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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真怕自己已死了,他更怕那些大大小小,形式不一,颜色不同的菊花,正是亲朋好友
悼念自己所携来的花朵。
因为菊花消魂。
渐渐地他闭着的双眼又再度的张开,他艰难的羹出了笑容。
——他已发现了自己仍然还活着,这不是梦境地,更不是仙境。
现在还有什么事能比证明自己还活着更令人高兴呢?
所以他笑了,虽然他全身已痛得他差些流出了眼泪。
能痛就有知觉,有知觉当然就没死,因此他知道他还活着。
又再度的闭上了眼,他想仔细的,慢慢的体会死里逃生后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当然他也想嗅嗅这满室的花香。
正在奇怪着自己怎么从来也没发现花是那么可爱和那么芬香的时候,小呆已听到一种熟
悉的笑语——
“如果你还不愿醒来,我可以让你长睡不起,你想要选择哪一项呢?”
——扣到这声音,小呆已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没死的原因了。
他轻叹了一声,缓缓的张开了眼睛,人目的仍然是那张美得让人心痛的脸,而且仿佛她
更美了美得似乎即将化成仙。
“老朋友,这次你可没哑,为什么不说话呢?嗯?”展凤一张娇靥,近在咫尺,吐气如
兰的笑着说。
一下子满室的菊花似乎黯淡了许多,小呆刚想移动身体开口说话。
“妈呀——”他喊了出来,因为混身的剧痛。
展风如百花齐放笑得好美,好美——
小呆已痛得额际冷汗直流,却已看得好呆,好痴——
一会后,展风才好不容易的止住银铃般的笑声,喘息着说:“不敢当,我可没有你这么
大的乖儿子——”
人美话里更是俏皮。
这虽是一句玩笑话,却不是人人可说的话。
但是小呆听了不但没有丝毫不温,反而“二百五”的望着人家傻笑。
本来嘛,有这么美的一位姑娘能和自己开玩笑,又有那个呆子会真的生气?又怎么忍心
生气?
“对……对不起,对不起,小呆,你该不会生气吧……”展凤似乎也觉得这个玩笑有点
太那个,腼腆的说。
很想吃吃豆腐,奈何小呆现在实在痛得受不了,口里只得说道:“没有,我就是想气也
没那精力了啊……”
“为什么每次和你见面,你的第一句话都是那么令人不敢恭维呢?”展凤想起了上次小
呆开口的第一句话,不觉又掩口笑着说。
“是吗?我说过什么话,我怎么不记得了呢?”
他当然不记得,就是能记得,小呆也会装做不记得呀!
展风的医术好,小呆却没想到好到这种地步,而又神奇得令人瞠目咋舌。
当他知道如果没有了她,自己这条小命恐怕早已到阎王那应了卯时,不觉对她发出一种
内心的感激。
这种感激之情很难让人体会,甚至可说已到了“敬若神明”的地步,虽然他的表面仍然
维持着他的一贯作风。
虽然他仍然有些顽世不恭,可是他知道这世上已没有能伤害得了她,除非“快手小呆”
先躲下。
他现在正躺着,一动也很难动,就算你拿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也一样。
可是如果这把刀是架在展凤的脖子上,小呆一定会动,而且动得非常快,动得更让你惊
异。
——笑傲江湖,快意恩仇。
——大丈夫恩怨分明,有仇固然要报,有恩又岂能不报?
“快手小呆”不敢自诩大丈夫,然而他绝对是一个受人点滴必涌泉以报的人。
何况他现在所受的已不是点滴之思。
因为能治好一个人的哑疾,已够让人涌泉。
再让一个必死的人活了过来,这种思同再造又怎是“快手小果”一辈子所能报得完?
第十天,小呆已苏醒过来整整十天了。
他现在仍然不能动,更不能下地。
所以他也整整的躺在床上十天。
睡觉虽然是种享受,可是如果一个人在床上睡了十天的话,那非但不是种享受,反而是
种受罪,活受罪。
因为身体的创伤固然令他痛得受不了,可是他宁愿再痛点,也不希望现在这种全身象块
门板一样僵硬的感觉。
人就是这样,不能说话时才明白能开口说话是件多么开心的事,而当全身僵硬如瘫了的
时候,也才知道能够跑跑跳跳,甚至走一走那才是一种享受,一种花钱也买不到的享受。
就如同一句老话:一个人失去了健康,才明白健康的可贵,不是吗?
