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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果不知道绮红到底是死谁手,可是他从车夫口中知道了自己昏迷后发生的一切,他的
心坠入了万丈深渊中。
急怒攻心,他喷出了一口鲜血。
——欧阳无双,我有饶你之心,奈何你却自寻必死之路。
是的,小呆本已不愿想起过往的种种,无论那是一段情或孽,他已准备遗忘。
因为终究他是真心的爱过她,他不敢承认那是段幼稚之爱,如绮红所说。
在他想既然有过爱,就不应有恨,所以他只是努力的忘了她,甚至忘了在坠江前发现到
她那令自己心痛的眼光。
可是现在他已想忘也忘不了,毕竟这中间已不是单纯的他和她的问题,而牵涉到了绮红
的死,以及一个无辜的新生命。
路况很坏,马车不时的上下颠簸。
一阵阵痛彻心扉的伤口牵扯,已让小呆的冷汗直落。
密封的车厢里,他固执的仍旧抱着绮红微温的身体,那么紧,那么用力,生怕一不小心
她“真的”即将消逝。
他紧紧的把脸贴在她的脸旁,热泪已濡湿了她的发梢。颈项、衣裳。
他尽情的渲泄,无声的流泪。
谁说英雄无泪?
英雄当然有泪,只是英雄不在人前落泪罢了。
一遍遍心里嘶喊着绮红,一遍遍的祷告上苍,祈求奇绩出现,然而……。
从以前想到现,小呆痛苦得恨不得就这样死掉。
因为他突然发觉自己对绮红竟有着太多的陌生,而可资回忆的竟是那么贫瘠。
路尽,车远。
为爱而死的人永无悔恨。
为爱而活的人又将如何?
…
幻想时代 扫校
标题
古龙《菊花的刺》
第三十章 雕龙现
江湖上已很少听过像现在这么惨烈的博杀。
也不知有多久没有这么大规模的战役。
许佳蓉和欧阳无双这两个女人,头发散乱,衣衫破裂,两个人的身上已全有了创伤,血
流着,汗亦淌着,她们全都明白这是一场生死斗,也是一场旗鼓相当的亡命战。
李员外本不是杜杀的对手,然而他因杜杀已断了一腿,活动不便,攻拒之间无形中占了
甚大的便宜,一时之间恐也难分高下。
“杀千刀”身轻体健,他的对手杜杀老婆十只鬼爪虽然虎虎生风,威风八面,却连他的
衣角也没占上,自然“杀千刀”的银色小刀也未奏功,想必他又使出了绝活,准备活活累死
对手。
场中最轻松的当算“松花道长”,六个瞎女人剑术虽不弱,但比起他来却如萤火皓月。
然一来无仇,二来无怨,“松花道长”只不过有一搭没一搭的在那虚应故事,不让对手与欧
阳无双联合罢了。
空明、空灵二位少林高僧一直默默的注视着场中的变化,他们不知道帮谁,也无从帮
起,他们的来本就是无可奈何,虽然李员外是此行的目标,但那也只能在一对一对的情况下
交手。毕竟以多欺少,以大欺小非他们所愿,哪怕李员外有一百个该死的理由。
战况胶着,惨烈的进行着。
酣战的人谁也没发觉一青衣蒙面人鬼魅也似的出现战场。
这个人全身都蒙在布里,除了两只精光四射的双眸,露着冰冷的眼神外,只有两只手暴
露在空气中,好像他见不得阳光一般。
冰冷的声音响起:“空明、空灵?”
一股凉意直钻骨髓,空明双手合十道:“正是少林空明、空灵。”
“很好。”青衣人道:“你们此行的目的?”
语气非但不善根本像审讯。
或许是被对方气势所慑,空明居然不由自主的开口道:“奉掌门令谕产除江湖败类李员
外。”
“那么你们还等什么?”语气更见冷峻。
蓦然醒觉,空灵性子本烈,按捺不住的道:“施主何人?用这种态度和老衲师兄弟二人
说话,不嫌太过?”
说得也是,以空明、空灵武林中的身份、名望,江湖中恐怕真找不出几人够资格用这种
语气和他们说话。
冷哼一声,青衣蒙面人道:“是吗?”
随即手腕一翻又道:“你们可认得此物?”
