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乎盖在了嘟嘟的头顶上,嘟嘟戴上了蝴蝶结,便没法戴绒帽,急得她在镜子前忙来忙去。那副焦急的神态,令丁子恒不由大笑。这一笑,便将学习班留在他心里所有的不快驱逐一尽。
二
这一年的春天来得早,到四月时,便已经热得要穿衬衣了。嘟嘟还没有满九岁,但却被批准加入少先队。星期六全校春游时举行了入队宣誓,宣誓地点在解放公园的苏军烈士墓前。
烈士墓前的草坪都绿了,阳光很明亮地落在上面,星星点点黄色的小花争相开放着。所有的墓碑都在宣誓前被嘟嘟和她的同学们仔细地抹了一遍,汉白玉的石碑在高大而苍绿的龙柏树护卫下,显得特别庄严和肃穆。很多同学希望老师讲讲烈士们的故事,可老师相们互望了望,没有说什么。只是校长淡档地提了几句,说在抗战期间,苏联空军来帮助中国人民抗日,在武汉发生过几次大的空中战斗,有十五位苏联空军英雄牺牲在了这里。这样精彩的故事用这样简单的陈述,嘟嘟感到很不满足,还有那些是男生,一听讲是空军开飞机打仗的故事,都使劲吵着想要老师讲得更多一些。结果校长说时间来不及了,还是开始宣誓吧。
墓地正中是高大的纪念塔,宣誓便是在纪念塔前举行。嘟嘟穿着白衬衫,对着纪念塔高高地举起了手臂。她很激动很兴奋,脑子里满是空中飞机打仗的情景,苏联的飞机上一定有红星,嘟嘟想。在念誓词的过程中,她便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地仰望蓝天。
天很蓝,云淡档的,如丝如绸一样地飘动,又仿佛一个个的人在海里柔软地游泳。远远的树林里,不时地飞过来几只小鸟,啾啾地叫着飞来,在队旗四周飞旋几圈后,又啾啾地叫着飞走。一个老少先队员上来为嘟嘟戴红领巾,嘟嘟一看原来是六年级的严晓珏。她是嘟嘟的老朋友了,一来她就住在乌泥湖的甲字楼,二来他的姑姑严三姑是嘟嘟上幼儿园时的阿姨。严晓珏一边为嘟嘟戴红领巾一边说:“嘟嘟,你可比三毛强哩。”嘟嘟认真地向她敬了个队礼,然后四下寻找三毛在哪里。嘟嘟心里十分得意,她和三毛的比赛,终于是她赢了。一直到新队员全部都走下台时,嘟嘟才看到三毛。三毛低着头坐在他们班里,他的旁边是蒲海清。三毛显得很不开心,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妹妹比他还先入队。他觉得这一回他丢大面子了。嘟嘟看到三毛这样,心里有些难过起来,她想,要是三毛能和她一起入队就好了。
宣誓完后,各班分开在公园里玩了一个多小时,就整队回校了。新队员被集中在了一起,走在全校的最前面。嘟嘟被老师推举为新队员的旗手,从公园走到学校,一路上她都伸直了双臂,高举着队旗。老师几次问她手酸不酸,要不要换人。嘟嘟都响亮地回答:不酸。不用换人。对于嘟嘟来说,这一天使她永生难忘。
晚饭时,爸爸妈妈都详细地询问嘟嘟今天宣誓的情景。嘟嘟讲述时,不住地斜着眼看三毛。三毛垂头丧气地埋头吃饭。二毛仿佛是故意要气三毛,拼命地为嘟嘟庆祝,而且说,这一回合是嘟嘟胜利了,相信以后嘟嘟总能取得胜利。气得三毛肺都要炸了。他终于忍无可忍,大声地冲着嘟嘟说:“你这么矮的个子,还举队旗,举得一点也不高,影响了我们学校的队伍美观。你要赔!”
嘟嘟怔住了。这是一个严重的问题,她从来也没有想到过。全家人都一起望着她,看她怎么回答。嘟嘟显得很无助。她的确个子很矮,而且她也明白矮个子举队旗当然没有高个子举得高。可她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这个问题。而且如果让她赔偿,她应该怎么赔呢?嘟嘟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她眼泪汪汪,委屈地说:“我一个月才五毛钱,我怎么赔呢?”
爸爸妈妈甚至二毛都哈哈地大笑起来。三毛更是笑得逃离饭桌,捧着肚子跑到走廊上,又蹦又跳地喊叫着:“这么笨!亏你还是少先队员哩!”
