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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人莫予毒 -王朔-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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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志彬对单立人的态度仍然是持有强烈的敌意。白丽见到单立人则相当难为情,她不住地向单立人道歉:
    “真对不起,误打了您,您的医疗费和营养费我们负担了。”“不要紧的。
”单立人摆摆手,“我个人的事不要提了,我很好,不需要什么营养和治疗。”
    “我们这次来,”瘦高个侦查员说,“有些问题还想再问问你。”“我来问吧。”单立人和气地望着白丽说。看上次的询问记录里提到你说你认为当时你是走进自己的房间。”
    “还是作记录了。”白丽看分局长,分局长把眼睛移向别处。“是的,我是说过这样的话,但不是说我当时确实走进了自己的房间。”“我是否可以这样认为:当时你之所以走错了房间是因为你睡眼朦胧、意识不清、没有完全从睡眠中清醒过来的缘故,否则你是不会走错门的。诚如你丈夫说过那样,你是学地质的,‘对方向和位置有绝对的识别力和绝对清崭的记忆’。”
    白丽脸红了:“是这样。”
    “好。”老单点点头,继续发问:“你受到侮辱后,从那个流氓的房间奔跑出来时,是否还有睡意?意识仍然不清?”
    “当然已无睡意,怎么可能还有?”
    “我是否可以认为彼时你已经恢复或基本恢复了对‘方向和位置的绝对识别力和清崭的记忆’?”
    “你当时在走廊踯躅、徘徊了多长时同?”
    “我觉得很长,也许不过几分钟。”“这段时间不会长到使你丧失几分钟前还那么清崭、深刻的记忆吧?”“我从不丧失记忆,需要几年几十年的时间才能使我记忆模糊。”“很好!那么,当你丈夫出现在一个房间门口时你有没有感到意外,不解或是一下子搞糊涂了?”
    “这是什么意思?”刘志彬疑惑地插嘴,”她为什么会意外、不解?她一下子感到的是有救了。”
    “是这样吗?”“是这样。”白丽沉着地说,“我懂你的意思,尽管我不能确切地记住那扇门的位置。要知道,除了睡眠,恐惧和惊吓也能使人意识不清,但我可以明确无误地告诉你,他并没出现在我刚奔出来的那个房间门口。”
    刘志彬明白过来,蹬时气得青筋毕露,他攥着拳头喊:
    “这简直是诽谤,是恶毒、丧失理智的中伤,是卑鄙的报复!”单立人没理睬这个丈夫愤怒的咆哮,坚持问白丽道:
    “你敢肯定?”“我敢肯定!”白丽正色道,“确切位置我是记不清了,但方向我还依稀辨得,刘志彬是在我奔出来的那个房间的对面那排里的一个出现的。”“你的意思是说那个作案者的房间是在对面、双号房间那排里。”瘦高侦查员忙记下来、又责怪白丽,“这么重要的线索你为什么不早说?”“当时我脑子太乱不敢肯定,这两天我反复想才认定。”“可你当时为什么就能认定我的房间是作案者的房间?我的房间和你丈夫出现的房间是在同一方向或者说紧挨着的,也不应该在你怀疑范围之内呀?”
    民警们的目光一齐落到白丽脸上,她瞪着眼睛想了半天,冷丁说:“我并没有指认你的房间是那个流氓住的房间。”
    单立人迅即把目光炯炯地射到刘志彬脸上:“那么你,凭什么认定我的房间就是作案者住的房间?”
    刘志彬脸腾地红了,他慌乱地说:
    “是我搞错了,我一时冲动,头脑发热,我对无故冤枉了您表示歉意,我愿意赔偿。”
    “老单,”分局长捅捅单立人生,“个人恩怨以后再了结,我会狠狠罚他一笔钱的。”
    “不是个人恩怨。”老单恼火地说,“我还不至于狭隘到这种地步。我想搞清你为什么一下扑自我的房间?为什么不等你爱人辨认一下?”“我不冷静,怒不可遏。”刘志彬已经镇定下来,“我总要扑向一个房间,不是专门跟你过不去,只是因为你碰巧住在我隔壁,认为白丽走错房间进入隔壁不也是理所当然的吗?我事先知道您是警察,我还会砸你房门吗?我不是自找麻烦吗?”
    “我不认为我们已经有了什么决定性的发现。”民警来到走廊上,瘦高侦查员边走边对老单说,“相反,您的假设和推论已经被那个新娘有力的证言推翻了。您只不过是再次证实、洗清了您自己的无辜。”“但我们毕竟有了个重要发现。”曲强反驳说,“那个房间是双号房间的一间得到了认定,这使我们的调查范围缩了了一半。”“既然整个调查都没有收获,缩小了一半又有什么意义?反正是不可能,双号房间也不存在作案者。”
    “把徐宝生的房间打开看看。”单立人在510房间门口停了下来,对分局长说。分局长转身命令一个警察:“去把服务员叫来。”
    稍顷,旅馆经理亲自带着一瘦削的女服务员拎着钥匙串赶来,打开510房间,民警们涌了进去。

