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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也从侧面印证了这一点)。我们知道万斯·基廷和加德纳其实没发生任何争执(仅有侍者一人的直接证词,而万斯·基廷本人第二天与德温特和弗兰西丝·盖尔的对话可以佐证)。我们还知道有人开了一枪,这一点所有人都提到了。
“但我们所掌握的也仅有这些。多少人亲眼目睹了事情经过,亲眼看见开那一枪的过程呢?菲利普·基廷承认他没看见。(对了,我记得加德纳问菲利普的第一个问题就很莫名其妙:你看见什么了?)侍者也没看见,因为他是在枪响之后才从餐厅那扇门探头进来的。他们都听到了,但能亲眼目睹的人,就只有万斯·基廷(已死)、巴特利特(在空包弹的问题上撒了谎),以及加德纳(蓄谋并设计了这个谎言的人)。但是,总该有人开了枪才对,于是我们马上发现……哦,我们发现,从这时起,万斯·基廷的行动变得难以捉摸。
“他都做了什么?第二天他离开公寓了吗?没有,他半步也没踏出家门。唯一见到他的人(巴特利特除外)就是德温特。这很奇怪,各位—然而当德温特看到他时,基廷头上围着一条湿毛巾。这也很奇怪—然而当天晚些时候,基廷决定不去参加他万分期待的杀人游戏了。这就更奇怪—然而第二天当他总算出门赶赴‘十茶杯’之约时,却戴了一顶比自己脑袋尺寸大了许多的帽子,罩住耳朵,遮蔽了整个后脑勺。”
H。M。又露出同样的狡黠喜色,望着众人。
“你是指—”马斯特斯说。
“那顶帽子,孩子,”H。M。重重点了点头,“此案始于那顶帽子,也终于那顶帽子。本来那应该是我的第一条线索;本来那最最平常简明的疑点就该令我们猝然警醒。为什么像万斯·基廷这样一个虚荣心膨胀、狂妄自大、百般挑剔的家伙,会戴一顶尺寸过大的可笑帽子出门呢?这不合情理。就算他有向人借东西的习惯,那也不至于特意挑中一件全世界都没人会借的—一顶极不合体的帽子。那么,假设两个年轻人同住一屋,互借东西也是有可能的。如果他们是朋友,可能会用对方的剃须刀和牙膏,会换衬衫穿,还会不打招呼就占用对方的领带。但你能想象有谁会戴一顶耷拉到耳朵的帽子招摇过市吗?
“那顶帽子不是菲利普的,不属于任何人,是万斯特意弄来的,还在里面标上菲利普的名字,以防万一有人问起,便于解释它不合体的原因。为什么他要弄这么一顶帽子?为了遮住后脑勺。可为什么不直接拿一顶菲利普的呢?因为菲利普只戴圆顶礼帽,而万斯要的必须是一顶软帽……
“哦,先生们,将这些归纳起来,我眼前浮现出当初圣诞晚会上一个姑娘背部被空包弹严重灼伤的场面。我还想到,星期一晚上,同样的一幕也有可能在万斯·基廷的公寓里上演。设想一下(在我们获得更多证据之前),假设加德纳和巴特利特在空包弹的问题上都撒谎了呢?他们把枪递来递去,加德纳的手伸向微力扳机……意外也好,开玩笑也罢,抑或怀着不为基廷所知的致命企图……扳动了扳机。基廷退缩了。他退缩了,想想看。我们听说过,虽然他是个盛气凌人的探险家,但他私下里其实非常惧怕枪械,只是打死也不肯承认。当着朋友和仆人的面,他像个小女生那样退缩了。他扭头惊呼,而加德纳的手指,不慎也好,蓄意也罢,扣下了扳机。所以人人都听见了男仆的喊声:‘老天在上,先生,当心!’随即枪声大作,男仆手里的托盘和杯子砰然落地……距离不是十英尺,也不是六七英尺,而是近在咫尺,正对着基廷的后脑勺。火药灼伤?脑袋上烧起熊熊烈火还差不多。
“你们都知道—加德纳那张脸有多么快活,多么机灵,多么富有想象力。不错。但我在想,扣下扳机时,他的脸是什么模样。
“然后呢?哦,我静坐沉思,暗自盘算:嘿!基廷那被烧焦了的脑袋里反复炙烤着一个念头—他脑袋上的伤痕会沦为笑柄。于是加德纳忙不迭地提议—他压低嗓门说了些话,外面的菲利普听不清—‘老天啊,真抱歉,一时失手。喂,这可是你的公寓,把枪拿上,不然我就有麻烦了。’所以万斯拿起枪。
“这就是菲利普从门口惊鸿一瞥所瞄见的情景。他全部所见即是如此,因为按他的说法,当时万斯面朝他的方向,而且房间里光线很暗。可想而知,万斯吓得魂不附体。侍者也只看见了这些,因为他被嘘出去了。