“‘白玉雕龙’?!尊……尊驾何人?”空明、空灵二人顶门冒出冷汗。
“不要管我是谁,只问你们服不服调遣?”
“这……传闻‘白玉雕龙’为两面……”空明呐声道。
“你以为这是赝品?”青衣人拇指一拨,那根圆柱玉质雕龙齐中一分突现两面。
“如何?你们胆敢违令?”青衣人冷厉道。
“老衲不敢……”空明、空灵恭身后退一步道。
“好。”青衣人身形突起,如飞掠去同时丢下一句:“等会的来人一并产除。”
空明、空灵二人尚未意会,青衣蒙面人的身影已失。
来了?有谁会来?
以他高绝的身法莫说一个李员外,就算五个李员外他亦能轻而易举的击杀,为何尚要假
手别人?
这是令人费解的问题。
空明、空灵没想到这些,他们只知道“白玉雕龙”令下,当今七大门派所有门人弟子不
得不遵。
好在掌门已有令谕,而李员外却也真是江湖败类,只有不顾身份亲自下手,否则错杀一
个不该杀的人,不但坏了本身修行,也有抬少林清誉。
李员外汗如雨下;他一张圆脸已经变了形状。
因为他在猛攻中不经意的发现到青衣人和空明、空灵暧昧的态度。
他现在已经看到他们朝着自己这方向走来,使了一个虚招,跳出杜杀的拐影,他就直挺
挺的等着。
而杜杀一腿已断,顿失目标,他当然更乐意趁此机会好生调息,同时也不明白的看着即
将行近的空明、空灵。
“李员外。”空明单手问讯道:“老衲来讨教阁下。”
李员外笑得有些凄凉说:“你们已认定我的罪名。”
“老衲不得不如此,事实俱在。”
“好得很,那么刚才你们为什么不一哄而上‘克我烂饭’?”(克烂饭意指以多欺少,
群起围攻。)
空明祥和的脸上一阵青红道:“老衲……老衲岂是……”
“何必解释。”李员外道:“江湖无常,我早已看透你们这些自认侠义名门之人,妈的
蛋,我李员外真成了稀世宝,连少林和尚都来抢,这十万两赏银真迷人哪!”
“施……施主怎好出口伤人?”空明没想到他口吐秽言。
“怎么?想听好听的?”李员并按捺不住一腔怒火道:“告诉你臭驴,你少自命清高,
车轮战和‘克烂饭’比起来也好不到哪去,他妈的,来啊,这累不倒我。”
空明自人少林成名以来,这一辈子恐怕都没有碰过有谁敢满口粗话的对自己说话,顿时
张口结舌,气得悚动不已。
其实他哪又知道李员外身背数罪全为莫名,再加上眼见绮红殒命,早已豁了出去,就算
皇帝老子当面,他也一定照骂不误。
“混……”空明硬是不敢有失身份,把那下面的“蛋”字咽了回去,嗔目道:“老衲等
你,等你调息完毕。”
“空明大师。”一旁的杜杀突然插口道:“李员外刁钻,万不能让他有可乘之机。”
杜杀见空明、空灵主动前来接替自己,以为对方改变心意,立刻捐弃成见好心提醒。
“你以为老衲是谁?”空明顶了回去。
这句话有两种意思,一是瞧不起对方为人。二是讥悄对方无能。
这一句软钉子碰了回去,杜杀气得头顶冒烟,嘴里没说,心里可把空明给骂翻了。
李员外没好气的说:“什么意思?”
“老衲不愿落人口实,更不愿趁人之危,等你自认休息够了,老衲再讨教。”空明也没
好气的回道。
“呸,干嘛,你少来那套假仁假义,讨教,说得多好听,其实你心里想超度我罢了,不
用等了,我现在就很好,车轮战就是车轮战,他妈的那么多理由好讲?”
李员外就是李员外,他的话愈说愈狂,也愈说愈把空明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人也总是人,就菩萨也有三分土性,何况空明只不过是个和尚,怎受得了左一句“他妈
的”右一句“妈的蛋”?