嘟嘟几乎要放声大哭了。雯颖一看势头不对,赶紧说:“三毛是逗你的,他没入成队,故意气你。我们嘟嘟现在是少先队员了,我们要让热三毛这个落后分子。”
嘟嘟的嘴差不多已经张开了,听妈妈这么一说,心想,可不是,我是少先队员,不应该跟三毛这样的落后分子计较。这么想过,就把泪水忍了回去。这一下,连丁子恒都表扬嘟嘟了。丁子恒说:“嘟嘟现在真的是不简单了。当了少先队员,就是不一样。”
嘟嘟立即又神气了起来。嘟嘟说:“我才不理三毛哩,他是个落后分子。”
三毛白跳了半天,也没捞着多少便宜。而桌上的韭菜炒鸡蛋却在他跑到外面乱蹦乱跳的时候,被吃得差不多了。三毛气得把碗往地上一摔,发脾气说:“你们偏心,我不吃了!”
碗“砰”的一声摔在丁子恒的脚边,碎成了好几片,剩在碗里的饭也撒了一地。
丁子恒气得一拍桌子:“三毛!你发什么神经病!”
丁子恒吼了一声还不解气。心想这个小孩子,妹妹比你入队还早,你不但不检查自己的行为,倒更加横不讲理。不教训教训你,你将来会成什么样的人呢?丁子恒念头到此,屈起中指,一伸手,便在三毛头上叩了一个“板栗”。
三毛何曾有过这么倒霉的时候?少先队没有加入,好菜也没吃到嘴,结果还挨了一板栗。他顿时满心悲愤,不顾一切地放声大哭。连嘟嘟都被丁子恒的脾气吓坏了。
雯颖见丁子恒动了手,大惊。她素来知道丁子恒出手不知轻重,他自以为很轻,而小孩子却根本就承受不起。雯颖赶紧抱着三毛的头,在他挨打的地方摸了摸,一摸竟摸出一个包来。雯颖生气了,说:“你这么这样出手打孩子。他这么小,经得起你打吗?看靠靠,头上起包了。”
丁子恒自觉出手不重,可看见三毛伤心欲绝的样子,想起他的种种可爱,就生出了悔意。叫雯颖这么一说,心里更是悔恨不止。想去抚抚三毛的头,可又拉不下脸来,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三毛见爸爸不敢再打,又见妈妈护着他,越发耍赖起来。边哭边惨叫:“哎哟,我头好疼啊,我的头好疼啊,我要死了!”
雯颖便真急了起来:“哪里疼?要不要紧?”
三毛说:“我的头疼呀!我今天肯定要死的。妈妈呀,你就把我埋在门口的杨树下好了,我在那里可以经常看见家里的人。”
雯颖听三毛这么说,眼泪都快涌出来了。她搂着三毛的头一个劲说:“别哭,三毛。让妈妈仔细看靠。”
二毛说:“妈妈,别信他的,哪有那么严重?我又不是没挨过爸爸的板栗。”
三毛哭道:“就有那么严重嘛!你的头大,你不怕疼,可是我今天晚上一定会死的。”
二毛说:“妈妈,这样好了。我们马上把三毛送到医院去,让医生先给他打吊针,然后再送他到手术室里,把脑袋打开,把打坏的地方修好,他今天就不会死了。”
三毛一听,吓住了。天哪,这么一来,就比死还要可怕了。其实他本来也没有那么疼,只是想出口气,让家里的人都围着他转。如果妈妈真把他送进了医院,别说把脑袋打开,就是打吊针也够让人受的。三毛的哭声明显地降低了许多。
丁子恒也看出了三毛的把戏,心里先松下一口气,然后又暗自好笑。他故意板起了脸,说:“就照二毛说的办,把他送到医院去。也不用打吊针了,直接给脑袋开刀好了。”
三毛翻着眼睛观察丁子恒,发现他说得很认真,心里立即暗叫不好。于是,他猛然挣脱了雯颖的怀抱,大声说:“我的头疼已经好了,不用去医院了。”
丁子恒忍住笑,说:“说不定过几天又犯了,还是动个手术保险一点。”
三毛用更大的声音说:“我保证,我已经完全好了,绝对不会犯的。不信,爸爸再打打试试,一点也不疼了。”
雯颖看着情况突变,也破涕为笑。她轻轻地在三毛屁股上打了一下,说:“就你的名堂多!”
丁子恒说:“今天晚上绝对不会死了吗?”
