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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更没想到的是,毛泽东见面的第一句话竟是问:「平平的腿好了吗?」
刘少奇黯然神伤了,一股寒气忽地从脚底下直窜头顶,不由得打了个冷噤。他对老邻居的一份幻想也立时烟消云散。原来老邻居什么都知道,一切都在掌握之中!他真想大声替自己的儿女们求情、哀告:润之兄!源源、平平、亭亭他们兄妹,都是你看着出生、长大的啊,你都是抱过、亲过的啊,如今你要打倒我,就打倒我一个吧,至多陪上一个王光美。对我的儿女,您和江青同志要手下留情,手下留情碍…刘少奇这话却只能闷在心里,不能说出。他还要争取毛泽东的宽容和念旧,不要把他往死里整,给一口饭吃,活一条性命。他恭敬地望着毛泽东,脸上泛着莫可奈何的苦笑。尽可能平静的回答:「平平的腿……根本没那回事,他们骗人……」
接着,刘少奇抓住机会——这或许是能跟毛泽东个别见面的最后机会了,便又简要地检讨自己犯了方向路线错误,辜负了主席二、三十年来的信用和器重,对不起主席,对不起中央。之后,刘少奇郑重地提出了自己经过反复考虑的要求,说:一、这次路线错误的责任在我,应由我来承担,广大干部是好的,特别是许多老干部是党的宝贵财富。尽快把广大干部解放出来,使党少受损失;二、辞去国家主席、中央常委和《毛泽东选集》编委会主任职务,和妻子儿子去延安或是老家种地,以便尽早结束文化大革命,使国家少受损失。
对于刘少奇的请求,毛泽东却沉吟不语。他不停地吸着云烟,仿佛在深深地品味着。他甚至像往年一样请刘少奇也吸一支他最喜爱的特制熊猫牌云烟。
他从刘少奇的请求中,看出来刘少奇的金蝉脱壳之意,看出来刘少奇不想死,想活下去,想善终。将刘少奇削职为民,让其活下去,不就是放虎归山,留下一个最大的隐患?那就好了,本主席一死,刘少奇肯定出山闹翻案,肯定要来鞭他老毛的尸。光是五八年大跃进引发三年大饥荒,饿死人口数千万一条,就会把他老毛搞成千古罪人,遗臭万年……你刘克思那点子太聪明,瞒得过别人,瞒不过本主席。你刘少奇也是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性命。阶级斗争,阶级专政,党内党外,你死我活,概莫能外。还记得你刘克思指使罗瑞卿、杨尚昆在本人卧室里安装进口设备,对本人搞窃听、行地下活动的事吗?还有一九六O年你领头催逼我在全会上做检讨,流眼泪吗?君子算账,十年不晚……再说远一点,一山不容两虎,一国不容两君,共和国也容不得两主席。你刘克思不得善终,这从你一九五九年四月那次人代会上当选为国家主席那天起,就注定了。那时刻,你为什么不力辞?你为什么不力荐朱德,甚至周恩来出任国家主席?还有最聪明的一着,就是提议取消国家主席职位,反对设立双主席制分庭抗礼。以你的聪明,你或许想到了,但你不肯提出。你是有野心,也要做主席,而且是国家元首,在名分上高过党主席!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不行,你以「修养」自居,以为自己真能什么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却并未「修养」到家,差着火候,聪明反被聪明误……毛泽东不动声色地沉思良久,才又和颜悦色起来。他避而不谈刘少奇「犯错误」的事,亦不理会什么「辞职」不「辞职」之类的屁话,而谈起他最拿手的话题——如何读书。他劝刘少奇如今不做工作了,就应当认认真真读几本书;还具体介绍了德国动物学家海格尔的《机械唯物主义》和狄德罗的《机械人》。毛泽东侃侃而谈,一时间,什么阶级斗争路线斗争,什么文化大革命你死我活,全国揪黑帮斗走资派,全国武斗打枪放炮等等,仿佛都不存在,都在九霄云外了。
一个小时匆匆过去,刘少奇再没有插上嘴,毛泽东即起身送客。他坚持着送刘少奇到书房门口。这书房真大,足有二、四百平方米,原是一间可容三百多人开会讨论的大会议厅间隔而成。在书房门口,毛泽东又握住了老邻居刘少奇的手,无限亲切、语重心长地嘱咐说:「好好学习,保重身体。」
