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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雪狼 作者:徐大辉-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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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你怎么知道的?” 
  “你在梦中不止一次喊着要杀掉我,还有林田数马……”韩把头说,“我理解你,都是为卢辛报仇。” 
  “你什么都知道。”索菲娅喃喃地说。 
  “搁在我身上,我也会像你这么做的。”韩把头这样说,等于婉言地原谅了她。从她的话语中听出她不再想杀他,现在该是他向她忏悔:“我本与卢辛无怨无仇,杀他是受人挑唆。” 
  “林田数马。”索菲娅说。 
  “花膀子队抢走了白狼皮,还杀死了我的弟兄……”韩把头讲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现在一切都清楚了。索菲娅对韩把头最后的一点恨也烟消云散,她极女人地和他亲近:“我给你生个儿子。” 
  “唉!”韩把头一声悠长的叹息。 
  90 
  大红骡子在先,一匹骠勇的三河马紧随其后,跋涉了数日,朴美玉比上一年更早些离开荒原。 
  “大哥,你说话要算数。”已出落成半大小子的朱洪达按按腰间的匣子枪说。“到魔鬼沼就让我挂柱。” 
  “当然。”朴美玉答应。 
  魔鬼沼的一处空地上,拜香仪式庄严地进行。 
  二龙戏蔓向香槽子每插一根香就念一句: 
  我今来入伙, 
  就和兄弟们一条心。 
  如我不一条心, 
  宁愿天打五雷轰, 
  叫大当家的插了我, 
  我今入了伙, 
  就和兄弟们一条心。 
  不走露风声不叛变, 
  不出卖朋友守规矩。 
  如违反了,千刀万剐, 
  叫大当家的插了我! 
  朱家少爷——二龙戏蔓挂柱成为真正胡子。 
  “记住了吗?我们是……”朴美玉问。 
  “我们是兄弟!”二龙戏蔓记住挂柱时的誓词,要生死相随。 
  他们夜宿一座土丘的避风处,铺上狼皮狐狸皮,把二龙戏蔓安顿下,牵过骡子,磕磕它的前腿它便领会了主人的命令,乖乖地趴在二龙戏蔓身旁,朴美玉枕枪合衣睡在一边。 
  高远的夜空寒星闪闪,野狼对月的哀嗥,增添了荒原的恐怖气氛。朴美玉许久未能睡着。每年她都要经过这里,望星望月,生出感慨,又是一年过去。那年,他们一起并排躺在土丘上望望星星,多少绵绵情话,两人说不完道不尽,每每想起这些,朴美玉鼻子就发酸,低声啜泣,她怕哭声惊醒小家伙,尽量忍着。过了些时候,她把一件衣服盖在二龙戏蔓身上掖严,悄悄离开,直奔坨子西坡。 
  这次二龙戏蔓并没真睡,先前偷偷陪着朴美玉落泪。近来他发现了两个秘密:朴美玉夜半常常哭泣,还有她的奶子很大,特像娘的奶子。强烈的好奇心和揭秘心理促使他装睡,她前边走他尾随其后,始终保持一定距离。 
  穿过一片小树林,朴美玉顿足伫立一个土包前,像似一座坟,她低声说:“美玉来看你,国有。” 
  坟里一定是她的亲人,她来凭吊。国有是谁?二龙戏蔓还弄不清这些,见朴美玉跪在了坟前,许久许久,他走过去紧挨着她跪下。 
  朴美玉看他一眼,什么也没说,俩人默跪些时候,她问:“二龙戏蔓,带取灯了吗?(火柴)。” 
  “还有一盒。” 
  朴美玉掏出奉票、九省流通券、日本金圆券、红军券……各种纸币一捆捆摆在坟头,划火点着。 
  烧真钱,二龙戏蔓头次见到。每年清明他都和爹去朱家祖坟地烧纸,一捆捆黄裱纸,烧得没完没了,他问:“爹,烧这么多纸干啥?” 
  “屁话,这是钱,送给亲人的钱。” 
  瞧人家朴美玉烧的才是钱呢! 
  回到大红骡子身边的露宿处,二龙戏蔓问:“坟里是你啥人?” 
