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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我所知,是的。”
“那他们有私情吗?”
“很不幸,没有。”
正在速记的波拉德抬起头:“我没听清,先生。你刚才是说‘不幸’还是‘幸运’?”
德温特转向他,冷漠的神情中带着宽容:“我说的是‘不幸’吗?咳!一时失言,不好意思。我的意思当然是‘幸运’了。毕竟人人都说,用来装点私情的最美丽的珠宝就是贞洁。诗人们众口一词地拥戴这一点,莎士比亚笔下的几位女主角甚至将其践行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程度。不,德温特太太很贞洁。对于一个毫无疑问对男人很有兴趣的人而言,她是我平生所见过的最最贞洁的女人。幸运的是,我还记得我们早年也曾几度同床,否则我现在甚至要怀疑,究竟是经过何等离奇的生物程序—与真实生活相比,也许在打油诗中更有可能—才令我们的儿子杰里米来到人间的。”
他面对他们,冷静而睿智地笑了笑。
“先生们,我已经开诚布公。通常我并不是这种状态。过去几分钟里我清醒地认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一旦闹得满城风雨,我的职业生涯就将毁于一旦。我是个老头了,不至于痛不欲生,我只想过安宁日子。即便不考虑牵涉我妻子的秘密,也改变不了如下事实:在两座房子里分别发生了古怪而残忍的谋杀,而我又是这两座房子的前一任房客。所以我倾向于简明扼要地向你们阐明基廷和德温特太太的关系。
“很遗憾,她从来没有对我不忠,否则我就有理由要求离婚了。一方面,我的妻子清楚,如果基廷愿意娶她,我会同意离婚的。但实际上我知道—她也知道—基廷无论如何都不会和她结婚。另一方面,德温特太太精明的本性也无论如何不容许自己接纳他。她是全世界最不可能做白日梦的女人,我可以保证。所以事情就简单了。”
“明白了。你可曾和基廷谈过此事?”
“没有,”德温特十分反感地答道,“如果方便的话,我不想继续讨论这个问题。”
H。M。倾身向前:“别紧张,杰姆。我只问你最后一个问题。说实话,你果真不相信你妻子今天下午到贝维克公寓四号去见基廷?—等等,哎,该死!回答之前先等一下。我并非在暗示你所指那种幽会。我也不认为有这种事。幽会的人一般不会在下午茶时间选择一间积满灰尘、温度高达华氏一百零五度的阁楼小屋。我觉得那是某种仪式,但我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内容。可是如果那些茶杯象征着某种神秘的水晶球占卜术或秘密团伙的什么把戏之类的,会不会令她兴致勃勃、欣然赴约?如果她对谈情说爱不感兴趣,会不会至少对那些愚蠢花样动心?”
德温特想了想:“会,我承认。珍妮特对神秘事物的热衷,与女人喜爱甜食的程度不相上下;我倒不反对她钟情于甜食,她一星期要干掉一盒五磅的巧克力呢。但她对她的精神生活更有兴趣。因此—”
“嗯?”
“因此我有把握没人邀请她去贝维克公寓,否则她极有可能赴约。你瞧,梅利维尔,我知道她今天下午其实在做什么。刚才我提到过她的两位老处女姑妈,以及为她雇一辆私人轿车前去拜访她们的开销问题。如果只是晚间娱乐,倒不至于太花钱,但她安排了一系列活动,她想‘好好款待’姑妈们,看看日场歌剧,喝喝茶—”
“莫非你要说,”H。M。突然插话,“那辆车被租用了一整天?”
德温特点点头:“从刚过中午开始。她整个下午都在陪伴姑妈们。也许这位警佐需要记下她们的姓名和地址:艾丽丝·伯克哈特和拉维妮娅·伯克哈特小姐,住在帕克街的‘鸽舍’。她们去沙夫茨伯里看重演的莎士比亚剧目,在弗拉斯卡蒂饭店喝下午茶,据我得到的通知,她们喝茶的时间是下午五点。”他停顿了片刻,抬眼继续说道,“今晚她换上华丽的晚礼服,和她们去见几位朋友。鉴于她今天下午的日程安排一两个星期前便已定下,我很难想象这会与‘十茶杯’有什么关系。”
“非常干脆利落,孩子,”H。M。说,他以一种奇异的疑惑眼光不怀好意地审视着德温特,“不是我吹毛求疵,可你怎会对这一切了若指掌呢?或者是她这么告诉你的?”
