新进宫廷的,到如今不过十余年时光,长到年老的并不是太多,也并不是每一个都愿意离开
宫廷,因此,这一次出宫人的人数并不算多,一共九十六人。按着名单按图索骥,大半有真人实迹可寻,只剩下的十六人,或家乡道途遥远,或家人已经迁徒,一时找不到下落。
同时,函谷关等关防也回报,半月以来,并无女子持着御史寺签发的启传出关——张皇后应当滞留在关中。几个月以来,大批的人手隐秘的将关中各州县都犁了一遍,却便无所获
,不得已之下,这才从头来了一回,重新去查探函谷四关的出关记录。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韩长骝在心里轻轻叹息,面上却不动声色,流利的禀道,“……据回报,已经查到那位赵公子的下落,如今在郁至县。是否命郎将就地审问赵公子?”
“不”出乎意料,刘盈轻轻的摇了摇头,“你让他们……”
北地郡郁至县
舍丞将煮好的热汤送到西跨院,叩门道,“赵郎君。您要的热汤送来了。”
门从室内拉开,一个男子探出身来,接过水,掏了一串钱扔出来,“赏你的。”大约二十余年纪,身穿一袭蓝衣,有着一双明亮的桃花眼,驿丞连忙接过赏钱,将腰更低的
弯下去,笑眯了眼睛,“多谢郎君的赏,郎君若有吩咐,只管叫我一声。”
静夜深沉。
赵覃用热汤拧干了帕子,盖在脸上,舒服的叹了口气,放下了帘子。
细小的声音从远而近传来,极轻而迅捷。
赵覃跳起来,一把握住置在榻前的佩剑,悄无声息的推开窗子,却没有离开,转回来,轻轻伏在了房梁之上。
“砰”的一声,传舍大门被从外打开,与此同时,庭中燃起一串明亮的庭燎,十数个缁衣男子骑在马上径自进了院子,一个中年男子从中行出,一身茶褐色袍子,面容清瘦
,抬了抬头,目光中暗光的房中一掠而过,似有意而无意的停在了屋子上方。
“赵郎君,”他的声音清亮而有一些缓慢,带着一种优越的自矜,但是不失彬彬有礼,“在下奉主子的命令,追寻郎君的下落。如今这郁至传舍已经被我的人包围了,你既
然已经跑不掉,不妨自己出来吧。”
赵覃心念电转,一声长笑,蹿了出来,落在屋檐之上,“我听着动静,传舍东有十人,西有十二人,南北各有十四人,六七十人来擒我赵覃一人,这般大的阵仗,倒也不冤
枉了。”
他虽自忖难逃,但心中不忿,终究忍不住刺了茶衣男子一句,本以为男子面上会禁不住,却不料男子淡淡一笑,“好说,好说。”下颔有着坚硬的线条。
北地郡传舍后院二楼的东厢,平日里最是偏僻寂静,剽悍精干的青年武士在房门之外执戟护卫,听见人上楼的声音,机灵喝问道,“谁?”
“小人北地传舍舍丞,”战战兢兢,“给贵人送茶水来的。”
武士眯着眼瞧了他一会儿,道,“进去吧。”
长戟的锋刃在庭燎之下闪闪发光,舍丞不敢多看,埋头捧着食案进去,小室之内,茶衣男子坐在上首,接了茶水,淡淡道,“出去吧。”
赵覃坐在东手榻上,盯着男子姿态悠闲,半分没有成为阶下囚的自觉。
“栽在你的手里,赵某倒也服气。”
精心布置,布下天罗地网,以雷霆之势骤然出击,一旦得手之后,立刻带着所有人马退出郁至县,干净而利落,此人算得一个人物,“只是,”赵覃微微挑眉,“你们带人
抓我之前,可知道我的身份?”
“赵郎君说笑了,”茶衣男子掀开茶盏,饮了一口,“你认为我既然能用这么大阵仗,会不事先摸清你的身份么?”
“郎君乃华阳君与五大夫述的三子,自幼不爱读书,只爱习武,十三岁的时候便仗剑游侠天下,至今十余年,不知道了,我们所了解的,赵郎君满意么?”
赵覃嗤笑一声,面上依旧悠闲,心中却咯噔一下,凝重起来,要知道,他的父亲虽爵位不显,母亲吕蔷,却是先帝亲封的华阳君,已逝周吕令武侯的长女,如今长乐宫中的
吕太后,是她的嫡亲姑姑。
秦末失天下之时,赵家不过是沛县一个普通人家,吕蔷出嫁的时候,刘邦刚刚在砀山起兵,如今未央宫中的天子刘盈,也不过是个出生不久的孩子,等到刘邦做了皇帝,吕
氏在打下汉室江山的十数年中立下了不少功劳,但刘邦当时属意幼子如意,为了罢太子另立,自然要打压太子的母家吕氏,将功劳足够封王的吕泽仅仅封了一个周吕侯,又为了安
抚吕氏,广封吕氏诸人以做补偿。
他的父亲赵述,便因此得封五大夫爵。
赵覃家势虽不显赫,却是吕氏亲族,一向行走江湖,多得了几分贵族的悠闲适度,但此人既然明知道他的家世,却依旧敢摆明车马,可见自有足够依仗。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男子不答反问,“赵公子可记得五个月之前,自己做过什么事?”
“五个月之前,”赵覃沉吟,“我从巴蜀入关,在蓝田一位友人处盘桓了一阵,然后去了江南。”其中并无什么干犯之事。
“郎君再好好想想,”男子垂眸,“出函谷关的时候,可曾遇见过什么事?什么人?”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眼角忍不住跳了几跳。
赵覃愣了一愣,将身子往后靠了靠,有些了然,“原来,你是郦侯家人。”注:郦侯吕台,周吕侯长子,吕太后侄,吕家第二代家主,与赵覃的母亲为同胞姐弟。
男子微微蹙眉,有些愕然,还没有开口说话,赵覃已经是嘲讽道,“为了一个离家的表妹,吕家人便敢径自带人到大汉州县传舍缉拿吕家亲戚,真是好大的阵仗。”
“让赵郎君见笑,”他一笑,不再辩解,淡淡笑道,“只是家主人很是牵挂小娘子,这才莽撞了一点。”
赵覃的面色好看了一点,“这样说,倒也情有可原,只是,”他叹了一口气,对吕空的前景有着淡淡的忧虑,“天下事,不过盛极而衰,衰而复生。”如今吕家声势已到顶
点,吕氏族人醉生梦死,他在民间行走,却能看到一些细微征兆,只觉得吕家后势无着,如无远虑,必有近忧。
茶衣男子目中闪过一丝诧异,却掩了,淡淡开口,“旁的东西小人并不理会,只是年前小娘子意气出走,一个单身女郎流落在外,境况不知,家主人很是担忧,好容易寻到
郎君,敢请郎君告知小娘子下落,也好让家主人安心。”
赵覃淡淡微笑,“回去转告舅舅,淑君妹妹安全大约是无尤的,只是要想从我口中得到淑君妹妹的下落,那是不成。”话音一转,“我赵覃看起来,就像是出卖自家表妹的
人么?”
“这话,赵郎君亲自和我家主人去说吧。”男子也不恼,笑吟吟的起身。
“怎么?”赵覃惊怒,“莫非你还打算把我押回长安不成?”
“自然。”袁何拍拍衣裳上不存在的尘灰,“家主人担忧小娘子,不亲见一见郎君,怎么放心的下?”他忽的漫不经心道,“赵郎君大约是弄拧了吧。无论我家主子与小娘
子之前有什么纠纷,他们终究是亲人。总不可能日后再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