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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室求贤访逐臣,贾生才调更无伦。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
在张偃数年前提到这个名字之前,她就已经早早的听过了贾谊此人。
贾谊在后世算是很知名的了,少年闻名而怀才不遇,最后郁郁而亡,死时年仅三十余岁。在他死后数十年前,他曾经大力提倡的削藩,汉匈征战等意见,被景帝,武帝一一实施。
入目是很规整的隶书。
自新纸普及天下之后,仕子的手书便以迅速的速度上升了一个水平台阶。张嫣手中的这篇名为《六术》文赋是由待诏天禄阁的书吏用麻纸重新誊写过一遍的,看着十分清逸。可能是因为行文字里行间中本身的飞扬之意,连素以平稳为著称的书吏隶书都被带的有些潇洒起来。
《六术》文赋论述天下“以六为数”的理论,认为“事之以六为法者,不可胜数也。”,“尽以六为度者谓六理,可谓yīn阳之六节,可谓天地之六法。”尚带着贾谊少年时代的理想主义和不成熟的政治理念,但文辞磅礴,气势宏大已经初现端倪。张嫣念了一遍,沉吟道,“果然是好文章。陛下打算用此人么?”
“嗯。”
刘盈点了点头,“朕难得见着一位少年高才,想带在身边看看。”
“可是,”张嫣道,“我听说,这个贾谊今年才十七岁,是不是太年轻了?”
“年轻又如何?”刘盈不以为意,
“正是因为他小小年纪就有如许才华,我才愈加赞叹。说起来,如今朝廷虽平静,虽有着先帝时代的功臣,但他们大多已经老了,且多通的是武事,少有治国之才。朕也需要一些年轻进取的新人。”
……
四月,刘盈征辟贾谊为博士。
博士有备皇帝询问的职责,常日shì奉君王左右。贾谊年少高才,天机多辩,往往刘盈有问题相询的时候,旁人都答不上来,他却能够很巧妙的回答,并且十分亲和,与人相处令人有如沐春风之感。刘盈十分喜欢这个锐气气盛的年轻人,常常将他带在身边。兼着贾谊还是一个貌美男子,出入宫城日多,不免便吸引了很多宫人的芳心。每次贾谊进宫和出宫的时候,常有宫人守在路旁等候,只是为了看贾谊一眼。一时之间,蔚为奇观。
“我怎么觉着如今宫中的宫人看起来有些浮躁。”张嫣皱眉问道。
她正从宣室殿回来,远远的看见数群宫人聚在宫道上,似乎在兴奋的说着些什么,见着她的身影,便哄的一声散开了。”
“还不是贾大夫惹的祸。”楚傅含笑的答道。
岁中,贾谊被超迁为太中大夫,秩比千石,掌议论。
汉宫是一个极为浪漫的地方,确定了这种事情对于张嫣并没有什么影响之后,对于外宫的这些琐事,楚傅姆便抱着一种极为宽容的态度。
“贾大夫年少重用,又生的好。自然的人喜欢,贾大夫每次入宫的时候,这些年轻宫人都躲在一旁观看。偶尔,贾大夫留宿宫中的时候,伺候殿庐的宫女为了争去伺候贾大夫,都要争破头呢。”
“是么?”
张嫣就若有所思,声音里仿佛含了一颗果子,“这位贾大夫,此时倒是春风得意马蹄疾呢”
晚上就与刘盈说,“如果陛下帮我安排的话,我想见一见这位贾谊。”
刘盈脱衣的身影便微微一僵,抬起头,看着妻子,若无其事的道,“哦?你怎么忽然想见他?”
“这些日子,我也听你提起他很多次了。”
张嫣笑着道,“听着听着就好奇了。他是你喜欢的人,我自然想见一见。而且,我真的很好奇能写出《六术》的人呢。”
刘盈哼了一声,“不过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睛罢了。”
张嫣回头望着丈夫,忽的吃吃发笑,“陛下,你不是觉得我会喜欢他吧?”
刘盈没有说话,面颊却微微泛红,别过头去。
他和妻子感情深厚,倒是不会怀疑张嫣生出什么心思。只是贾谊年少貌美,在宫中的声名他也曾经听过,当时不过一笑置之,但这中间若包含他的阿嫣的话,他心里就难免有些不舒服了。
张嫣就咯笑的弯下了腰,
“贾生再好,我却是一次都没有见过,我对你的心意,你还不明白么?而且,”她眨了眨眼睛,
“他比我还小着三岁呢。我喜欢年纪比我老的,不喜欢小dd。”
……
第二日后,宣室殿中群臣退出宫,刘盈忽的唤道,“贾爱卿,你留一下。”
贾谊便止步,拜道,“陛下留微臣不知有何事?”