“再来看看万斯·基廷。他前思后想,六神无主:他的处境既荒唐又可笑,这令他大为光火。那场精心设计的杀人游戏第二天晚上就要开场,他原计划扮演侦探大显身手;但结果是他只能顶着烧焦的头发、灼伤的头皮和满头火药颗粒,以及被空包弹轰出的肿块,前去面见未婚妻和未来的情妇。以他的虚荣心,这未免太丢人现眼。更何况,如果他在杀人游戏中现身,陈述他是如何如何英勇地把自己的后脑勺奉献给一发空包弹,而起因则是他和加德纳暗中策划一场闹剧、想让他自己在游戏中大出风头的话,就难免显得他更加蠢得无可救药了。
“他原本指望把灼伤治好,星期二晚上照常出席。星期二早晨德温特来访时,他头上围着一条湿毛巾,说明还保有一丝希望。但事与愿违,灼伤比预想的更严重。他暴跳如雷,却无计可施。先生们,这就是万斯·基廷没有参加星期二晚上杀人游戏的原因。
“只有一件事能让他乖乖迈出家门:‘十茶杯’的召唤。就算得拄着拐杖,他也会义无反顾前去,以便向德温特太太复仇。而凶手趁此良机,以‘十茶杯’的名义邀他赴约……因为万斯后脑勺受了灼伤。而在对面那座房子的阁楼里,凶手手握汤姆·夏侬的手枪,开花弹已经上膛,这种子弹能把头骨轰得一塌糊涂。假如万斯背朝一扇高四英尺、宽五英尺半的窗户,凶手用一颗开花弹击中他的后脑勺—因为灼痕与子弹都是同一支手枪造成的,所以事后医生绝不会怀疑灼痕产生的时间与子弹击穿头骨的时间不一样。”
H。M。颇具讽刺意味地收住话头,环视众人。马斯特斯低低咒骂一声,大步走到窗前。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波拉德问道,“为什么我在门外听到的第一声枪响比较含混而遥远,第二声则震耳欲聋,仿佛只隔着一道门?”
“等等,”马斯特斯追问,“如果真是如此,那击碎脊柱的第二枪又怎么说?第二枪百分之百是在这里开火的;鲍勃冲进来时外套背后还在冒烟。手枪也是在这里发现的!”
H。M。点点头。
“这是肯定的。但你难道还没想到吗,马斯特斯?不错,第一枪是从街对面开火的;最令人啼笑皆非的,莫过于霍利斯和你—马斯特斯—监视这扇窗户的同时,恰恰是在你们栖身那座房子的阁楼上,凶手开了那一枪。当然,在你们听来枪声并不响亮,因为隔了厚厚的砖块砌成的天花板,子弹又射向空中。你们一直在监视这个房间的窗户,全神贯注、寸步不离、目不转睛、竖起耳朵,如果出了什么事,你们会想当然地认为它就发生在这个房间里。当你们听到这个方向传来枪声时,自然而然便推定它源自于这个房间。第一声枪响后有短暂的间隔,紧接着是第二声,确确实实、无可置疑是从这里发出的……
“第一枪的场面在我眼前可谓栩栩如生,孩子。我能看见基廷背朝窗口站着,我也能看见凶手举起手枪。然后—怎样?别忘了,基廷中弹前极短促地尖叫了一声,所以,他是如何预见到自己的结局的呢?哦,可能你想起来了,当时他手中正把玩着一个雪茄烟盒,思量着在这些神圣的茶杯面前抽烟合适与否。可能你也还记得,那个锃亮的银质烟盒可以用来照镜子。你也知道,有一次基廷曾把那烟盒递给弗兰西丝·盖尔,让她当镜子使用。
“他举起烟盒—于是镜中反射出了在他身后,街对面某扇窗户里的景象。他看见了凶手的枪口,那是他一生中所见的最后一幕。他中弹后向桌面上跌去,压碎了两个位于钟面形状中的茶杯,又稍微拖动了桌布,然后滚下去,朝左侧卧倒在地……
“接着是第二发子弹。注意到了吗,马斯特斯,我没说凶手开了第二枪,我说的是第二发子弹。请你留意四条极具启发意义的事实:
“一、当鲍勃·波拉德破门而入时,发现基廷直挺挺朝左侧躺倒,背对窗口。
“二、点四五手枪落在基廷身体左边很近的地方。
“三、验尸得到的证据显示,子弹并非水平射入,而是由较低处的第三、第四腰椎间穿透背部,再朝斜上方穿入体内的。
“四、邻近尸体左侧,地毯上那处明显的火药灼痕令我们百思不得其解。
“那灼痕是怎么产生的?我不停追问自己。那么,如果有人把手枪掉到基廷身旁的地毯上、枪口正对他的身体,如果手枪在那个位置走火—结果就能造成一处枪伤和地毯上的一处灼痕,手枪也落在尸体旁,丝毫不差。但地毯太柔软了,不足以触动扳机。所以你明白了吧,要产生那种效果,手枪就应该是被—嘿?”