三毛说:“绝对不会。”
丁子恒说:“那好。把你摔碎的碗捡起来,把地扫干净。”
三毛扫完地,又把桌上的剩菜全部扫进肚里,然后呆坐在桌前想:今天是嘟嘟开心的日子,可却是我最倒霉的日子。他想完,在这天的日历牌上写了五个字:三毛倒霉日。不过,这天晚上,在三毛的要求下,丁子恒给他讲了苏联空军当年是怎样在空中作战,怎样打下了日本人的飞机的故事。仿佛是为了弥补晚饭时的那个板栗,丁子恒在讲述的过程中,用嘴巴模拟飞机的声音,用手势比画飞机战斗的姿态,让三毛听得惊心动魄。在丁子恒讲故事之前,嘟嘟已去睡觉了,这个激烈的战斗故事就只属于三毛一个人,这让三毛多少感到有些安慰。三毛在这天的日历牌上又加了一句:三毛听故事日。写完他想,如果爸爸每天敲我一个板栗,然后晚上再给我讲一个精彩的打仗故事,也挺不错。
三
星期六,简易宿舍中学生和楼房中学生在乌泥湖的操场上进行了一场篮球比赛,围观的人比哪天的都多。刘二豹是楼房中学生的队长,简易宿舍的队长叫袁继辉。
袁继辉的爸爸是勘测室外业队的测工,常年奔波在山里。他的母亲三年前已经病逝,他和妹妹跟继母和继母带来的儿子吴金宝生活在一起。自小父亲不在家,母亲又多病,袁继辉便如一个野孩子,天不怕地不怕。加上他人高马大,很讲义气,简易宿舍的男孩子都服他。这场球赛就是他提出来的,他说,咱们学习不如他们,未必打球也不如他们?
这一说,仿佛是长了简易宿舍中学生的志气,他们便一致欢呼着同意了。而楼房的中学生们,平常往来不多,上的又不是同一所学校,经过刘二豹再三的游说,总算凑齐了人马。计有乙字楼的刘二豹,丁字楼的吴安林,丙字楼的李书奇,庚字楼的陈渝,癸字楼的谢三反等,二毛也参加了。二毛本不会打球,参加只是为了表示支持刘二豹。刘二豹深知二毛的球技,便说,二毛你就算个替补吧,在边上帮我们递个毛巾送个水什么的。
比赛那天,看热闹的人很多。简易宿舍的大人小孩都涌了过来,操场上便有点人山人海的味道。三毛和一群孩子都趴在楼上的栏杆上居高临下地观看。丁子恒下班回来见走廊上到处是人,以为出了什么事,凑上前一问方知是孩子们举行球赛。
三毛见到丁子恒,非常兴奋,大声地指着在场外跑来跑去递毛巾的二毛说:“看,看,那个递毛巾的是二哥,他是教练。”
丁子恒有点奇怪,说:“二毛又不会打球,怎么能当教练呢?”
吴安森便说:“什么呀,二毛根本不会打球,我哥说让他当跑腿的。看,那个抢球的是我哥!”
果然吴安林断下一个球,并果断地把球递给刘二豹。刘二豹扬手投篮,球进了。
刘四虎和刘五龙便高声欢呼了起来:“哇,是我二哥投进的!”
吴安森说:“是我哥传球传得好!”
三毛听他们相互争功争了半天,方说:“我二哥不递水给他们喝,他们渴也渴死了,还进什么球呀?”
三毛话音落,便遭到刘家兄弟和吴安林三人的共同攻击,几个小孩吵成一团。
结果,场上楼房队的比分一落再落,终于败得一塌糊涂。走廊上的小孩子们也不吵了,有点悲壮地望着正在操场上进行垂死挣扎的哥哥们。
丁子恒心里笑了一声,回到屋里。
几个正在紧张复习准备参加高考的高中生也忙里偷闲前来看热闹。先是刘一狮和大毛,后来又来了吴金宝和张楚文。然后皇甫浩从外回来,看到他们几人站在一起边看球边聊天,便也凑了过去。这几个人过去或小学或中学都做过同学,现在除了刘一狮在八中上高中,大毛、张楚文和吴金宝都是二中同学。
进入高中后,瘦小的皇甫浩在几年间突然长得人高马大。虽然很难说他已经从父亲皇甫白沙的阴影中走出来,但因年岁的增长,他已成熟了许多。平常因同校而不同班,他同大毛几人很少碰面,眼下高考在即,何去何从,大家也都想相互询问一下。因此,说是看球,却也有“考生之意不在球”的意思。
张楚文因在学校团委做宣传委员,言谈中便有一种学生干部的英锐之气。他大谈新疆的军垦农场,对那种一手拿枪,一手拿镐的准军人生活充满向往。甚至就连去新疆要坐七天七夜火车的旅途,在张楚文的嘴里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