刘少奇返回到中南海家里,已经是第二日凌晨。可全家人都在眼巴巴地等着他从伟大的毛泽东那里回来。刘少奇果然带回来令全家人欣慰、有了安全感的好消息:主席很热情,很客气。我进去的时候,他已经等在书房门口,跟我握手。我检讨错误,提出辞职,他都没有表态。也没有批评我的错误,只是嘱咐我好好读书,保重身体::可怜刘少奇一家人,听了刘少奇的这番话,一个个心里的石头落了地,甚至看到了前途和希望。看来,毛主席了解了情况,觉得自己手下的人马也做得太过分了些,所以找了老邻居去表示一下慰问、安抚。几个孩子都高兴得热泪盈眶了,又都要高呼毛伯伯万岁,毛伯伯真正伟人和英明了。刘少奇和王光美二位,虽然没有孩子们那么乐观,但也觉得,就凭了毛泽东主席的这次个别召见,亲切谈话,消息传开去,中央文革那伙人及其属下的中南海造反队,总该有所顾忌,有所约束,会让他们一家人过上稍许安宁一点的日子了。
可是刘少奇这次又错估了形势。他认识毛泽东五十年了,又发明了「毛泽东思想」这个「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名词,但却并不认识真正的毛泽东,也不认识真正的毛泽东思想。或者说他只认识延安时期的那个尚知收敛尚知掩藏的毛泽东,而不认识一九四九年后登上了红色君王宝座的毛泽东,只认识那个打天下时与大家共得患难的毛泽东,而不认识那个坐天下时与大家共不得安乐的毛泽东;只认识那个幽默风趣、巧言令色、妙舌莲花的政治领袖毛泽东,而不认识那个凶悍残忍、言而无信的乡村流氓毛泽东……就在刘少奇被毛泽东个别召见、亲切谈话之后的第三天,亦即一月十六日,中南海造反队的斗士们就在毛夫人江青的直接指使下,又一次冲进刘少奇的住所福禄居院子,贴大字报,大标语,开批斗会。他们勒令刘少奇夫妇站上一张独脚圆桌,向毛主席像和革命群众低头认罪。白发苍苍的刘少奇于冷冽的寒风中,颤抖着身子,颤抖着声音,边向造反队的斗士们作检讨,边替自己辩护:我从来没有反对过毛泽东思想,只是有时候违背了毛泽东思想;我从来没有反对过毛主席,只是在工作上有过意见分歧……批斗会结束后,工作人员才把刘少奇夫妇从独脚圆桌上扶下来。由于天气奇冷,又刮着老北风,刘少奇、王光美手脚都冻麻木了,鼻孔里流着清鼻涕。
他们不明白这一切究竟是为着什么。毛主席刚刚召见过,可毛主席手下的人又来冲击他的住所,来揪斗他们夫妇。刘少奇让王光美给周恩来总理挂电话。可总理没有回家,接电话的邓颖超大姐说,恩来近来整日整夜都留在人民大会堂,日夜都在跟各省市两大派组织的代表谈判,协调各地的武斗事件,抢枪事件,罢工事件,绝食事件……恩来已经犯过心脏病,不被整垮,也会累塌……一月十六日深夜,周恩来回了电话,光美呀,情况复杂,远比想象的复杂,你要禁得起考验。
这却是周恩来跟刘少奇夫妇的最后一次通话。周恩来的话里无形中透出来一个讯息……全国打派战,怀疑一切打倒一切,所有的群众组织都在抓「叛徒」,抓「特务」,搞革命竞赛,都血红了眼睛。除了毛、林及中央文革的少数几个人,绝大多数的领导人都被怀疑成叛徒、特务、反革命。连老好人、全国人大委员长朱德的家也被抄了,中南海里贴出了「朱德是大军阀、黑司令」的大字报。北京和上海街头,则出现了「周恩来是大叛徒」的传单和大标语。看来,如今是人人自危、自顾不暇了,今后谁也难以对他刘少奇夫妇提供什么关照了。毛泽东的承诺,党中央全会的决议、公报,党的章程,国家的宪法,统统作不得数了,统统成了手纸。毛泽东主席从来就把党的章程、决议、国家的法律条文当手纸,斥为「条条框框专了我的政」。
一月十七日清晨,中南海电话局的一伙人突然冲进了刘少奇的书房兼办公室,要撤走刘少奇的电话机。正值刘少奇彻夜未眠,仍留在书房里写检查,而挺身阻拦并据理力争:「这是政治局的电话,没有毛主席、周总理的批示,你们不能撤,也无权撤!」一伙人大约只是受命于江青、康生的中央文革,而没有直接受命于周恩来、毛泽东,只好悻悻离去。可是一月十八日,还是这同一伙人,又气势汹汹地冲进了福禄居,二话不说,就把院子里的电话机,全部收走了,电话线也都全被扯断。这次,他们显然是获得了伟大领袖的指令。