当早上的第一道阳光射进屋子里的时候,小呆已醒了。
于是他似乎什么也没想,而又什么都想的一直睁着眼睛直到绮红端着面盆及漱洗用具进
来。
绮红,可能三十几岁的年纪。
虽然她已快到了徐娘半老的年纪,然而她却有颗少女的心——一颗象是什么都懂,而又
什么都不懂的心。
她风韵犹存,是个成熟的女人,可是有许多地方却又象个十五。六岁的大女孩,对什么
都好奇,尤其对男人。
她低着头,因为她必须注意脚下那一盆盆散置地上的各式菊花,而小呆却一直在注视着
她。
小果接触过许多女人,却从没碰到过一个象这样的女人,一个就算用放大镜也看不透的
女人。
他只知道她叫绮红,称呼展风为小姐,事实上她们到底是不是主仆的关系,很令小呆怀
疑。
但是他已懒得去想,更不愿去想,因为对女人,小呆不只寒透了心,更伤透了心。
然而对女人他却实在不知该去怎么面对,毕竟一个女人差点要了他的命,而另一个女人
却又给了他一条新的生命。
“咦?!呆少爷你醒啦?”
放了脸盆,绮红开始了这些天来的“早课”,她绞了毛巾,侍候着给小呆净脸。
等一切弄妥了,小果轻声的说了音:“谢谢你,绮红姐。”
“哪里,您客气啦……对了,您饿不饿?.要不要我去把吃的端来?”
“等会好了,现在我尚不觉得饿,展风姑娘回来了没有?”
“还没有,不过我想也快了,这次大水冲毁了不少的人家,也伤了许多人,唉!我家小
姐可有得忙喽……”绮红一面收拾东西,一面回着小呆的话。
很不习惯让人家称呼为“呆少爷”可是这个女的偏喜欢这样叫,小呆也只好由她,谁要
自己的父母给自己取了这么个名字呢?
小呆默数着日子,他发现展凤已经离开这里人天了,而他也仅仅只见过她二次面而已。
他当然知道那位展凤姑娘此刻正忙着在救人,毕竟她有颗菩萨心肠,不是吗?
“呆……呆少爷,呆少爷……”绮红望着小呆突然不出声,便轻声的喊了两句。
“啊?!什么?!你叫我?”小呆回过神,有些惊愕的说。
笑了笑,绮红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呆少爷,我们小姐托人传话说您的药一定得按时
服用,还有要您千万不能妄动真气,否则三个月可以养好伤,恐怕要三年才能养好了。”
有些感动人家在外面心还惦记着这里,小呆道:“绮组组,我知道,你放心好了,我这
条命是你们小姐给的,我哪敢不听话?再说我还真怕要我三年都躺在床上呢。”
“您知道就好了,自己的身体可只有自己保重才行。”绮红投过奇怪的一瞥后,又端起
面盆走了出去。
只道是这儿应该是“展抱山庄”,小呆却没想到这儿离“展抱山庄”竟有数百里之遥,
居然到了峨嵋山。
第十六天的黄昏,展凤回到这里,她风尘仆仆有些憔悴,却仍细心的检视了一下小呆的
伤势。
然后就用细木条做成了一个架子,把小呆自颈至腰给固定了起来,并且说了一句小呆最
为开心的话。
“你现在可以起床,也可以走动,当然是要非常小心才行,否则牵扯到伤口,可会痛得
令你喊救命哩!”
一个人在屋子里躺了十几天,一旦可以起来了,他最迫切的当然是希望看看外面。
“这……这里不是你的家?”小呆有些惊异的问。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这里当然是我的家。”
“可是你的家不是这个样子……”
明白了小呆的意思,展凤笑得弯下了腰说:“没有人规定一个人只能有一个家是不?狡
兔都有三窟,何况人呢?