    510房间摆设整齐、床单平展,没有一般旅客居住带来的紊乱和零星物品。大家注意到床边放着只带轱辘的大号旅行箱。“文个旅行箱我在哪儿还看见过见一个?”老单按着脸颊思索。“那对受害人的房间里也有一只。”曲强说。

    旅馆经理说:“这个旅行箱是那个徐宝生留下。这种旅行箱很时髦、很多人都有。”
    “放上个旅行箱,”老单对曲强说,“这个房间就几乎和那个房间没什么区别了。”他走过去一拎旅行箱,很轻。他试着打开旅行箱,可旅行箱是锁着的。
他蹲膝观察了—下写字台的桌面,转身问经理:“这个徐宝生走了几天?”
    “嗯,差不多四天了,连今天算在内四天。”“你们的房间每天都打扫吗?”
    “嗯,”经理挠挠头,“我们是这么规定的,可一般都是在旅客走后才打扫。我们服务员人手少,忙不过来,对这点,一般旅客都是谅解的。”“那就是说这个房间起码有三天没打扫了。可是你看,”单立人招手叫分局长和曲强往写字台桌面看,“这个写字台上没有落多少灰,按这个城市的尘降速度应该厚厚落上一层,象那个床头。看来有人在这两天草草打扫过这个房间。”
    “看床上有什么?”曲强叫起来,众人一齐俯身床上,在鲜艳的大花之间可以隐约看一圈圈经过揩抹的淡淡水渍。

    “枕头上有女人长发。”瘦高侦查员捏起一根卷曲的长发丝。“立刻彻底勘查这个房间。”分局长对身后的警察下令,“将这根头发丝与白丽的头发检验对比;尽可能从床单提取精液遗痕,与已获得的作案者精液对比,立即彻查温泉一带的所有大小旅馆、招待所,发现徐宝生立即拘留。”
    “等等,”单立人叫住那个奉命欲走的警察,对分局长说,“鉴于徐宝生若是作案人就必须在附近有落脚点,我建议对这个旅馆附近的其它旅馆也进行彻查。”
    “对,”分局长说,“也许他就藏身于这个旅馆的其它房间也未可知,对这幢大楼也要进行彻底搜查,检查每个旅客的证件。”“藏在我们旅馆不可能。”旅馆经理忙说,“我们的服务员认识徐宝生,他想另开房间不被察觉不可能。”
    “对我们来说,”分局长傲慢地说,“不存在什么不可能,一切都是可能的。”“我恳请您不要搜查整个旅馆。”经理打躬作揖地央求,“那样会闹得鸡逃狗跳,惊走所有旅客的,这件事已经传得相当耸人听闻,使本来要投宿我们这儿的不少旅客望而却步了。”“你们是以营单位吧?”分局长问。

    “是国营,”经理说,“可也得讲究……。”
    “国营单位讲究什么?”分局长义正词严地说。

    “你们哪位服务员认识徐宝生?”单立人问。

    “肯定是那个胖子。”分局长说,“她跟我说过徐宝生的情况,就是她担保的徐宝生不在现场的。”分局长忽然来了气,冲瘦高侦查员吼:“我早就怀疑徐宝生,可你却和那个胖子一唱一和担保不是他,还他妈的跟我什么‘你想不出现在还有哪个年轻人会冒这么大风险去占那么个小便宜’,使侦查走了这么大个弯路。”“那个胖子现在在哪儿?”瘦高侦查员转身冲经现吼,“马上把她找来?她胆敢欺哄我,是不是和徐宝生一伙的?为什么偏偏对他那么热情?我就从没受到过你们这些服务人员哪怕一个笑脸。”经理吓的话也说不利索了,他结结巴巴地说:
    “她……她不在,下班回家了,我以为没……没她事了。”
    “打电话,派人叫,立刻把她弄来。”瘦高侦员和分局长一起冲经理吼,“告诉我们她的住址,我们派警车去。”
    “你还傻愣在这儿干吗?”经理冲那个瘦削的女服务员喊,“还不快去问问谁知道她的住址。”
    肥胖的女服务员象只发怒的猫被两个警察从闪着警灯的警车上带下来,她的两只肉滚滚的胳膊上粘着干涸的肥皂泡沫,显然她是在辛勤的家务劳动中被不由分说拽走的,她被带到气势汹汹的一大群民警面前,毫无惧色地和他们互相怒视。分局长刚要张口,她就抢先连珠炮似地喷出一连串的叫喊:“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
    “冷静点,冷静点。”旅馆经理在一旁焦急地说。