“你跟朕来。”
他举步先行,从未央前殿北阶出来,经过一道长长的永巷,便进了一道黄sè宫门。贾谊随在天子身后行走,越走越疑huò,不由得惊问道,“陛下,再往前去似乎就是后宫了。”
“是呀。”刘盈回头看了他一眼,轻轻笑道,“不必紧张,皇后想见见你,便要朕带你去一趟椒房殿。”
张皇后?
贾谊愈加讶然。
对于这位大名鼎鼎的皇后娘娘,贾谊自然有所耳闻。
以今上甥女之位,入宫成为皇后。日渐受宠,渐有独霸未央宫之势的张皇后,已经成为了未央宫的一个传奇。但这位皇后看起来对外朝没有什么兴趣,近年来,并不见(插)手政治,却忽然说对自己感兴趣,已经是奇事。更甚者,她竟然敢直接通过皇帝将自己邀到椒房殿。显得光风霁月之外,亦可见得与皇帝的感情甚笃。
顷刻间,二人便来到一处恢宏宫殿。
不同于未央前殿的大气磅礴,椒房殿作为大汉中宫皇后的寝殿,显得更加的明艳纤丽。殿中宫人一一拜下去,“参见大家。”引着刘盈和贾谊穿过一座庭院,来到殿东的侧殿。
“陛下回来了?”
女郎上前笑道。
能够得到皇帝的不世爱宠,张皇后自然是极为美艳的。在最美好的年纪上,仿佛开到将盛未盛处的鲜huā,透出一种饱满鲜活的sè泽。她着着一件赤sè凤鸟纹深衣,即不繁复又显着端庄,眉如远山,杏眼桃腮,举手投足之间尽是风流。
“嗯。”刘盈应道,“阿嫣,我把你想要见的人给领回来,你怎么谢我?”
张皇后嗔了刘盈一眼,“不过是举手之劳,费了你什么力气?还值得特意拿来邀功么?”
贾谊跪拜参拜,“臣贾谊,参见皇后娘娘,愿皇后娘娘长乐未央”
张嫣便笑道,“贾大夫请起。我听得最近宫中宫女经常提起你,便有些好奇,让陛下特意邀请你过来做客。殿中已经备好酒席,你不妨入座。”
贾谊拜道,“臣不敢。”
张嫣有趣的勾了勾chún,“贾大夫在陛下面前都是敢侃侃而谈的,不过一次小会,不用拘束。”
贾谊这才拜谢,掀开衣襟入座,抬起头来,眼角余光扫过上面坐在天子旁边的张皇后。。。。
二六九:亲恩
“……所谓‘绥绥白狐,庞庞九尾’,九尾狐生于青丘之国,是太平之瑞,据说,当王者之恩德及于禽兽,九尾狐就会出现……”
这一年,贾谊年方十七,秀姿勃发,语出如珠,人见可亲。纵然张嫣早已经听闻过他的名声,在见了面之后,也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是个很容易让人喜欢的风流人物。
宫人们端着奉猜到托盘,袅袅进殿,将一道道菜肴放在席上的食案之上。汉宫饮**致,张皇后的椒房殿,又是其中最精致的一处,几道菜和一道汤羹端出来,赏心悦目,香气扑鼻。
“贾大夫,两年多前,我便听舍弟提起来过你,十分推崇。”
张嫣的声音十分柔和,举起斟满了兰生酒的酒爵,笑道,“这些年来,舍弟在吴公sī学中多méng贾大夫照顾,我这个做姐姐的,今儿个就以此爵酒谢过。”
贾谊侧身避了,起身辞道,“不敢当皇后娘娘此语。其实信平侯世子天资聪颖,在学中也颇得师傅青眼。微臣没有什么帮的了他的,娘娘这一杯酒,微臣不敢饮。”
张嫣察言观sè,笑道,“贾大夫对于舍弟隐瞒身份,心中有怨么?”
“微臣不敢,”贾谊拱手应答,“只是实在是受之有愧”神sè自若,声音落落大方。
张嫣便放下了手中酒爵,睨了身边刘盈一眼,笑道,“偃儿若是听你这么说,定要伤心了。他可是一直在我面前对贾大夫推崇备至呢。”
“说起来,偃儿小时候比较调皮,由陛下做主,隐瞒身份送到洛阳求学,甚至不允许带上一个仆役。为了这个,当初我可是和陛下生了好一阵气呢?”