刘少奇夫妇被人打了一顿闷棍似的,傻了眼,晕了头。他们被切断了与外界的唯一联系管道。几个孩子也深知厉害地急了,一直追着那伙人到大门口:今后再有人来冲击家院,再来揪斗凌辱父亲、母亲,甚至动手打人,怎么去向周总理报告、求救?可孩子们又哪能知道,敬爱的周总理为求自保,早就尊林彪为「副统帅」,尊毛夫人江青为「文革旗手」了,大会小会的挥动着红宝书,跟在毛泽东、林彪的身后,高呼「敬祝毛主席万寿无疆!敬祝林副主席永远健康。」并当了江青的面高呼:「向江青同志学习!向江青同志致敬!」不久,周恩来也会声音宏亮地呼喊「打倒中国的赫鲁晓夫刘少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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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节 乱世狂
一九六七年的首月,被毛泽东及其手下的文革成员们誉为「一月风暴」。意指毛氏文革集团在全国范围内掀起了夺取各级党政领导权力的红色风暴。
一月五日,中国最大的工商业城市上海,以「工人阶级造反总部」为主体的上海市造反联盟,宣布夺权成功,颁发「夺权宣言」,成立「上海公社」(后由毛泽东改名为「上海市革命委员会」》,取代了原中共上海市委和上海市人民政府。「上海市革命委员会」主任为毛泽东爱将张春桥,副主任则有王洪文、姚文元等。同时被他们夺了权的还有《文汇报》和《解放日报》两家报馆。
一月九日,《人民日报》全文刊载上海革命委员会的「夺权宣言」,将上海夺权经验向全国推广。
一月十二日,《人民日报》以头版头条位置,套红刊登出「中共中央、国务院、中央军委、中央文革贺电」,热烈祝贺、高度赞扬上海革命造反派从走资派手中夺得党政大权,成立了新生的红色政权——革命委员会,是一件划时代的大事,谱写了一曲共产主义的胜利凯歌……「上海夺权」跟「北京军管」一样,实为毛泽东调派亲信陆军部队实施的又一场兵变丑剧。为着及时推广毛氏的「上海夺权经验」,北京文革集团的大员康生、江青、陈伯达等人抢权如抢火,日夜轮番接见来自全国各地的造反派代表,号令他们火速返回各地,效法「上海经验」:夺权,夺权,夺权!权权权,命相连,有了政权便有了一切,丧失政权便丧失一切。
一时间,从「走资派」手中夺取权力的「红色风暴」席卷了神州大地。刘少奇、邓小平一系在党内的权力基础——全国所有的权力机构,从中央各部委到各省市自治区党委乃至地委、县委均被夺了权,各级党委书记、政府部长,一个个均成了「走资派」、阶下囚,而被关押、殴打、游斗。「红色风暴」的一月,实为血腥的一月:中央政治局常委、国务院副总理陶铸,未经任何会议讨论,即被毛泽东及夫人江青宣布为「反革命两面派」、「大叛徒」,而被捕入狱;国务院煤炭工业部部长张霖之被造反派活活打死;上海市委第一书记曹狄秋受尽造反派凌辱后自杀;云南省委第一书记兼昆明部队第一政委阎红彦上将,被军内外造反派层层包围,向中央求救,反被毛夫人江青在电话中刻毒咒骂,写下纸条「我是被陈伯达、江青逼死的」,后服毒自杀;中国人民解放军海军东海舰队司令员兼政委陶勇上将,因不堪军内毛派造反人员的攻击凌辱,跳井自杀。堂堂东海舰队司令员没有战死在海上,而投身在囚禁他的院子里的一口古井……「一月风暴」在北京地区最为骇人听闻的,是毛夫人江青麾下的红卫兵组织一举揪出了「隐伏在党中央机关里的」一个大叛徒集团——「薄一波等六十一人叛变自首案件」,此「六十一人叛徒集团」的成员,绝大多数人为中央现职高干,并且是刘少奇、邓小平的「亲信死党」,如薄一波为主管财经的国务院副总理,安子文为中共中央组织部部长,刘澜涛为中共中央西北局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