小呆不明白展风怎么会把一个人拿来和狡兔比。
“瞧你惊讶的样子,就好象发现了什么了不得了的事情一样……告诉你吧!我有许多产
业,这里只是其中的一处,再说我那天发现你的时候,你可是不知在水里泡了多久,这儿最
近,所以我只好把你带到这喽。”展凤解释着说。
“那么这是哪里?”
“峨嵋山区。”
小呆现在的样子挺滑稽,想想看,一个人的身上架着这么一个稀奇古怪的木架子,岂能
好看到哪里?
望着朦朦的山影,小呆苦着脸说:“这……这个难看的东西,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取下来
呢?”
“我也不敢说,这还得看你复元的情况而定,怎么?刚能走,你就想‘跑’了?”展凤
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的说。
“不,不,你误会了,我……我只是不习惯身上套着这个‘枷锁’罢了……”
“那可是没办法的事,要怪只能怪你自己为什么会打不过人家。”
一听这话,小呆的脸阴沉了下来。
“告诉你一个不好的消息,现在外面全已传说你死了,而且李员外也成了丐帮的叛徒,
正亡命天涯……”展凤注视着小呆的表情说。
“叛徒?李员外成了丐帮的叛徒?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对自己的死,小呆似乎还没对李员外成了丐帮叛徒一事来得关心。
展风当然注意到了小呆的反应,然而她却说:“好象李员外投入了一个叫……叫‘菊
门’的组织里。”
“‘菊门’?”小果轻念着这个从没听说过的组织。
露出疑惑的表情,小呆说:“这是个什么帮派?好象从没人提起过嘛。”
“当然你没听过,这个组织还是在‘望江楼’之战以后才出现的,不过最近江湖上好象
都在谈论着这件事情,因为这个组织不但神秘,而且隐约中已控制了江南和江北,甚至许多
成名的武林人士都已投效于它……”
“那么它们的宗旨是什么?目的又是什么?只为了开山立派吗?”
江湖人,江湖事,小呆本为江湖人,他对江湖事岂能不关心?尤其当他知道李员外也进
了这个神秘的组织里,他当然会问。
“详情我也不知道,不过他们吸收的对象却全都是一些在情感上受过创伤的武林人
士。”展凤说。
“哦,这倒是个奇怪的组织,我看现在的我也应该是他们吸收的对象了。”
小呆茫然的应着,难道他又想起了什么?
回过身,小呆脸上的表情恐怕是他这一生最严肃的时候。
“不,我想今后我是再也不会想起她了,在我和姚伯南决战时,当我突然发现我竟然失
去了力量,从那时起我已明白了一切。对她我没有怨恨,毕竟我曾深深的爱过她,只是我不
明白她为什么要我和李员外同时死掉?你是女人,也是她的好朋友,你能告诉我吗?”
没想到小果会有这么严肃的表情,也没想到小呆会突然问自己这个问题,展风有刹那的
错愕。
“你……你不爱她了?”
“爱?”小呆哑然笑道:“你能爱一个处心积虑想要杀掉自己和你最要好的朋友的人
吗?”
展凤的眼里突然闪过一丝不安,她嗫嚅地说:“你……你们之间的故事我不太清楚,所
以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做……还有,她也不是我的朋友。”
这下小果可真呆了,他瞪着怪眼说:“她不是你的朋友?可是我明明看到你和她是那么
的熟悉……”
“熟悉就能算朋友吗?何况朋友又分好多种,我认识她,只因为我曾替她治过病,她虽
然到处对人吹嘘我是她的好朋友,可是说实在的,我除了知道她叫欧阳无双,有个有钱的老
公之外,我是什么也不知道。再说每次也只有她来找我,我连她住在哪都不知道,如果这也
算朋友,恐怕这种朋友我数也数不完,因为凡是让我治过病的已多得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有多
少了呢?”
没想到展风和欧阳无双是这么个“朋友”法。
是的,朋友可分好多种,有生死之交,也有点头之交。
有好朋友,也有坏朋友;有共患难的朋友,当然也有共酒肉的朋友。
所以生意上来往的人可称之朋友,那么大夫和病人之间又何尝不能称之为朋友呢?
夕阳美,可是一个美人站在夕阳里,人们的眼睛看到的却只有美人。
一个美人说的谎言,当然是一个美丽的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