“好,好,你这混……混蛋,既如此,请。”空明终于忍耐不住,一袭灰色架裟无风自
动骂了出声。
“清什么?这又不是上街逛戏园子,妈的蛋我已等着……”
话没说完李员外一蓬针影已出,攻的对像却是一旁的杜杀,毫无防备连作梦也想不到的
杜杀。
李员外的针到现在才出手,不是一根,而是全部。
他等这个机会已等了许久,他迟不发针的原因一则是暗器须有距离,二则他没有把握能
制敌致胜。
毕竟杜杀成名多年,在面对面的情形下暗器怎能称之暗器。
他已恨极了杜杀的阴损,终于找到了万无一失的良机。
四十三根大小一样的绣花针,果然万无一失的全打在杜杀的身上、咽喉、脸上。
像是见到了鬼,(可能真见到了鬼),杜杀表情怪异的瞪视着李员外连一声惨嚎、一个
字也说不出来,就无声断气。
李员外根本不理会空明、空灵二人。
事实上他们也不会有所行动,因为他们不是趁人不备之徒,因为他们已让突发的情况震
惊。
脸上有种说不出来的神态,李员外对着兀立不倒的杜杀道:“我不会说抱歉,因为我没
有一丝愧疚,你该知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因为你刚刚不但意图偷袭一个毫无抵伉
能力的人,而且还杀了一个对未来充满憧憬的女人,一个令人敬佩,从未涉世的女人……”
无论用任何方法,能杀掉像杜杀这样的江湖黑道巨枭,不只是件露脸的事,甚至连走路
都可横着走。
因为江湖中成名最快的方法就是能杀掉一个像杜杀这样的人。
而像杜杀这样的人,江湖中已不太多。
就如同能够杀掉“快手小呆”必定成名是一样的道理。
李员外没有一点兴奋和高兴的样子。
不但如此,甚至他在对他说话的时候眼睛已红,红得即将落泪。
因为他知道即使他能杀掉一百个像杜杀这样的名人,也无法换回一个绮红,一个普通又
普通的绮红。
李员外一生从不偷袭,虽然他经常突袭,但那都是在面对面的情况下抢先出手而已。
现在他会如此做完全是恨极了杜杀的作为。
他虽然只和绮红相处了短短的时间,他对她的认识已相当透彻,不只因为她救过他的
命,而是她本来就是个能让人一眼望穿的女人。
她没有心机,她对世人没有恨,只有爱,她不隐瞒自己的感情,像她这样单纯无邪的女
人世上能有几人?
他早已想过,假如有一天一切都过去的时候,非得好好调侃调侃小呆和她这段可爱、可
敬、又可笑的感情。
甚至他已准备编一首叫子最拿手的“莲花落”“数来宝”来糗糗小呆和她。
然而当杜杀的那一拐击下,什么都完了,连报恩的机会都随着那一拐而失去,他怎能不
痛心?不忿恨?
尤其小呆临走那一瞥里,他明白他是多么的无奈与伤心。
他知道小呆会回来,会讨回一切,但那终究是以后的事情,何况在空明、空灵表明了
“讨教”二字后,他更知道要想生离此地已不可能。
因为据他所知这两个少林高僧手底下已经挫败了许多比自己有名和武功高强的江湖人物
了。
因此他已抱了必死之心。
因此他才敢满嘴“他妈的”“妈的蛋”。
因此他才觑准时机一举把杜杀钉成了刺猬。
杀一个够本,宰一双赚一个,毕竟这是每个将死的人所有的共同心理。
黄泉路上有作伴当然不会觉得孤独凄凉。
回过身,李员外沉定的走到空明的面前。
站定,微笑。
他打开扇子,还真像个员外似的轻轻扇着,平静道:“累你久等了。”
空明任是看破红尘,却看不透这个人。
“哪里。”他只能说这两个字。
“那么我们是否可以开始你说的‘讨教’了?”
“随便。”空明也只能说这两个字。
合拢扇子,李员外道:“我想你一定不会先出招的对不?”
“自然。”空明仍然只说两个字。
“我知道,因为你自恃身份……”李员外道:“不过有的时候太托大反而失了先机——
。”
李员外说到“先”的时候已出手,最后一个字说完,他的扇子已到了空明的咽喉。
这是他的习惯,也是老套。
然而这种方法对付一般人尚能奏效抢得先机。
但是他现在面对的人绝对不是一般人。
所以他的扇子只递出一半就已停住,并且极快的回收横切。
因为空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