  “睡吧,明天起早赶路。”朴美玉没告诉他,这一生一世她不想告诉任何人。 
  沉睡坟茔中的国有,就是胡子大柜九海讲的那位国少爷。索布力嘎镇鞋商的儿子,他往双山镇送骆驼毛,半路上被九海绺子绑了票。 
  胡子绑票便把票称为“财神爷”,细心照料,一时出不了手就要长期派人看管。通常要统由拷秧子的主管秧房当家的负责审讯、看管。一段时间里,秧房当家的因事外出,大柜九海便把票分给其他胡子看管。或许是天意吧,英俊的国有分给朴美玉。 
  压在老巢,胡子和票之间界线很分明,胡子睡火炕吃大鱼大肉,而票们要睡马棚牛圈吃玉米糊糊。绺子行动时票要随之,这样胡子和票吃住在一起,女扮男装的朴美玉就和国有同骑一匹马,同盖一床被。 
  一天夜里,朴美玉和国有挤在马肚子底下,睡到夜深人静。她抓住国有的手往怀里按,他摸到两只鼓胀的奶子:“你是女的?”突然湿热的嘴唇堵住他的嘴,她浅声说:“想那个……动静小点。” 
  飞来的艳遇使国有因激动而周身战栗,许久才干了那事。荒原马肚子下面这一夜情是难忘的,她克制不住,很想再来一次。可是绺子飘忽不定,根本难得机会。 
  “逃走,和他一起逃走。”朴美玉决心下定。 
  趁胡子砸开响窑摆酒,痛喝豪饮胡子醉倒一片时机,她骑马驮国有离开绺子,拉荒走了两天两夜,便在一个农家住下来,打算歇几天再走。 
  滚热的农家土炕上,两个滚热的躯体夜夜蛇缠藤绕在起……然而,他们太大意,疏忽了房东的行踪,村公所的人乱枪射死了国有,其状凄惨,脑袋被打烂成了血葫芦,下身光赤赤,他是在做爱时遭到第一枪的。朴美玉一跃而起,一道白光蹿出后窗户,她是裸着身子逃走的。后来,她回村杀了报信的房东,将国有尸体背走,埋在沙坨那个有着佛门禅地意味名字——净月坨子——北坡。 
  “大哥,”二龙戏蔓从狼皮里探出头,朱家少爷早把自己的名字朱洪达忘得一干二净,按胡子规矩他称朴美玉为大哥,他问:“我们去哪儿?” 
  朴美玉淡淡地说:“往前走!” 
  二龙戏蔓不知前边是什么地方,往前走就往前走,当胡子比在家念私塾强,骑马打枪多舒服。 
  很快,二龙戏蔓又睡去。 
  “我的命好苦啊!”她心里痛苦地呐喊,如一只苍狼祭月。 
  “明天,明天……”朴美玉决定带二龙戏蔓走。 
  他们俩又走了三天,到达只有一条街筒子的塞外小镇——大林镇。朴美玉身带很多钱,打算在此度过冬天,这样二龙戏蔓也同她少遭风餐露宿的罪。 
  他们选中了天地人客栈。 
  这家客栈地处幽巷背街,十分清静。四合小院是青砖青瓦大檐房,花格木窗户糊着油浸的窗纸,热乎乎的火炕……总之,朴美玉多方面考虑,才决定在这个客栈过冬。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客栈老板患痨病故去,遗孀带着独女支撑门面,每年朴美玉路经此地都要住上几天。女扮男装的朴美玉英俊潇洒,老板娘一见倾心,流露了爱慕的同时也流露了要嫁他的意思。这件事朴美玉很为难,一怕伤了老板娘的心,二怕暴露女儿身。左思右想,没有个摆脱的办法。今冬考虑到二龙戏蔓年龄小,趴冰卧雪他受得了?不然,朴美玉一定绕过这个小镇,不着天地人客栈老板娘的面。 
  “明年春天还走吗?”老板娘直问。 
  “当然。” 
  “唉!”老板娘一声长叹。 
  或许老天非要帮老板娘开这个玩笑。大林镇上的几个恶人,总想占寡妇的便宜,常来客栈胡闹。一个喝醉的家伙大白天地把老板娘往床上按。朴美玉看不下去,三拳两脚教训了那个作恶的人。 
  “救我干啥,没男人的女人,遭人欺负活该。”轰走那个恶棍,客栈老板娘却这样说。是什么意思朴美玉明白,她觉得该把自己的一切告诉老板娘,再误会下去……一夜间满镇风言风雨,寡妇家藏个野汉子。年纪轻轻的守得住吗? 