    “呸!”胖服务员啐了经理一口,“叛徒。”
    “怎么?”分局长骇然问经理,“你也是他们一伙的?”
    “不不,”经理紧张得汗都下来了,“她骂我是叛徒是指我把她的住址告诉了你们。”
    “老实点。”分局长冲胖服务员喝道。

    “就不老实就不老实。”胖服务员一跳老高,向分局长扑来,“你凭什么抓我?我犯了什么法,我要去告你。”
    两个民警抓住胖服务员,用力按住她。

    “电棍,用警棍电她。”分局长愤怒地喊。

    “她姐夫认识市里的头儿。”经理小声对分局长说。

    不知抓着胖服务员的民警怎么鼓捣了一下,她哇地一声哭了,鼻涕眼泪一齐往下流,服服贴贴站着不再闹了。

    “你说你何苦找不自在?”分局长和缓下来说,“我们又不想怎么样你,只是问你几个问题,你闹什么?”
    “你们问了多少次了,还问,问个没完。”胖服务员抽抽嗒嗒地说。

    分局长示意旁边的警察松开她,走近她问:“你事发那天晚上看没看到过徐宝生回来?”
    “没有。”“好好想戍,他有没有可能趁你不注意溜进来?”
    “不可能,我说过我工作时间是一丝不苟的。”
    “你能保证吗?”“能!不能!我干嘛要替他保证?反正我没见过他,谁知道他会不会从其它地方钻进来,诸如一楼厕所的窗子。这该着我什么事?你们为什么这么粗暴地对待我?”
    “你能不能给我们形容一下徐主生长得什么样?有什么特征?”曲强问。“什么特征?什么特征也没有。普通人、黄脸皮、鹰钩鼻子薄嘴唇,一副色迷迷的样儿,上身穿了件皮夹克。”
    “他是不是看上去总好象是笑?”单立人问,“中等个,比我略高一些?”胖服务员看了单立人一眼她刚发现单立人也在民警人群中:“有那么点,中等个,脸上有两道笑纹。”
    “我见过这个人。”单立人对分局长和其他民警们说,“事发当天晚上,我在水房和他一起洗过脸。”
    “就是说那天他在现场。”分局长大喜,脸上乐开了花。

    “看来他是有可能在这个旅馆不引人注意地自由进出的。”单立人对胖服务员说,“也不一定非钻窗户。我见过你所谓一丝不苟工作的情景,那就是聊天、织毛衣和愣神儿,从你眼皮底下溜过去个把人很容易。”“可他作完案想溜出去可不容易。”胖服务员不报地说,“我晚上是锁门的,他要溜只能早上溜。”
    “早上当然可以溜,晚上怎样也可以溜,你是那么热衷看热闹,你们门上的那把破锁又是那么陈旧,形同虚设,任何人都可以不用钥匙,一扭就开。”
    单立人把等胖服务员到来时便已拿在手里的旅馆门锁开合了几下,扔给经理:“换一把吧,花不了几个钱。”他又对分局长说:“我没什么要问的了。”
    “你和徐宝生从前认不认识?”分局长问胖服务员。

    “这可是冤枉。”胖服务员哭丧着脸说,“我工作疏忽,有责任,可并不是有意和谁串通一气作这个案,我从前压根没见过徐宝生,他在我们旅馆总共也就住了不到两天。”
    “他临走时说过哪天回来吗?”
    “他说也就三两天回来……。”
    在510房间甚查密切的刑事技术人员忽拉拉从楼上下来,一个警察提着那只大号旅行箱,单立人迎着他们问:
    “可有什么发现?”“又取到了几根男人短发。精液遗痕时间过久,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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