刘盈mō了mō鼻子,低声道,“都好久之前的事情了。你怎么还记得旧账?”带着微微的埋怨和掩不去的亲昵情深。
“咯咯咯——”
张皇后的笑声便显得格外清扬起来。
“原来其中竟是有如此渊源。”贾谊垂眸,亦不知在想些什么,笑道,“陛下于子侄之上教导严苛,实在令微臣敬佩。”
又笑道,“臣谢过皇后娘娘赐酒,”端起案上酒爵,仰首饮尽。lù出纤细姣好的颈脖,风姿秀雅。
张嫣chún角微翘,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说起来,她想见一见贾谊,其实本并没有什么特定的打算。只是有点想见一见这位大名鼎鼎的悲情才子罢了。对于能够写出《过秦论》的贾才子,她的确有着一份好奇之心。至于是否要拉扯一下这一位,让他免于失意命运,尚有些拿不定主意,却在见了贾谊的面后,已经知道是不可能完成的。
这时候的贾谊,少年意气,面上虽和煦,骨子里却含有一种傲气,心中有着无限理想和对辅佐君主匡扶社稷的志向,豪情万丈,一片锦绣璀璨的前程正铺在他的面前,正是人生得意的时候。纵是亲服之人相劝,只怕也是劝不住的。更何况,自己虽位居高位,在他看来,也不过是个陌生fù人罢了。
她便仰首嫣然道,“贾大夫果然风姿勃发。本宫这儿有一句话,想送贾大夫,希盼贾大夫日后多记得。”
贾谊怔了怔,起身拱手道,“请皇后娘娘赐教。”
“不用那么紧张的。”张嫣失笑,“不过是我的一点小见识罢了:”
“只是‘过刚易折,强极则辱。’八字,还望贾大夫记得,并时时想一想。”
贾谊略微怔忡,默念了一遍,似乎若有所得,但又似羚羊挂角,无迹可寻。而他既一时想不通,便轻轻的放在一旁,略微拱手道,“臣谢过皇后娘娘教诲。”
张嫣叹了口气,“贾大夫盛赞了。”向扶摇使了一个眼sè,扶摇便捧上一枚玉币下得殿阶,送到贾谊面前,
张嫣笑道,“若贾大夫日后遇到难解决的事情,不妨持此玉往长安东市陆氏纸肆寻一位姓孟的娘子。”
……
——“阿嫣着紧贾谊,是为了偃儿么?”刘盈若有所思的笑道。
张偃为信平侯府唯一的嫡子,虽然身世高贵,且有着张敖的鼎力支持,但始终是年纪尚幼,孤薄了一些。他随廷尉吴公读书五年余,与贾谊有着同窗之谊,贾谊如今圣宠深重,前程颇为看好,若与贾谊相偕,于张偃,是一件有利的事情。张嫣为胞弟向贾谊示好,也算得是一片拳拳爱弟之心。
张嫣收回怔忡的目光,抿嘴笑道,“就算是吧。”
然而,她却是顾不及贾谊了。
过了中元五年的岁首,鲁元公主忽然病倒,初始的病情并不算严重,太后和皇帝都没有放在心上,只让太医署派出太医为元公主诊治。很快的,鲁元的病情便渐渐的坏起来,太医署的大部分太医便集在信平侯府,御赐的上好药材也如流水般的涌入信平侯府。
“公主,”
涂图接过shì女端进来的药碗,轻轻道,“该吃药了。”
鲁元在病chuáng上转过脸来,一张脸已经消瘦下去,发sè微枯,面sè苍白。
张嫣忍了泪意,道,“我来伺候阿娘吃药吧。”
她坐在鲁元的牡丹绣纱帐旁边,用杓舀起一勺sè泽黑沉的汤药,在chún边吹凉了,俯身递到鲁元chún边,鲁元便张口,饮下了药汁,眉头被苦涩的药意给冲的微微蹙起,直到含了蜜饯,才又舒展开来,自始自终,chún边都扬起淡淡的笑意。
张嫣将用完的药碗放在shì女手中的托盘上,回过头来吩咐道,“石楠,出去跟陛下说一声,今天我便住在侯府,不跟他回去了。”
“慢着。”鲁元皱起眉头,唤住石楠的脚步,自己强撑着在病chuáng上坐起身来,“阿嫣,你想要做什么。”
“阿娘,”张嫣放软了语气,“你如今病着,我不过想留下来在你chuáng前s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