“亲爱的梅利维尔,那就得由你自己判断了。”
“噢。”H。M。说。
德温特从椅子里站起。他像近视眼一样磕磕绊绊摸向凉亭门口,仿佛一个大怪物般呼吸着夏夜的温暖气息。虽然飞蛾们在身旁横冲直撞,却没有一只能碰到这位举止高雅、身材笔挺的老律师。这个人简直深不可测。但当他偷偷用眼角余光留意H。M。时,波拉德察觉杰里米·德温特先生撒了至少一个谎。波拉德记得,不久前他们抵达沃南街三十三号时,轿车的司机上前迎接从门里走出来的那个女人,问道:“请问是德温特太太吗?”但如果那辆车已经租了一整天,司机肯定早就知道她的身份了。所以?
“杰姆—”H。M。不经意地对着夜幕问道,“我们短短一番话让问题更加云山雾罩了。但无论有多复杂,我想你总不会否认有人杀害了基廷吧。你有什么想法吗?”
“是的。我建议你关注其中的联系。”
“联系?”
“不错。达特利和基廷这两起案件的唯一共同点。”德温特颇具耐心地说,“老兄,恐怕基廷之死带来的震动令你将达特利完全忘到脑后了吧。显而易见的共同点在哪里?达特利一案中出现了老本杰明·索亚的名字,后来他去世了。基廷一案,昨晚在我家参加愚蠢的杀人游戏的六人名单中—”
“是的,我听出你的意思了。”
“—出现了小本杰明·索亚的名字。他在父亲去世后接手生意,颇有乃父之风。”
“我可不敢肯定只有这一个共同点。不是还有你们夫妻吗?只是取决于看问题的角度罢了。你在联想什么,孩子?琳琅满目的袖珍古董?我说,你从没感觉这些地方有些阴森森吗?不少作家的灵感由此而生。想象一下马克西姆手持匕首站在一堆老爷钟之间的情形,还有戈蒂埃那间出售木乃伊之足的小店,以及—”
“荒唐,”德温特打断他,锐利地扫了他一眼,“年轻的索亚先生很有商业头脑,做起生意干劲十足。我根本没有一丁点暗示他会谋杀达特利或可怜的基廷这种意思。而且昨晚他来我家参加杀人游戏也并非巧合。我和他很熟,自从我们在达特利一案中被凑到一起之后就认识了。这些—啊—都是寻常因素而已。”
“那么巧合在哪里呢?”
“听我说,”德温特的话音中出现了一丝新的紧张。波拉德感到他似乎正试图掩饰这种紧张,而他的指甲正轻轻刮着桌面,“你可能还记得,据说达特利被杀之前的那个下午,他从老本杰明·索亚那里买了一套画着孔雀羽毛图案的意大利珐琅茶杯?”
“没错。”
“而他买茶杯的举动是完全保密的,堪称密不透风?”
“没错。”
“那么你也许有兴趣了解,昨天下午,基廷被杀之前,从索亚公司购买了某件东西。这笔买卖也是绝密的。他实际上没有去商店,而我们知道,达特利也没有直接去店里买茶杯。基廷买的是一块产自米兰的布料或是围巾,美不胜收,而且显然是一件古物,上面用金线绣着孔雀羽毛图案—如果那就是你在案发现场找到的桌布,我可一点都不意外。”
他靠回椅背上,头一次露出了和平常人一般的开怀笑容。但假若他本想用一个新的谜团制造轰动效应或是打击H。M。的神志,则不免要失望了。H。M。只是摇了摇头。
“不瞒你说,我早有这种预感。可能这很重要,但是,说到底我对你们那场杀人游戏的兴趣要浓厚得多。基廷买围巾一事,你还掌握了其他细节吗?”
“很不幸,没有。只是知道有这么回事而已。”
“到底你是从哪里听说的?”
“在你说的那次倒霉的杀人游戏时,索亚先生碰巧顺口对我提起的。”德温特又恢复了冷静,话音也波澜不兴。他十指指尖相抵:“梅利维尔,本来我不该承认—太幼稚了,但不得不坦承,这种想法深深吸引了我。你也听说了,基廷昨晚没有出现。我们不禁要问为什么,而索亚先生—”
“啊,现在到重点了!”H。M。沉声道,头一次来了精神。他猛地一转身:“所以基廷没有现身赴会,令你很惊讶,是吗?”
“我们都很吃惊。基廷对这种游戏特别热衷,我记得这点子还是他自己提出来的。他迫不及待想过把当侦探的瘾。但我想问问你怎会对这一点如此感兴趣?”