  “和她搭伙!”朴美玉决定演一场戏,公开和她做夫妻。古时有女驸马,花木兰代父从军,何不做个女丈夫。两双被一合,操办一桌酒席请了几位街邻。二龙戏蔓买来一挂鞭和二踢脚燃放,消息立刻传遍大林镇:天地人客栈老板娘娶个倒插门。 
  “你答应我两宗事。帮你开客栈一年两载,待二龙戏蔓再长大些,我教会他骑马使枪,就带他去亮子里镇……”朴美玉时刻牢记找林田数马报仇。 
  “你放心,我听你的。”老板娘苦笑了一下,诙谐道:“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当家的说了算。” 
  91 
  花斑狼叼来的草药十分神奇,小松原断腿不痛了,也能慢动作地挪一挪,他爬出鸭绒睡袋,再爬到树洞边上,将身体完全沐浴在阳光里。 
  初冬的太阳很暖。 
  花斑狼送来的食物够吃上几天,即使它不来也不会挨饿。事实上,花斑狼天天傍晚时分来,叼着猎物来访。 
  在狼的悉心照料下,小松原的腿伤奇迹般地好转起来。眼下还站不起来,但站起来的日子也不会太遥远。 
  小松原恨不得一夜间腿伤就好了,花斑狼叼来的这只睡袋,令他惶恐。他熟悉这只军用睡袋,是配备给关东军的。就是说,花斑狼从某军营弄来了睡袋。据他所知,方圆百里没有驻军,即便有军营也设在城镇,狼不会去城镇里叼这东西。 
  如此推理下去,小松原紧张起来。这睡袋可能是亮子里镇宪兵队的,自己的睡袋和它一模一样啊! 
  “队长正率队追来,营地就在香洼山。”小松原越揣测越怕,感到危机四伏。 
  脱离险境的唯一出路,赶紧离开此地,走出香洼山。目前的身体状况,这些只是一种很不切合实际的幻想,伤筋动骨一百天,恢复到能走路的程度,至少需要十天半月的时间。 
  林田数马已不给小松原任何喘息时间,他带领宪兵在几十分钟后就发现他的藏身地。 
  林田数马他们向山上搜索而来,比他们抢先一步到达的花斑狼,这次叼来沙鸡,刚捕获不久的沙鸡嘴还流着血。 
  “谢谢你!” 
  花斑狼听了无数次谢谢,似乎听懂了谢谢指的是什么,它对谢谢的理解与人类有差异,认为这是友好的表示。每说一次谢谢,他们之间距离缩短几分。 
  “实在感谢你照顾我。”小松原动感情地说着。 
  花斑狼走近他,用嘴拱了拱小松原的伤腿,它是在看看伤口情况。狼显然是在关注他的腿伤。 
  忽然,花斑狼抬起头来,竖立起耳朵向树林望去。 
  “怎么啦?”小松原问。 
  花斑狼仍然警惕地眺望远处。 
  “有只狗和他在一起。”曹长大竹说。 
  宪兵们躲在石头后面。 
  林田数马打开望眼镜,望了望,说:“一只狼。” 
  曹长大竹迷惑不解:“他怎么和狼……” 
  林田数马瞪眼部下,命令:“包围上去!” 
  花斑狼发现了端枪的宪兵摸上来,用强有力的嘴巴撅了下小松原的胳膊,告诉他危险出现了。 
  小松原看见刺刀底下飘动的太阳旗。 
  花斑狼用嘴撕扯他的衣服,努力地帮他逃走。 
  逃走已不可能,小松原见到林田数马的军靴闪闪发光。他对花斑狼喊:“快走,你快走!” 
  花斑狼迟疑不决,它不想瞥下小松原不管。 
  “快走啊!快呀!”小松原使劲推了狼一下,花斑狼才跑向树林。 
  一只闪亮的军靴跺在小松原面前,小松原顺着军靴望上去,是一副狰狞的面孔。 
  “你用的睡袋是谁的?”林田数马开口便是这样一个问题。 
  小松原没想到队长会这样问,他答:“队长您的。” 
  “狼叼给你的吗?”林田数马问。 
  “是。” 
  “你为什么逃走?玉米呢?”林田数马似乎心平气和地问。 
  小松原了解林田数马,他杀人时从来不发怒,怒发冲冠时从不杀人,心平气和时才要杀人,他说过:杀人是一种乐趣。 
  “我欺骗了你。”小松原一边整理衣衫,他想死得体面,一边望着林田数马眼睛,说,“玉米死啦。” 
  林田数马顿时感到一只眼睛灼痛。 
  “我给你弄了只狼眼……”小松原得意地说。 
  林田数马抽出军刀,劈向小松原的瞬间,骤然一股冷风从背后袭来,扑倒他。 
  “狼!狼!”宪兵惊慌喊叫。 
  随之一阵枪声。 
  两个物体遭到枪击,小松原和花斑狼倒在血泊中。 
  “埋上吗?”曹长大竹浅声问。 
  林田数马擦拭滴血的军刀,下了一个令他的部下大为意外的命令:埋葬花斑狼。 
  宪兵不敢问为什么,遵命葬狼。山地土已结冻,掘出个坟坑很难。曹长大竹想出办法,找到一个膝盖深浅的石坑,将狼放到坑里,捡些碎石块当土培坟。 
  “慢!”林田数马叫住往下扔第一块石头的曹长大竹,“拿过睡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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