“被扔过来的。”索亚说。
索亚上前一步,面露讥讽。
“是的,现在我明白了,”他点头道,“凶手的第二枪并不需要精确瞄准基廷的某个部位。亨利爵士,他的目的有两个:其一,将凶器扔进这个房间,所以事后警方会在这里找到凶器,从而得出基廷确实在这里中弹的结论。其二,基廷的尸体背朝凶手直挺挺僵卧着,目标非常明显,而窗口宽达五英寸半;所以凶手知道,只要把枪扳上扳机从窗户扔进来,至少可以保证落到与基廷陈尸位置十分接近的地方,运气好的话,还能再喂基廷一颗子弹。但无论如何,只要能让手枪走火,再射一枪,怎样的一枪都无所谓,就都能证明两颗子弹都是从这个房间里射出的。”
“喂,我说!”马斯特斯抗议道,“怎么可能?难道他把枪扔过来的时候霍利斯和我看不见吗?”
“不,小子,你们看不见的,”H。M。喜滋滋的模样尤为残忍,“如果有人在窗口爬进爬出,自然逃不过你们的眼睛。但在阴沉沉的天色下,一支黑漆漆的手枪从你们头上四十英尺的地方越过,凶手又是一流的板球高手,平时比赛投球的距离正与此相仿……你们看不见,马斯特斯,因为你连窗户都懒得擦一擦。”
“什么?”
H。M。看了看波拉德:“喂,孩子,星期三下午你来到贝维克公寓的时候,被正在街对面的房子里监视四号房屋的霍利斯警佐喊住了,嘿?没错。那么,霍利斯在他的位置和你说话时,你看得见他吗?看不见?为什么?因为窗玻璃上的灰尘太厚了。马斯特斯,如果窗外的人尚且看不清窗内的人,你们又有几分可能性看得见头顶上四十英尺处有支黑漆漆的手枪越过呢?很遗憾,拆穿奥秘之后,真相简单得令人痛心。你甚至还发现了,那支枪很轻,要将它掷出完全不费吹灰之力。而这就是凶手处心积虑策划的周密诡计……”
一阵怪异的沉默。然后,索亚若有所思地开口了。
“凶手,”索亚说,“罗纳德·加德纳。”
“你并不太意外,对不对?”H。M。平静的声音没有分毫变化,索亚不由得犀利地望了他一眼。
“你真能未卜先知,”索亚有点不客气地说,“对,我并不意外。我知道,你静坐沉思的时候找到了正确的思路;很惭愧,我却没有。我对凶手的身份并不意外,而如果不是德温特吸引了我的一部分怀疑的话,我本来可以完全肯定的。我曾一度相信,加德纳是德温特太太的情人。他们之间有一种—相互的吸引力;你明白吗,这可不仅仅是我那凯尔特人的想象力在凭空杜撰;我猜测你们要找的这个男人,样子很帅,漫不经心,对奇闻逸事兴致勃勃。你们都认识德温特太太,想必也读过加德纳那本异国游记。我曾试图给你们一点暗示。”
“哦?莫非你突然为了弗兰西丝·盖尔与加德纳起冲突,就是这个原因?我就觉得你有点不对劲呢,孩子。”
“不,那是在预料之外的,”索亚沉吟道,“我的理想计划是暗中搅局。实际上我想传递的暗示是,有个极其危险的人就在她身边。‘十茶杯’的恶作剧则是我释放的又一特殊信号,果然奏效。你们也许还记得我信口开河编造出来的那个秘密团伙;我还说过,加德纳在那本书中提及,用老式茶杯啜饮经鸦片调味的茶叶,是一种秘密仪式。也就是说—加德纳将其视为事实。而我心知肚明,这套理论纯属无中生有,所以加德纳撒了谎。”
马斯特斯吹了声口哨:“喂喂,先生!你该不