“别急,孩子。你们难道没有追究他没到场的原因?”
德温特皱着眉头:“哦,喂喂,梅利维尔!我本以为他会陪同盖尔小姐前来。但她独自抵达,有些紧张不安,而且显然不愿谈论此事。我还猜测他们小吵了一架呢。在那种情形之下我不想逼问她。”
“这是自然。但你可曾听说基廷和一个姓加德纳的家伙起了争执,原因可能是为了盖尔小姐?”
“不,没听说。”
“你好像很意外啊。这也难怪。骑士精神那老一套就先忽略好了。麻烦好像源起于你那场聚会之前一晚,也就是星期一晚上。加德纳威胁要杀了基廷。”
德温特回忆着:“我是头一次听说。只能告诉你,我觉得几乎不可能。天啊,老兄!罗恩·加德纳!对了,我星期二早上还见过基廷。我去威斯敏斯特办事,由于有—某些生意上的问题要和基廷本人讨论,我去了他的公寓。他根本没说起有什么麻烦。正相反,他似乎精神焕发,十分期待当晚在我家举办的游戏。”
“星期二早上他还很期待参加你的游戏,嘿?”H。M。全神贯注,“所以在星期二早上到星期二下午之间发生了某些事,然后他改变了主意,告诉弗兰西丝·盖尔他去不成了。噢,我的天,我告诉过马斯特斯,这也许是此案中最大的谜团。”他思索了一会儿,“我们回到马斯特斯心目中的最大疑团上来。杰里米·德温特,珍妮特·德温特,菲利普·基廷,罗纳德·加德纳,弗兰西丝·盖尔,本杰明·索亚—杰姆,这其中哪一个从你这儿拿走了那支手枪?”
“亨利,我不知道。”德温特说。
一阵沉默。
“我就想到你会这么回答,”H。M。应道,“此案中的这个小鬼行踪诡秘,决不至于从你们眼皮底下公然掠走偌大一支点四五手枪。话虽如此,你毕竟是主人,理应比弗兰西丝·盖尔更留心才对。”
似是为了集中精神,德温特闭上眼睛,慢悠悠地叩着手指。
“我同意。我想想看能否回忆起来。九点半左右,我妻子因头疼退出游戏。我记得很清楚,当时手枪还躺在客厅的壁炉台上,客厅位于房子前部。我妻子离开后,我们就没再玩杀人游戏了,而是坐在客厅里聊天。大约十一点半时,菲利普·基廷说他也该走了,其他人也都起身告辞。我问几位男士愿不愿意到后面的书房里喝杯酒再睡,他们都说好,盖尔小姐也一起来了。我是最后离开客厅的人,那时我注意到手枪仍然还在壁炉台上,而且我还告诫自己别忘了提醒罗纳德·加德纳,这样他离开时就不会忘记手枪了。我的陈述还算清楚吧?”
此刻他突然把眼一睁,然后又闭上了。
“我们来到书房,其中四人喝威士忌加苏打水,盖尔小姐喝的是低度的雪利酒。这期间谁也没离开书房。我说过,盖尔小姐昨晚有点紧张,她只稍稍啜了一点雪利酒,就突然变得心慌意乱,眼泪差点流了下来。她起身告辞,几乎是小跑着冲出房去。我们都吓坏了。罗纳德·加德纳把酒一口喝干,急急忙忙去追她,说是她答应让他搭车回家。我和加德纳一起走到前门口,他连客厅的门都没靠近过,我记得那扇门是关着的。我提醒他拿上手枪,他是这么回答的—我记得很清楚—‘噢,没关系,会保管妥当的。’那时我理解为他把手枪留下了,因为他要赶上盖尔小姐,暂时就不管手枪了。盖尔小姐在自己的轿车里,我送加德纳到门口,眼看他们驾车离开。
“我回到屋里,索亚先生正站在前门外,菲利普·基廷正从大厅的衣柜里取帽子。我不知道他们中是否有人进过客厅。菲利普·基廷开车,而索亚先生选择步行去诺丁山地铁站。当我锁上前门、打开电灯时,才注意到手枪不见了。我真不知该怎么理解加德纳那句话,现在依然不知道。经过就是这样。”
虽然雪茄早已熄灭,他为了强调这番话的尾音,仍然将瘦骨嶙峋的手腕一翻,把雪茄使劲戳进烟灰缸。他的目光再次瞟向H。M。,机敏而睿智地眨了眨眼。波拉德始终都记得他那一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